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靠在床边,拿着小画板设计图案,而她的声音通过手机,填满他的整间卧室。
想到这里,秦晗耳廓和脸颊都烧了起来。
她小声说:“谢谢你的药,我室友好的很快。”
“你也注意点,军训期间食堂有卖绿豆汤,多喝点,防暑。”
张郁青那边有铅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说话时,声音盖过这些细小的摩擦,温柔且宽容。
他知道她发“睡不着”的小心机。
但他没拆穿,只是接下了她的算计,陪着她在深夜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通话。
那天星星格外明亮,月亮弯弯地挂在天边,秦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张郁青也总能顺着她的话题聊上几句。
聊到自己最近在看川端康成的书籍,秦晗有些苦恼地说:“川端康成老师可是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可我怎么就是看不懂他写的东西,也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她自我埋怨着,“读《雪国》时,我甚至只觉得岛村是个渣男。”
张郁青轻浅的笑声在夜色里漫延开,他问:“你读《雪国》的契机是什么?”
秦晗的脸涨红了,犹豫着说:“因为......封面好看。”
张郁青笑起来:“那就只记住这本书的最后一句就行了。”
“你读过?”
“嗯。”
张郁青短暂地停顿,好像在思考,几秒过后,他忽然说,“‘银河好像哔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大概是这样写的,和封面一样美。”
秦晗根本没记住里面句子,第二天早晨起来再翻到《雪国》的最后一句,她发现张郁青说的一个字都不差。
那天夜里在阳台上通话的最后,秦晗问张郁青,可不可以偶尔在闲暇时给他打电话。
张郁青说:“随时。”
之后的军训时间变得没那么难熬了,秦晗会带着水杯,按照张郁青的叮嘱装满绿豆汤。
也会抽时间去图书馆借书,在午休或者傍晚,给张郁青打个电话。
每次通话的时间都不算长,在也没有那天夜里聊到凌晨的时候。
但秦晗很满足,也很快乐。
孙子怡都说了:“别人都是军训时间越久越蔫,小秦晗怎么好像越军训越精神啊,这几天胃口都好了不少。”
谢盈贴着面膜,艰难地张开嘴:“大概是,爱情的力量吧。”
有一次通话,秦晗有些好奇地问张郁青:“你以前看过很多书吗?”
“是看过不少。”
张郁青第一次给秦晗讲起他大学时的事情。
他说他那时候做了个夜间兼职,在24小时快餐店值夜班,夜班是不能睡觉的,但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张郁青有时候在看店的同时,帮人翻译英文材料赚钱,接不到翻译的工作时,他就看书。
他自己没什么时间,就托室友帮他从图书馆借书。
室友不知道张郁青喜欢什么类型的,看见什么就借什么,有时候还会借来别的专业的那种教材类书籍。
张郁青在电话里笑着说:“还借来过法医鉴尸的那种图解书,真是越看越精神。”
“为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隔天,秦晗去图书馆里找到了张郁青说的那种书,才翻开,一眼就看见书页上印着的尸体,伤口腐烂,还爬着蛆虫。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晚上再通电话时,秦晗控诉张郁青的“恶行”,她没留意到自己说话时像是在和男友撒娇。
“张郁青!你是故意的!”
手机里传来张郁青得逞的大笑。
谁说这人永远成熟温柔,他幼稚起来也比大学校园里的大男孩们强不了多少。
张郁青店里的后门被推开,罗什锦端着两大盘饺子过来:“青哥,我爸包了饺子,咱俩一起吃吧。”
看见张郁青,罗什锦愣了愣。
他青哥没活儿时,经常坐在窗边的椅子里设计图案。
今天和每天一样,但又不太一样。
罗什锦两只手都端着饺子,刚才推开后门时挺费劲,先用脚顶开,再用屁股挡住,这才艰难地挤进来。
那会儿好像隐约听见张郁青的笑声,罗什锦还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他青哥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肆意地大笑过。
但现在,罗什锦看向张郁青,他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里,面前是画稿和手机。
戴着耳机,手里拿着一支铅笔,轻轻转着。
可能是感受到后门的动静,张郁青转过头来,眼里和嘴角,全是未消的笑意。
罗什锦没吭声,把饺子放在桌上,听见张郁青说“嗯,去吧”。
他青哥的电话做了挂断电话的结束语,罗什锦可终于憋不住了:“青哥,你跟谁打电话呢?”
“秦晗。”
以前张郁青从来不用耳机,他做任何事都讲究效率,很少分心。
今天居然为了通话,戴着耳机画稿。
罗什锦张了半天嘴,试探着憋出一句:“替身这么难当吗?还得陪聊啊?”
张郁青淡淡瞥他一眼:“有话直说。”
“那啥,也不是非得想八卦这些事儿,我就是担心。”
罗什锦挠了挠头,又喝了一大杯水,才问,“你现在对秦晗那姑娘,是不是有点......”
话说到一半,罗什锦还是觉得不好说,又重新措辞:“就上次,我问你喜不喜欢她,你说的喜欢我感觉是对妹妹的喜欢,现在呢?你现在是不是、是不是有点超过对妹妹的那种喜欢了?”
张郁青摘掉耳机,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若有所思似的。
片刻后,他抬起头,忽然笑了,坦坦荡荡地说:“是吧。”
40. 口袋 秦晗,你给我站起来
好不容易挨过十几天的军训, 迎来十一的小长假,秦晗却发现,能够让她自由支配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放假的第一天, 帝都市的同学和不回家的几个同学在班级群里约了要一起吃饭, 秦晗不好拒绝,也跟着去了。
还有就是放假前就说好了, 假期有两天要跟着爸爸回奶奶家住, 有一天要陪妈妈逛街。
7天的假期,这么一算,也就才剩下三天。
从奶奶家回来, 秦父带着秦晗去吃西餐。
这家西餐厅以前他们一家三口常来, 前台的服务员几年都没变, 牛排还是那么嫩。
但秦晗知道, 这顿饭爸爸不会叫上妈妈。
很可能以后所有和爸爸吃饭的时刻, 都不会有妈妈在。
秦晗和秦父聊起想要转专业的事情, 秦父显然是听说过“特殊教育”这个专业。
他笑了笑:“你能够喜欢这个专业,爸爸很骄傲, 你有空应该去康复医院和特殊学校看看, 多见一见那些孩子, 想做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做好又是另外一回事, 希望你的决定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
秦晗点头。
秦父又问:“是怎么想到转这个专业的?”
“因为......”
秦晗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我有一个朋友, 他的妹妹是唐诗综合征。”
“哪个朋友?”
“你见过的,在遥南斜街开店的那个。”
秦父想了想:“转专业不会也是因为那个朋友吧?”
“不是的。”
“真的只是朋友?”
秦晗脸红了:“爸爸......”
秦父笑起来:“看来爸爸的宝贝小晗,长大了。”
吃过饭, 秦晗去洗手间,出来时,爸爸正站在车边抽烟。
十月,风里早就没有了燥热,爸爸静立不说话时看上去有些沧桑。
他看着远方车水马龙的街道,呼出一口烟。
“爸爸。”
看见秦晗出来,秦父掐掉烟,目光里有一种让人伤感的温柔。
他问秦晗:“宝贝,妈妈最近好吗?”
其实不太好。
妈妈不再像以前一样哼着歌做家务,也不再烤蛋糕和插花,她总在购物,也总去聚会。
像是不小心丢了灵魂,要去热闹的地方捡回来。
秦晗不知道怎么和爸爸说,但只是她犹豫的时间,秦父就知道了答案。
他轻轻叹了一声:“转专业的事情,记得和妈妈商量。”
秦晗点头。
隔天和妈妈逛街时,秦晗没能找到机会提起转专业的事情。
黄金周到处人都很多,平时不算火爆的奶茶店,排队都排到了几米开外,秦母带着秦晗逛完了两家商场,晚上吃饭时,她带着秦晗去吃了西餐。
还是秦晗和爸爸吃的那家。
秦晗没说西餐昨天才吃过,秦母也没问起任何和秦父有关的话题。
牛排吃掉一半,秦母的话题才从买衣服和旅行上转移到秦晗的大学。
“小晗,上大学是不是比高中轻松?”秦母用刀子切开牛排。
秦晗摇了摇头:“也不是很轻松,我想要转专业,同时在看两边的课程,妈妈你知不知道‘特殊教育’这个专业?”
秦母的目光还在牛排上,好像根本没听秦晗说话。
她把牛排切好,才自顾自地说:“我上大学的时候啊,你姥姥就说了,大学里优秀的男孩子多,不要只顾着读书,多接触接触其他同学。”
说着,秦母抬起头,笑得很勉强:“我们大学那么好,优秀的男生那么多,可是你说,我怎么会找了你爸爸之后就吊在一棵树上不肯下来了呢?”
秦晗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移成这样,她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早知道男人有了钱都会变坏,还不如听你姥姥的,找个条件好的男人。”秦母像是自嘲地笑了笑。
妈妈总在说爸爸有钱就变坏,但其实爸爸每天忙碌的内容,好像只有工作。
离婚这件事并不是只有妈妈是受害者,爸爸也是。
谁也没有比谁好过。
为什么爸爸要变成那个坏人?
秦晗试图说服妈妈:“爸爸应该只是在忙工作吧。”
“你懂什么!”
秦母端起红酒杯,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红酒,然后说,“小晗,听妈妈的,大学里可以谈恋爱,但一定要找家庭条件好的,知道嘛?”
她把高脚杯放在桌面上,加重语气:“男人!有钱都会变坏的!”
秦晗嘴里含着一口蔬菜沙拉,难以下咽。
妈妈这么说的时候,她总觉得不安。
十一假期的第四天,秦晗终于能去遥南斜街了。
之前和妈妈逛街时,秦晗吃到了一家的冰淇淋,非常好吃,可是店面离遥南斜街实在是太远了,打车也会化掉。
她昨晚都在想,怎么才能给张郁青他们带去一份冰淇淋。
秦晗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到了好办法。
她拿了两个巨大的保温杯,放进包包里,准备把冰淇淋放在保温杯里面带过去。
商场的人还是很多,秦晗排队排了将近半个小时。
排队时,张郁青打来电话:“小姑娘,什么时候过来?”
“大概要一个小时吧。”秦晗愉快地说。
“等你。”
他说这两个字时,秦晗感觉到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瞬。
好不容易排到柜台,秦晗点了3个大份的纸杯冰淇淋,然后端着冰淇淋找到座位。
她拧开保温杯,坐在热闹的商场里,不顾其他人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用勺子把冰淇淋挖到保温杯里。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一个秦晗曾经很熟悉的人,是胡可媛。
胡可媛和徐唯然都在隔壁省上大学,但她每次约徐唯然,徐唯然都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