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杰有苦说不出,余光见那旖看过来,憋红了脸,“好……都听你的。”
那旖端着果汁,低头抿了一口。
钟杰别开脸,手机还在震动,估计对面的金主爸爸正在追问她为什么脸色难看。这……就留着爸爸您自己琢磨去吧,他现在自身难保了都。
难得相聚,众人都没有要散的意思。
那旖明天还要上班,便提出要先走了。
“行,你明天要上班,不能熬夜。”宁丹丹点头,指挥钟杰,“让钟杰送你回去,地铁站离这边有点远。”
“不用了。”那旖起身,拎着电脑包,“我打车回去。”
“钟杰得留着。”李淳敲了敲桌子,“他不在,你就是个酒桶。”
“……”你拓麻才酒桶,至于揭底吗。
李淳无视她愤怒的眼神,扭头看向那旖,弯了唇角:“我送你?”
那旖正欲拒绝,钟杰便“噌”一下站起了身。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钟儿子一脸严肃,正直道:“我送,这么晚打车不安全。”
那旖看着他,似笑非笑。
钟杰拿起一旁的大衣,弯腰低头在宁丹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了句很快回来,拿着车钥匙率先向门口走去。
那旖和他们挨个打了声招呼,随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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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车辆渐少,黑色的宝马行驶在马路上,车内一片安静。
那旖侧首望着窗外,两侧的路灯从她脸上飞速闪过,影影倬倬,光线时暗时亮。
又一个红绿灯,车停在斑马线前,车上俩人沉默看着过马路的行人。
钟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没忍住,率先开口:“抱歉。”
那旖目光平静望着窗外,没有回头:“什么?”
“……”钟杰真的怕了他们俩了,一个比一个精,权衡片刻后,他觉得宁可得罪金主爸爸,都不能得罪老婆的闺蜜。于是立马全盘托出:“是聂余发消息让我看着你,让你别喝酒,给你果汁。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没经过你的同意,擅自把和你相关的事告诉给别人,你要打要骂都行,我绝对没二话。但这事儿和丹丹没有任何关系,她完全不知情,就希望你能别生她的气。”
那旖沉默。
就在钟杰有些不知所措时,才听见她微哑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开始和你联系的。”
冷静下来后,那旖思考了许多。
他当初那么决绝地离开,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在做出那样的决定后,还和潼陵的朋友保持联系的可能性很低。
而唯独略过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别的不敢保证,但对他,她自觉还是有些许了解。
他对自己能狠,对别人能狠,唯独对她……离开就是他最狠的一次。
更狠的……唯独不联系她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是她太生气了,那一瞬间,气到理智尽失。
“高三上学期他联系过我一次,问了你的近况。”钟杰握着方向盘,认真看着前面的马路,声音有些低,“后来一直就没有再联系过。”
“他这些年在哪里。”
“瑞阳。”
果然是他。
那旖轻扯唇角,侧了侧头,眼睛微涩。
钟杰侧首看了她一眼,道:“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他今年把工作重心转来了崇华,以后可能会留在崇华发展。”
那旖垂了垂眼,没说话。
接下来的路程,谁都没有再开口。
钟杰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知道的仅仅是,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上学时期,他们在学校却几乎没有说过话。
他们在一起过吗?钟杰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们是彼此喜欢的。
至少,聂余是喜欢那旖的,很喜欢。
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那些丑陋和悲伤被世人皆知,指指点点,随意非议,这些是谁的错呢?
至少他们两人都没有错,错的是人有一颗心脏,它会疼。
因为太疼了,忍不了了,就只能离开会让自己呼吸都会疼的地方。
但又全然无错吗?
也不尽然啊,心脏除了会疼,它还懂得开心。
聂余用最决绝的方式,让那旖那颗心脏,沉寂了数年,险些丧失愉悦。
钟杰能体会聂余的无奈,也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只有心怀愧疚,才会踌躇不前,他明明多的是方法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已经是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聂总,但在那旖面前,他比尘埃还低。
说到底,都是因为在乎,所以愧疚,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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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旖回到家,纪兰还没有睡,玄关处留着一盏小灯。
纪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听见开门声,她第一时间回头:“那那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也没有接。”
那旖才反应过来好像忘了给家里打电话,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
纪兰走过去,接过她肩上的电脑包和背包,拎在手里颠了颠,顿时面露心疼:“每天都背这么重啊。”
那旖换了鞋,闻言笑了笑:“不重。奶奶睡了吗?”
“嗯。”纪兰把电脑包和背包放到沙发上,去厨房把温好的牛奶端出来,“本来等你的,看电视一直打盹,我就让她进屋睡了,还不乐意呢。”
那旖轻轻打开赵春花的房间门,轻手轻脚走进去看了一眼。老太太睡觉贪凉,不喜盖被子,那旖给她掖了掖,见她睡得沉,便悄声出去了。
纪兰把牛奶递给她,那旖接过,陪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段时间她一直很忙,下班回家也是直接回房间忙工作,很少有这么闲适的时候。
纪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冰冰凉:“今天不忙吗?”
那旖摇头:“还好。”
“晚上在哪里吃的?”
“和丹丹她们一起,吃的火锅。”
“丹丹最近挺忙的吧?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今天陪她去试婚纱了。”那旖笑容温柔,声音低低道:“和漂亮呢。”
落地灯的光打在她的侧脸,照着她半边轮廓,微垂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纪兰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后,伸手,慢慢顺着她一头冰凉长发。
“聂余……还是没有消息吗?”
那旖微怔,扭头看向她。
纪兰目光温和,见此,她笑了笑:“你每次心情不好,都和他有关,这有什么难猜的?”
那旖抿了抿唇。
“都是大姑娘了,有喜欢的男孩子这件事,不用再像从前一样,要偷偷藏着了。”纪兰笑容温柔,“偷偷难过了这么多年,妈妈看着也很心疼呢。”
那旖急促呼吸了几下,喉咙瞬间上涌酸意。
“就算想要一直等,也没有关系。妈妈不会催你什么,你只需要听从自己的心就好。”她说,“我们那那,不要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只要你喜欢,和他也喜欢你的,就可以了。”
第72章 “最漂亮那个。”……
当年, 那旖每周末都会去图书馆,她那么开心的模样,便是想藏, 在母亲面前也是藏不住的。
少女的喜悦, 从来都和初开的情窦有关。
有一次晚上,纪兰出门扔垃圾, 看见了迟迟未归的女儿和一个男孩手拉着手, 躲在无人的昏暗巷尾里。
在那一刻, 她就知道, 女儿有了喜欢的男生。
起初难免有些担心, 直到她看见了半个身子融入黑暗的男孩的脸。
浓稠的依依不舍,便是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围观者都能清晰感受到。
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最多也只是小心翼翼拥抱。
许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副画面尤为和谐, 唯美, 似乎本该如此。
少年少女刚刚发芽的心思, 全都被母亲看在眼里。
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 纪兰装作什么都不知,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下去, 一起考一个好大学,在恰当的时机来她面前坦白。或等他们毕业,她可以主动提及,让那旖带聂余回家。
可意外来得太快,华鼎出事,聂国兴出事,聂余消失……
纪兰看着那旖从一开始的着急, 四处寻找,渐渐变得沉默,然后彻底冷漠。
她满腔的话,都葬送在她平静的目光里。她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她也变得无法再开口。
但她知道,那旖是难过的,只是她的难过藏得严严实实,不愿在他人面前显露分毫。
她不愿意他人知晓,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纪兰察觉到了她久违的难过。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必然和聂余有关。
有一个喜欢的人多么难得啊,人活在世上,喜欢一个人似乎很容易,但又很难。全心全意的喜欢,那就更加难得了。
既然放不下,那就勇敢一点。
如果你不能勇敢,妈妈就教你勇敢。
母亲目光温柔,充满了包容和鼓励:“听听自己的心,它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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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那旖辗转反侧迟迟未睡,导致第二天精神不济,整个人脸色看起来极差。
把资料发出骆嘉瑞,那旖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强行打起精神工作。
中午,韩律师罕见地主动和她说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自入职以来,那旖陆续见到了其他几位大律师,大家很和气,唯独韩律师。不知确实是太忙还是性格如此,总之,他很少说话。
看出那旖有些犹豫,骆嘉瑞保存好文件,关了电脑,看向韩律师,温声笑道:“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韩律师大笑一声,豪气挥手:“差不了你的,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我请客。”
“哟,老韩今天心情不错啊。”程律师取笑他,“铁公鸡都愿意自拔毛了?”
“滚。”韩律师笑骂,“这屋子里除了小骆,你问问平时谁不铁公鸡,你是没房贷车贷还是怎么着。”
“有啊。”程律师老神在在,乐道:“我有老婆一起分担来咯,别羡慕,实在羡慕就赶紧结婚。”
“滚滚滚。”
铁公鸡今天要拔毛,同事们都十分给力,纷纷放下手里的活。
几经商量,用餐地点选了律所附近新开的一家高档餐厅,据说牛排不错。
韩律师十分痛心,指责他们全都他妈不是人,逮着机会就宰他。
“几年同事情谊,今天一朝葬送。”韩律师朝他们面无表情举杯,“今天我荷包要缩多少水,都是将来我们要冷战的天数,你们好自为之。”
“你可拉到吧,你哪次不是吼得凶。”老程率先和他碰了一下,“就这程度,我都请你们吃八百回了好吗,你看我说什么了。”
“你能说什么,说得好像我以前请你们吃的都是猪食一样。”
“就是。”
“总之,今天韩律师大方。”
“韩律师大方。”
“韩律师大方。
那旖见骆嘉瑞也跟着他们说了一句“韩律师大方”,顿了顿,举杯也碰了一下。
“韩律师破费了。”
韩律师笑了下,和她碰杯。
“这段时间有点忙,一直没顾得上。今天这顿他们只能点一样,小那你就随意了啊。”
那旖笑了笑:“好。”
但也没多点,一人一份牛排。
大老爷们脱离工作状态后都很能聊,但聊的话题也多围绕着业内的事,还有把韩律师搞得焦头烂额的案子。
那旖十分安静地听着。
都是业界的大前辈,随便从指缝露点经验,都足够新人学了。
午餐高峰期渐过,餐厅里的客人慢慢变少。
他们的位置靠窗,而那旖的座位正巧面对餐厅大门,所以那一行人进来时,她第一时间就看见了。
聂余一身商务装扮,精英范十足,他鼻梁上架着那副她在酒吧见过的金丝边眼睛,许是场合不同,那天的轻佻放荡,今天都变为了严肃感。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在中间,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听助理说话的聂余脚步一顿,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她今天依旧穿着他在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的工作装,窈窕身姿被被衬得恰到好处,她脸上化着淡妆,淡色唇彩反而压了原本的绯红唇色,听人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浅笑。
周围男性客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却又因为坐在她身边的俊雅男人而略有收殓
聂余视线一转,落在她身旁的骆嘉瑞身上,脸瞬间黑了。
“聂总?”林助理说了半天,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略疑惑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瞬间闭嘴。
唯独今天没有报告某位女士的行踪,这就遇上了??
身边还坐着那个被聂总用红笔着重画圈的骆律师……这可真他妈的,是谁选的餐厅?
哦,是他呢。
林助理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把一无所知的商业伙伴带向提前订好的包厢:“周总这边请。”
富态的周总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年轻老总,他还指望靠这个项目让对方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公司,对着他的助理都无比谦虚:“好好好,聂总他……”
“老板他马上就来。”
“好的好的。”
那旖已经收回了目光,聂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