“在等着你爸爸给我做早饭呀。”
看不见妈妈的表情,秦晗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愉快是真还是假。
秦晗第一次说了谎:“妈妈,我想和爸爸说话,想、想问他上次推荐的书籍的事情。”
“好呀,我这就去把电话给你爸爸拿过去。”
随后电话里传来不算真切的脚步声。
秦晗忐忑地等待时,忽然灵光一闪,抓过耳机插在手机上。
她屏息听着电话里声音,能听到妈妈拉开了一扇门,对爸爸说:“小晗找你哦。”
“怎么了,小晗,想爸爸了吗?”
秦晗说谎很不在行,只说自己不小心删了书单,请爸爸再发一次,就这么两句,她都有些结巴。
听到爸爸那边真的有油烟机和煎东西的声音时,秦晗才悄悄松了口气。
爸爸真的在给妈妈做早餐。
也许是她想多了。
心里还是乱的,秦晗抱着她的书去了遥南斜街。
从上午到下午,张郁青很忙,一直在纹身室里,李楠今天没来,罗什锦吃过午饭就去看着他的水果摊了。
秦晗仍然坐在窗边的桌子旁,盯着书走神。
她在想爸爸妈妈的事。
张郁青出来时,秦晗又是安静坐在桌边看书的样子。
他出去买了一大杯乌梅汁过去,把乌梅汁放在桌上,也没见她抬起头。
这么投入?
他往秦晗的书上瞄了一眼,书上落了一只甲壳虫。
张郁青忽然笑了:“这么大的虫子,也怕把它碰骨折?”
秦晗却像是才回过神,扭头看了一眼张郁青。
她眨着眼睛,略带迷茫:“什么?”
张郁青用下巴指了指她书上的巨型甲壳虫。
秦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清甲壳虫的样子,瞬间缩回手,紧张地拽住了张郁青。
这虫子长得太吓人了,满身黑亮亮的,还看她!
秦晗没意识到自己拽着的是张郁青的手,只顾着哆哆嗦嗦地问:“张郁青,这、这不会是屎壳郎吧?”
他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不是,别看了,我帮你拿走。”
“可是......”
秦晗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它长得这么壮,拿走时不会被碰断腿吧?”
“不会。”
张郁青的手一直被她抓着,他动了动,笑着说:“小姑娘,介不介意先把手还给我?”
秦晗这才意识到,自己拉着人家的手。
张郁青的皮肤很白,一点也不输女生,可能是工作时一直闷在手套里,手指上的关节有些泛红。
很漂亮的手。
指尖一下烧起来,秦晗像被烫到一样,瞬间收回手。
张郁青不知道从哪抽了一张素描纸,折了几下,轻轻托起甲壳虫,放到屋外去了。
秦晗喜欢他这种对万物怜悯的温柔。
不过张郁青真的很忙,帮她把甲壳虫弄走后,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吃凉,买了常温的,冰箱里有冰块。”
说完他又戴上口罩和手套,回纹身室去了。
“嗯。”
秦晗带来的是一本很薄的诗集,很快就看完了。
可是不看书,就控制不住地想起妈妈那个藏在储物柜里的文件袋。
秦晗去了趟刘爷爷家。
书籍真的是能让人忘记时间,等秦晗看完了完了半本《红楼梦》,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从红楼奢侈的生活和复杂的人性里抬起头,也许因为早就在上学时就知道结局,看着里面的人物鲜活地笑着对话,秦晗心里仍旧蒙了一层哀伤。
大概是经期,今天她格外敏感。
回到张郁青店门口,秦晗停住脚步。
店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SUV。
平时她对车子并不关注,但她记得冬天时爸爸给他们看过这辆车子的信息。
他说这种车安全性好,外观也漂亮,适合妈妈开。
所以,这辆车子的车主是女人吗?
秦晗悄悄往驾驶位里看了一眼,车座上放着女士太阳镜和摄像机。
再抬头时,她透过窗子,看见了张郁青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张郁青店里经常有美女出没,但秦晗觉得这个女人和其他女人不同。
起码张郁青对她的态度,和对顾客不一样。
他坐在那儿,手臂搭在桌面上,腰背比平时直一些,依然是笑着的,只不过笑容里多了其他的东西。
这让秦晗觉得,张郁青对这个女人是重视的。
本就怀揣着心事的秦晗,突然就起了些小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起情绪,但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现在不开心。
非常非常不开心。
张郁青忽然偏过头,看见秦晗,他有些意外:“在外面站着干什么,进来。”
“哦。”
秦晗进店里,看了眼桌旁的长椅子。
张郁青和那个女人各占据了一边。
那她又不认识那个女人,跑过去和陌生人坐还是很奇怪的。
只能和张郁青坐在一起了。
秦晗抱着新买回来的旧书,一声不吭,坐到张郁青旁边。
她装模作样地摊开书,眼睛却总是偷偷往对面的女人身上瞄。
那个女人看起来有种温婉的气质,穿着淡绿色亚麻,长裙说话声音也很舒服。
女人笑着对张郁青说:“那我下次来,干脆也让你给我纹个花臂吧,两条手臂都纹上,左纹‘本是青灯不归客’,右纹‘却因浊酒留风尘’。”
张郁青给秦晗倒了一杯常温的水,又拿了块西瓜放在她面前,才说:“纹字?”
那女人瞪了他一眼:“当然是图!你一个纹身师设计不出来图案就用纹字糊弄?”
“这个太抽象。”
张郁青笑了,“你也纹不了花臂,工作不要了?”
他们很熟悉。
他们认识很久了。
秦晗把视线落回书上,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女人说:“看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什么叫他过得不错你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晗蹙起眉。
她会不会......
是张郁青的前女友?
秦晗紧紧抿着唇,无意识地蹬了一脚地面。
盛夏蝉鸣,桌上放着被切成小块的西瓜,大概是罗什锦用井水冰过的,透着清凉的甜香。
北北没心没肺地撕咬着一个小熊娃娃样子的狗玩具。
那个女人面前的冰镇乌梅汁喝得只剩下一点。
她应该已经来了很久了吧。
不应该去刘爷爷家的。
越想越闷。
越想越堵。
秦晗胸腔里淤积着满满的情绪,张郁青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
他忽然偏过头,把手覆在她的发顶上:“小姑娘,怎么不开心?”
27. 明天 她想要当面对他说喜欢
“小姑娘, 你怎么不开心?”
秦晗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闷闷回答:“没有,我该回家了。”
张郁青看着她, 总觉得秦晗今天情绪不太对。
但他没多问。
小女孩么, 总有些自己的心事的。
问多了不好,显得他婆婆妈妈。
对面的女人吃完手里的西瓜, 擦了擦唇角, 站起来:“我也该走啦,下次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
张郁青淡淡应了一声:“嗯。”
“小姑娘, 你家住哪边?”
女人看了秦晗一眼, 又看了看外面, 语气很熟稔, “今天真是热啊, 送你吧, 免得中暑。”
因为这句话,秦晗忽然有点良心难安。
觉得自己太过狭隘。
但秦晗不懂, 自己为什么徒然狭隘。
张郁青帮秦晗收好她的书, 帮她做了决定:“送我们家小姑娘一程吧, 她看着有点蔫,可能太热了。”
“交给我吧, 保证把人送到家。”
女人拍了拍张郁青的肩膀,回过头,把手伸到秦晗面前, 做了个十分简介干练的自我介绍,“杜织。”
秦晗没理清她和张郁青的关系,蔫巴巴地握了握杜织的手, 介绍着:“我叫秦晗,秦始皇的秦,日含的晗,天将明的意思。”
她像在背书,一点感情也没有。
秦晗跟着杜织上了车,沉默着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张郁青敲了敲车窗,杜织把车窗按下来:“什么事儿?”
张郁青看向秦晗,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到家说一声。”
杜织大笑:“真能操心啊,一会儿我就去把她卖掉。”
“人民教师呢,说话注意点。”
张郁青笑着回了杜织的话,然后又看向秦晗,“记住没?到家打电话。”
秦晗点点头。
秦晗家非常注意安全问题,家里司机不在时,秦晗打车的次数都不多,因为秦母说过,坐公交车更安全一些。
可但现在,她主动坐上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车。
秦晗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弄明白杜织和张郁青的关系。
这种想法让她燃起一身孤勇。
车里有一种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其实杜织是那种让人看着很舒服的知性女人。
可她和张郁青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车子开出遥南斜街,秦晗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只能安静又别扭地坐在人家车里。
憋了半天,也只是憋出一句:“谢谢你送我。”
杜织却忽然问:“小秦晗,你喜欢张郁青?”
秦晗的脸瞬间红了,瞪着眼睛没吭声。
“那小子是招人喜欢,大学时候有不少女生追他,不过他忙得要死,没空理。”
杜织应该是认识张郁青很久了,字里行间带着一种对他的了解,秦晗忽然鼓起勇气:“那你呢?”
“我什么?”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去秦晗家的方向刚好顶着落日。
阳光晃眼,杜织随手摸起墨镜,动作一顿,趁着红绿灯转身,把墨镜扣在了秦晗脸上。
忽然接收到陌生人的善意,秦晗要出口的话也卡住了,半天才嘟囔着问:“你是不是......也追过他?”
杜织大笑着说:“怎么可能。”
秦晗听见杜织这么说时,整个人都很紧张。
她的背绷得直直的,生怕杜织下一句出口会是“是他追的我”。
然而没有。
杜织又翻出一个太阳镜,给自己戴上:“我看着那么年轻吗?我可是他的老师。”
秦晗愣了愣:“老师?”
“对啊,大学老师。”
在秦晗回张郁青店里之前,杜织就知道秦晗的存在了。
张郁青桌上有一本诗集,杜织问是谁的,张郁青说是妹妹的。
当时杜织很诧异:“丹丹现在能看懂诗集了?”
张郁青摇头:“不是丹丹,一个小姑娘,今年才刚高考完。”
可能是因为杜织戴上了墨镜。
也可能是因为秦晗刚走出校园,对老师有种天然的畏惧。
这会儿秦晗再看杜织,突然就不敢再乱说话了。
杜织倒是很随和:“听说你刚高考完,通知书下来了吧?什么大学?”
“师范大学。”说完,秦晗忽然觉得不对。
张郁青是师范大学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