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和那大勇被保姆带进屋,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
聂余被揍得嗷嗷叫:“你再也不是我的爸爸了!”
聂国兴拿着不孝子的金箍棒,在不孝子屁股上不轻不重来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聂悟空猴眼含泪,让他说他偏不说。
聂国兴:“我是不是你爸爸?”
聂悟空:“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聂国兴没忍住想笑,狠狠忍住,严肃道:“泼猴儿,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是你爸爸,爸爸罚你一个星期不准看电视。”
聂悟空维持不住原型,惊怒中变成了聂余:“我要生气了!”
聂国兴:“我还生气呢,说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一天都不能少。那旖呢?你把那旖藏哪儿了?”
聂余看到纪兰和那大勇比看到赵春花还惊恐,觉得自己就要藏不住那旖了。
五分钟后,聂国兴拎着焉哒哒的聂余,带着纪兰和那大勇来到二楼的卧室。
聂余的卧室风格以蓝白为主,星空墙上贴着一副巨大的动漫海报,地上铺着软绵地毯,哆啦A梦被子乱糟糟垒成一团,各种玩具胡乱扔了一地,书桌上还有啃了一半的蛋糕。
一块会动的红披风在床尾缩成一团。
太明显了,都不需要找。
聂国兴走过去,伸手要掀。
聂余疯狂挣扎,惊恐道:“那那快跑!”
红披风动了一下。
那大勇越过他们父子,疾步走过去伸手掀开。
他们就见那旖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早上纪兰出门给她梳的小辫子变得乱糟糟,双眼泛红,眼皮红肿。
视线突然变亮,那旖愣愣抬起头。
那大勇心头一颤,从陈婆婆口中知道老娘下午是怎么把孩子举到半空当盾牌,他又愤怒又焦急,听到孩子有多害怕和恐惧,那么安静乖巧的女儿哭得险些晕过去,那大勇心都揪成了一团。
只要一想到老太太手软,或因为别的原因失手把孩子掉了下去,他就后怕得不行。
纪兰的腿早就软了,走过来跌跪在地,把那旖紧紧抱在怀里。
她流着眼泪,哑声道:“吓死妈妈了。”
聂余满脸绝望,像被拔了筋的东海三太子,整个人萎靡成了条状。
聂国兴把他拎出门外,教训道:“知道错了?”
聂余大圣垂泪:“我以后再也不看动画片了。”
难得啊,聂国兴挑眉,问道:“真不看了?”
聂余愤愤道:“动画片里都是骗人的,透明披风是假的,你们找到了那那。”
聂国兴:“……”
聂国兴看着傻儿子,心想:我儿子真可爱,都会学以致用了,只是不知道他看的是哪部骗人的动画片。
聂余气息恹恹,萎靡不振。
聂国兴把他抱到手臂上坐着,没忍住问道:“鱼儿,你看的什么动画片啊?”
聂余:“哆啦A梦呐。”
聂国兴扯了扯他身上的大圣套装,乐道:“你这穿的不是孙悟空么?”
聂余:“……”
聂国兴:“儿子,你走错片场了。”
聂余:“??”
聂国兴道:“孙悟空的斗篷不隐身。”
聂余想和那旖成为一家人的愿望彻底落空。
纪兰和那大勇虽然着急,但他俩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事说到底怪不着聂余一个孩子。
聂余认认真真给纪兰和那大勇道歉认错,在爸爸祭出要零花钱的究极威胁下,不情不愿给赵春花鞠了一个敷衍的躬,态度极其不端正,说了句模模糊糊的“兑啵期,鹅搓鸟”。
聂国兴黑脸提醒:“好好说话。”
零花钱的威力是巨大的,聂余猛虎落泪:“赵奶奶,我错了,对不起。”
赵春花面对难得冷脸的那大勇,有些心虚气短,也没精气神跟一个小孩纠缠不休,故作大度:“算了,我都一把年纪的老太婆了,还能跟你一个小孩计较不成。”
说着看了那大勇一眼,想给自己找补:“以后别这么调皮了,也就是你大勇叔和纪兰阿姨脾气好,你换个孩子抢试试,人家爸妈不把你掉在树上抽秃噜皮我跟你姓。”
聂余被她颠倒黑白的丑恶嘴脸震惊到了,冲动一度盖过被扣零花钱的恐惧,张嘴想揭穿她,被聂国兴制止。
聂国兴笑得很不好意思,对那大勇夫妻俩道:“今天的事儿是聂余不对,给你们家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那大勇和纪兰都表示不怪聂余,随口客套了两句,就抱着那旖要走。
那旖趴在爸爸肩膀上,对聂余摇了摇小手。
聂余站在大门口,衣领被聂国兴揪着,前不能后不行。
他只能抬起小手,也挥挥。
“那那拜拜。”他轻声说。
那旖咧嘴,红红的大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聂余低落的心情立马跟着飞扬,高声道:“那那,我明天去找你玩。”
那旖趴在爸爸肩头,狠狠一点头。
送走那家人,聂国兴大大的松了口气,伸了下懒腰,回头问聂余:“你妈呢,还没回来吗?”
聂余指着楼上:“房间里。”
“一直没出来过?”
“在敷那个什么膜。”
聂国兴叹气,她儿子都抢个小姑娘回家了,这么大事儿她居然也能不闻不问。
聂余惦记着明天去找那旖,准备一边和那旖玩,一边亲自监督赵奶奶有没有欺负她。
结果还没等他实施行动,他就被禁足了。
所禁的范围是除了大院那一片区域外,其余哪儿都不禁。
说得明白点就是不准聂余再去大院玩儿了。
聂国兴虽然没有说,但聂余觉得这事一定是他妈怂恿的,因为家里只有他妈会和他反着来,坏招永远是她妈想出来的。
而他爸就喜欢听他妈的话,他们夫妻俩就是在合伙欺负他!
聂余生了好大一场气,但这次无论他怎么闹都没用,聂国兴不听他的了。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潘姿美又永远不会站在他这头,连保姆都不听他的了,聂余一个人孤立无援,从此与大院那条马路无缘。
小孩子就是这样,记性好,忘性也大。
一天两天念叨,十天半月念叨少了,两三个月就不念叨了。
小伙伴哪里都有,何况新小区的小朋友还比大院里小朋友爱干净讲卫生,玩具更多,零食种类更丰富,聂余对大院唯一的向往只有从小睡一张婴儿床、一起吃着纪兰母乳长大的那旖。
现在见不到那旖了,又认识了新的小朋友,时间一长,他也渐渐不再闹着要去大院。
潘姿美对此喜闻乐见,她是真情实感讨厌大院里那群碎嘴老太太,尤其是赵春花。
在筒子楼那几年她深受赵春花那张嘴的荼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住过来的。
如今搬出来,她只想和曾经的一切一刀两断。
大概是换了一个环境心情好,运势都跟着上升,她近来在新找的麻将馆里混得风生水起,十赌八赢,每天春风满面,人都跟着年轻了好几岁。
心情好,连带对儿子也上心了几分。
只要聂余不闹着要去大院找那旖,儿子就是她的乖儿子。
对乖儿子,她的耐心直线上升,偶尔心情好,她会亲自带聂余去新区的游乐园玩,吃一顿他心心念念的肯德基,再买几套玩具哄他。
在时间与金钱的双重投资之下,效益是肉眼可见的,母子俩的感情直线上升。
聂国兴的生意也越做越顺遂,手里的工程越来越大,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潘姿美人比花娇赌运亨通,聂余左手一个宠爱他的爸爸,右手一个溺爱他的妈妈,家庭幸福温馨,每天的任务就是和小朋友们玩耍,思考怎么把小猪猪存钱罐里的零花钱花掉。
那天晚上的小约定,彻底被他遗忘在脑后。
美好的小日子过着过着,就要到三岁了。
与聂家的蒸蒸日上相反,那家的日子却江河日下。
纪兰在一家川菜馆里帮厨,工资一个月一千八,每天工作十个小时,遇到生意好还要加班。
那大勇更是每天天不亮就出车上货,忙得恨不能把时间掰成两半来用。
原本一家人说好的,纪兰和那大勇出去挣钱,赵春花在家帮忙把那旖带到三岁,到时候孩子去上幼儿园,老太太就可以放手不管了。
结果呢?耐不住赵春花不靠谱啊,才带了没几天孩子就和邻居吵架,吵架也就罢了,居然用孩子当肉盾,险些没酿出大祸。
原本赵春花就有点重男轻女,从那旖生下来就一直没上过心,心心念念的都是她那没影儿的孙子。
闹了这么一出,那大勇夫妻俩哪里还敢把孩子给她带。
纪兰在厨房帮厨肯定带不了孩子,别说老板同不同意,就是老板同意,她也舍不得把那旖带去烟熏火燎的厨房跟她受罪。
请别人帮忙带?就算纪兰和那大勇舍得钱,赵春花也不会同意,何况请人还不如纪兰辞职。
但每次那大勇一提让纪兰辞职,原本还有些心虚的赵春花骂得比谁都凶。
没办法,那旖就只能跟着爸爸那大勇每天出车拉货。
赵春花失去了儿子的信任,加上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丝可以忽略不计的后悔,可让她拉下老脸给儿子低头道歉她又做不到,在家东摔一下西砸一下,狠狠找了两天存在感,见没人搭理她,最后居然自己把自己作病了。
赵春花有着老年人都有的基础病,三高。
一作之下血压上来没稳住,在家倒了半天才被发现,还是那大勇忘了带那旖的奶粉特意回家一趟才发现的。
急急忙忙送往医院,医院一个全身检查下来,说老太太肝上长了个血管瘤,要做手术切除。
好在医生再三强调,说这个听着吓人的血管瘤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良性肿瘤,切除就好了,没有大碍。
饶是如此,也把那大勇吓得够呛。
母子俩因病破冰,那大勇也不敢再和老娘生气。
赵春花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本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
纪兰每天下班就去医院照顾她,那大勇则带着孩子出车拉货,一米八几的大汉身上套着粉色背带,背上背着一个安静可爱的女娃娃,俨然成了公司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公司给那大勇配的是一辆面包车,他的副驾驶,已经成了那旖的专属座位。
那大勇开车时,那旖就捧着儿童书自己看,困了就自己睡,渴了就打开奶瓶自己喝,完全不闹人。
那大勇忙起来搬货时,她就被爸爸背在背上,软乎乎的手臂紧紧抱着爸爸的脖子,脸蛋贴着他温暖宽厚的肩膀,不让自己掉下来。
无论是那大勇的同事,还是难缠的雇主,见过那旖的大人们无一不喜欢她。
他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懂事,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
日子忙忙碌碌磕磕绊绊,过着过着,那旖就要三岁了。
第9章 游乐园
那旖生日这天,那大勇难得休了一天假,纪兰也提前和同事换好班,夫妻俩决定带那旖去游乐园玩一天。
一家三口都穿着新衣服,在赵春花酸唧唧的目光和刻薄的言语中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新区这几年发展得十分火速,曾经坑坑洼洼的马路变得宽敞油亮,两侧商铺繁华,走在街上的路人都比老城区的要时尚新潮。
到了游乐园,找到停车位,一家三口下了车。
那旖穿着爸爸买的白色公主裙,头上别着妈妈买的蝴蝶夹子,脚上穿着爸爸妈妈一起选的小皮鞋,都舍不得落地了。
那大勇就一路抱着自己的小公主,时不时逗她:“那那从早上醒来就一直在偷偷笑哦,是不是昨晚就一直想着来游乐园,都没有好好睡觉?”
那旖抱紧爸爸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嗯!”
那大勇问:“今天高不高兴?”
那旖狠狠点头:“高兴。”
纪兰买完门票过来,理了理她的头发,乐道:“何止今天高兴,明明从昨晚就开始高兴,是不是啊那那?”
那旖抿嘴偷笑,脑袋埋到爸爸怀里。
那大勇和纪兰看得直乐,那旖害羞得小脸粉红,趴在爸爸肩上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人山人海的游乐园大门。
骑在爸爸脖子上的聂余,隔着人海,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大眼睛。
彼时,他正揪着聂国兴的头发低头和他说话,只晃眼一瞥,待他反应过来,再次望去时,那双眼已经藏匿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聂余下意识抓紧老爸浓密的黑发,激动得指着那个方向:“啊啊啊!”
聂国兴抓着他两只乱动的小脚:“鱼儿别乱动,摔下去了爸爸可不负责啊。”
聂余舌头打结,狠狠揪了一撮他头发:“那那那那那那……”
聂国兴担心他把自己颠下来:“那什么?你又看中什么东西了,先申明啊,买可以,但你自己拿,爸爸可不给你拿。”
聂余急得脚一直蹬,指着那个方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聂国兴见到一群小孩儿围着一个卖棉花糖的老板,他心中了然,笑道:“想吃棉花糖了?小心待会儿吃撑了小肚子装不下牛排了啊。”
人潮涌动,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双熟悉的眼睛和高大的背影便淹没在人海里。
聂余攥着聂国兴的头发逼迫他三百六十度原地大旋转,却怎么也没有在人潮里找到疑是那大勇的人。
没有大勇叔叔,那就不是那旖。
他看错了。
亢奋了一路的心情突然就低落下来,聂余趴在聂国兴脑袋上,像条缺了水分被晒干的鱼。
聂国兴捏着他的小球鞋,认输了,哄他:“行行行,爸爸给你买还不行吗,棉花糖也不占肚子,鱼儿想吃就吃。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今天的愿望爸爸都满足。”
聂余哪里是要什么棉花糖哦,听他如此许诺,焉哒哒问:“真的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