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桌上, 台球四散而开。
没有太过明显的针锋相对,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存在的某种若有似无的敌意,一触即发。
所有人屏息瞩目, 钟杰余光却看见了聂余。
他顿了顿, 看了眼暗中较劲的情敌, 走到聂余身边, 十足孝子模样:“丹丹她们马上就过来, 您看您要不要预热一下,我可以给你当练手的?”
聂余扫了他一眼, 漫不经心道:“我需要?”
“……”是是是, 您高中时期就已经在娱乐室称霸, 预什么热, 简直是对您球技的质疑和侮辱。
“几局了?”
“第三局。三局两胜, 这把定输赢。”
他们打的是斯诺克, 费晓宇正好把最后一个红球击入球袋。
费晓宇的桌球一直玩得不错, 只两眼, 聂余就知道卓一凡不是他的对手。
但男人之间的战斗, 就是知道结局是输,依旧不可能中途放弃。何况比赛有输赢,感情没有。
恰时,费晓宇炫了个技,引来一片喝彩声。
“卧槽这个球怎么进的?”
“兄弟牛逼啊。”
“待会儿我们俩玩一局?”
“是我眼花了吗,怎么绕过去的???”
卓一凡拿着球杆,面色略沉重。
“一凡要输了。”钟杰也看出了卓一凡处于劣势, 不由轻叹一声。
聂余没说话,转身欲去拿酒,刚抬步,门从外面被推开。
人未到,阵阵娇笑声便先传了进来。为首的是今天的新娘子宁丹丹,她身后跟着一群女生,但聂余却只看见站在她身侧的那旖。
他正对着大门,那旖抬眼便触及到他的目光,脚步倏地一顿。
身侧阵阵骚动,低语不止,几乎所有女生的视线都第一时间落在了他身上。
不外乎别的,谁让聂总长得最好看,气质最出挑,身高最显眼。他只穿着一件简单白衬衣,衣摆扎在西装裤里,往下是两条傲人的大长腿,和擦得锃亮的皮鞋。
简简单单的装扮,却完美展现了一个成年男人最极致的性感。
那旖微微侧开头,看向了别处。
聂余静默两秒后,忽地一笑。
身侧一片吸气声,那旖眉心微皱,没忍住朝他看去。却只看见了男人嘴角藏匿的笑,一闪即逝,动人心魄。
“他们这是……”宁丹丹终于发现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轻轻扯了扯钟杰的袖子,朝那俩人努嘴,“干嘛呢?”
“你猜?”钟杰轻笑。
“比赛啊?”宁丹丹微瞪眼。
“嗯。”钟杰摸了摸她脑袋上还没取掉的一次性卷发的东西,“这个怎么没取掉?”
宁丹丹打了个小哈欠,软软倒在他身上:“刚刚睡了一觉,妆和发型都睡乱了,化妆师姐姐突然有事儿要离开,我就自己卷了卷,晚上都是自己人,我随便化个妆就可以了。”
钟杰抓着她的手,拿到嘴边轻啄一口,目光温柔:“不化妆也好看。”
宁丹丹张嘴,嗷呜一口咬了下他的肩头,甜蜜地靠在他怀里。
桌上放了零食饮料和酒类,还有几个台球桌空着。
都是年轻人,脾胃相投,很快就有人从两个男人的对决中抽身离开,转身和漂亮的女生玩到一起。
那旖婉拒了几波邀请,正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却被桑月月拽住。
桑月月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后简直都要哭了,她打死都没想到说卓一狗说的去和别人打台球,居然是和费晓宇!
前男友和现男友一起打台球比坐在一起搓麻将还吓人。搓麻将好歹是四个人,他们两个人这是要干嘛。
“搞什么,这是要搞什么。”桑月月哭丧着一张脸,“他们想干嘛啊。”
“别担心。”那旖安抚她,“这么多人在,他们打不起来。”
“怎么可能不担心,以前又不是没打过。”桑月月欲哭无泪,“你说男生都是怎么想的,过去的事就不能让它过去吗,干嘛逮着不放。”
那旖默然。
过去就让它过去,看似无比简单的一句话,却不是谁都和桑月月一样做到洒脱。
不是谁都能让它过去。
有些东西,就是过不去。
思及此,她下意识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聂余。
聂余似有所感,侧首往去,却只看到一张娇美却冷冽的侧颜。
沉默半晌,他看向一旁的钟杰,忽然开口:“你当初是怎么追的宁丹丹?”
钟杰微怔,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太阳穴:“就送东西啊,这还是你教的。”
“……”
“不过也要看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钟杰斟酌道,“如果是非常初步的阶段,就是,嗯,连话都说不上的阶段,送礼物的目的仅能做到制造说话的机会。”
聂余听得很认真。
钟杰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但是,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所能接受的也不同。如果是那旖……她可能并不喜欢被送礼物搭讪这种做法。”
聂余眉心微拧。
“所以要不你现在喝点酒?”钟杰给他出瞎注意,“晚宴的时候也喝点,醉到不能开车,看她到时候愿不愿意管管你?”
“……”
聂余垂眼,面无表情挽起袖子。
-
卓一凡不出意料输掉了比赛,但费晓宇眼中并没有多高兴,因为桑月月第一时间就跑过去安慰他。
三个人,两个人亲密,一个人落寞。
一场比赛,谁也说不清赢的到底是谁。
或者谁都没赢,每个人都曾经输过,只是输的各不相同,有的输在了时间,有的输在了选择。
钟杰和宁丹丹费尽心思调节气氛,那三人之间的别扭终是淹没在欢声笑语中。
一群人在娱乐室待了一个下午,期间聂余上场秀了一手,那旖在满场的喝彩声中安静坐在角落看手机,对发散魅力的男人视而不见。
聂余玩了个没趣,一局结束后,拒绝了美女的邀请,自己拿着半瓶朗姆和费晓宇去阳台喝酒。
晚宴的气氛相比中午要温馨许多。
留下来了的都是新人最亲近的朋友和亲戚,抛却了仪式和礼节,话题和氛围都随意许多。
“你们去哪里度蜜月啊?”宁丹丹的一个闺蜜突然问道,“之前问你们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去西藏。”宁丹丹手里端着一杯酒,轻轻摇晃,“自驾游度蜜月。”
“?”那位闺蜜显然没想到,一脸震惊看着他们,“别人度蜜月都去马尔代夫,再不然国内也有三亚,你们度蜜月去西藏?还自驾游?”
“就是。”有人附和,“度蜜月好歹选个风景好点的地方。”
“马尔代夫去过了,三亚我们也经常去。”宁丹丹笑眯眯的,“蜜月旅行,蜜月,既然一辈子只有一次,当然要制造一个独一无二的记忆咯。再说,西藏的风景哪里不好,布达拉宫我还没亲眼看过呢。”
“对。”钟杰点头附和。
“对什么对。”闺蜜集体瞪他,“西藏是很美,可路上很无聊好吗?自驾游,你们是度蜜月还是受罪呢。”
几个闺蜜没放过新郎,依旧朝他集火。钟杰脾气极好,仍由她们炮轰,宁丹丹在一旁乐得看他软乎乎模样。
那旖和桑月月坐在一旁,安静听他们说笑。
而她们对面,那几个男人也是闷头喝酒,便是偶有说话,多也是工作上的话题。
酒过三巡,夜色已深。
闹了一会儿新婚夫妻后,所有人都懂事的提出告辞。
“那那,你坐谁的车?”桑月月手臂上搭着卓一凡的外套,看向正起身的那旖。
那旖把垂下来的发挽到耳后,拿起包,轻声道:“我打车。”
“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打车不安全。”钟杰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宁丹丹,使眼色,“是吧,丹丹?”
宁丹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眼坐在对面,眉眼带着醉意的聂余。她忙不迭点头,道:“一个人确实不安全,我找个人送你回去。”
“不用……”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宁丹丹便直接看向聂余,似不经意道:“聂总,你和那旖顺路吗?”
聂余看着那旖,那旖微微偏头,移开了眼。
“我一个人可……”
“顺路。”
聂余起身,抓起一旁的大衣随手搭在臂弯,迈开长腿,朝着那旖走去:“顺路。我送她。”
那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聂余脚步一顿,站在原地。
深呼吸了两下,那旖低声道:“他喝酒了,不能开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聂余看着她,目光深沉,声音喑哑:“我不开车,助理开车。”
“我们不顺路。”
“顺路。”
“……”
“让我送你,好吗?”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有的人目光中带着惊讶,有的则一脸了然。
不知内情的人都是一副:哦,原来他对她有意思啊。
知道内情的人则又是叹气又是点头。
这世上所有感情都能想通,唯独爱情。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喜怒哀乐,唯有彼此知晓。
外人无法插足,更无法过问。
那旖攥着包,片刻后,对宁丹丹和钟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聂余抓紧大衣,沉默了两秒,迈步跟了上去。
第76章 “我回来了。”
漫天星河, 午夜霓虹。
一辆黑色宝马缓慢地行驶在马路上,急闪而过的路灯打在车窗,映照出一双剪影。
宽敞的车后座, 坐着一男一女。
微淡的酒香和清雅的车载香水缠绕在一起, 混合成一股让人呼吸都在沉醉的气息。
林助理没忍住看了眼车内后视镜。
高大的男人靠着椅背,他眼睑微垂, 骨节分明的双手垂放在膝盖, 俊美贵气的脸上带着几分颓意, 视线落在不知名处。
他身旁的漂亮女生侧首望着窗外, 从上车到路途过半, 一直没有变过动作。她侧脸极美,只是唇线紧绷, 给人浑身距离感。
他们中间隔着大约半臂的距离, 像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谁也没有越过去哪怕一寸。
气氛无比沉默。
林助理在心中叹了口气, 握紧方向盘, 认真开车。
聂余说顺路, 确实并非借口。
他的公司在离那旖家反方向的繁华地段, 但当初选择住处时, 他没有选择僻静的半山别墅, 而选择了离B大较近的一处酒店式公寓。
正巧,和她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在同一个方向。
垂在膝盖的手指不自觉卷了卷。
自从公司走上正轨,聂余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和费晓宇你一杯我一杯,几瓶烈酒下肚,后劲儿来得既猛又烈,此刻不但脑袋昏沉, 胃也有些不舒服。
顾忌到身旁的人,他只偷偷按了按胃,动作无比小心。
然而衣服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一直看着窗外的那旖回过头,看到了他急于抚平的眉心,和泛红的眼尾。
安静的狭小空间,感官被无限放大。
即便尽力去忽略,但醉人的烈酒余息,随着身旁那人的一呼一吸,萦绕在空气中,久久挥之不去。
她伸手按下了车窗,让夜风灌入。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瞬间便驱散了车内的各种气息。
骤然而至的风卷起来那旖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
她的鼻尖有些红,暴露在空气中的脸也浸着冷意的白。
聂余面带犹豫,喉结滑动数次,哑着声道:“开着窗会冷。”
那旖把乱发别到耳后。
许是喝了酒,酒壮怂人胆,聂余探身过去,伸手想把窗户摇上去些许。却在食指触碰到按键的前一秒,被那旖伸手抓住了手腕。
纤长细白的手指和劲瘦有力的手腕,在路灯的照耀下,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具是一愣。
大拇指按着的地方是血管,那旖感觉到了指腹下传来的强而有力的跳动声,她几乎是有些狼狈地一把丢开他的手。
聂余微怔:“抱歉,我只是想关……”
“麻烦在前面路口停一下车。”那旖没有看身旁的聂余,对驾驶座的林助理说,“谢谢。”
林助理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眼车内后视镜,却没有得到老板的回应。
聂余看着自己的手腕,还能感觉到一丝余韵没有彻底散去。
“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很快。”
那旖看着车窗外。
聂余抬头,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恳求,低入尘埃:“你别下车。”
那旖心头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她想,他是真的醉了。
聂余这辈子和谁低过头呢?
她不由回想曾经,从有记忆开始,他们闹过无数次脾气,吵架,冷战,他像如今这般低过头吗?
没有。
初中那两年半,她见识过少年最冷漠的模样。即便是后来聂叔叔还未出事前的那段朦胧时光,他们也曾吵过架,闹过脾气,他的每一次低头,都是脖子高昂,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即便认错,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诚意。
如今,她终于看到了他低头的模样,但却并没有曾经期望的那般开心。
到了路口,那旖拿着包,要下车的态度十分明显。
聂余没有说话,林助理不敢停车,但更不敢不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