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出了学生被打的事情,方淼家里安排了司机每天接送她,但她家和云泥家是两个方向。
之前提过她提过一次送她回家,被云泥拒绝了。
两个人走到学校门口,云泥往公交站的方向去,之前的几个晚上,她到公交站时,蒋予都已经站在那儿等车了。
但今晚他没来。
冬夜的天要比其他季节黑得深一些,李清潭一身黑衣黑裤站在站台边缘,右手抄在长裤口袋里,另只手露在外面,指尖被冻得发红。
他正低着头在看手机,修长的脖颈间空荡荡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发冷。
也许是他余光注意到了什么,云泥还没走近,他就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手机跟着放回了口袋里。
“学姐。”他说话时,嘴边有热气呼出。
云泥应了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刚刚站着的位置,想问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问。
等到车来了,李清潭跟着她上了车。
这个点车上的人不是很多,云泥和他坐在第二排的位置,窗外街景一闪过而过,车轮卷起路边的枯叶。
她摘下手套和围巾放在腿上,扣了会手指,才问:“那个蒋予,是不是你让他来的?”
李清潭没否认:“我担心职高的人还会来找你麻烦,毕竟上次她们打——”说到打这个字的时候,他语气沉了几分,“打你的时候,钟焱出面救了你,他们那些人,惹上了就是麻烦。”
自从云泥出事之后,李清潭没有一刻不在后悔那天管了钟焱的破事。
如果那天,他走快一点赶在她之前走到学校门口,又如果他早点看到她发的消息。
但世间倘若真的有那么多如果,又怎么会还有那些无法释怀的悔恨和耿耿于怀的憾事。
……
云泥说:“那你帮我谢谢他。”
李清潭又笑了,他那张脸一笑起来,真有种世间万物都逊色的漂亮,“我叫他来的,你怎么不谢谢我?学姐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云泥张了张嘴,好吧。
“也谢谢你。”她这么说。
李清潭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转过来头不看她,好像这个时候云泥才感觉到他有属于这个年纪的可爱和幼稚。
她也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公交车停了又走,在第三次停下时,云泥和李清潭一前一后下了车,临近零点,小区门口人烟寥寥。
云泥问李清潭怎么回去。
他两只手都放在外套口袋里,下巴没在束起的衣领里,眉眼锋利分明,“我等会打个车吧。”
“你住在哪儿?”
李清潭刚想说自己的住处,但转念一想,又说:“我住在蒋予那儿,就在三中附近。”
“那你回去注意安全。”云泥想了下:“我现在晚上也不做兼职了,下了课我就回家,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以后你就不用再送了。
她怕李清潭多想,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这么来回跑,有点麻烦,还耽误你的时间。”
“不耽误。”
“啊?”
“不耽误时间。”李清潭说:“等过阵子吧,起码要等到事情解决了,我才能放心。”
云泥心里一暖,但又莫名觉得氛围奇怪,抬手挠了挠脸,干巴巴道:“那……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嗯。”
李清潭看着云泥进了小区,才转身在路边拦了辆出租。上车之后,他给蒋予发了条消息。
-我最近搬来和你一块住。
蒋予很快回了消息。
-怎么?这是学姐那里受挫了,想来我这里找安慰?
-……
-来吧来吧,被窝都给你暖好了[/阴险/]。
-我睡沙发,谢谢。
-[/微笑/]
……
云泥回到家里,简单洗漱了下,坐在桌边算今天拿到的工资,算着算着,她总是分神想到别的事情。
几分钟就能算清的事情,她愣是花了半个小时才弄好。
明天是周六,她之前因为受伤缺了两周的家教课,程云华从杨芸那里知道她出事,人不在庐城,但托杨芸买了些补品。
云泥白天和程云华通过电话,这个周六可以过来给宋枝补课。
程云华关心了几句,说是补课的事情不着急,但云泥想着马上就要到期末了,还是坚持要过去。
这会儿,云泥算完账,拿出之前给宋枝补课的笔记本,找到上次补课的进度,开始安排明天的内容。
她写了会,准备去倒水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QQ消息。
是李清潭发来的。
-学姐晚安。
云泥盯着看了一会,也回了一句晚安,但回完消息,她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东西了。
胡乱画了几笔,她起身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云泥少有的睡过了头,阳光都晒进屋里了,人才刚醒,迷迷糊糊起来洗脸刷牙。
一看时间,十点半,属于吃早餐太迟吃午餐又太早的一个时间点。
她看了会书,等到十一点多才出门在小区门口吃了碗面条,然后走去公交站坐车去宋家。
程云华和丈夫都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两兄妹在家。
宋枝上周才结束周测,云泥在她做题目的间隙,也顺便帮她看了眼周测的卷子。
屋里静悄悄地,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哗哗”动静。
外面的开门声和说话声都很清晰的传了进来,宋枝停下笔,“好像是清潭哥来了,我出去看看。”
云泥头也不抬地说:“你去。”
门开了,宋枝只随手掩了下,留了道不小的缝隙,云泥听见宋枝叫他“清潭哥”,听见他“嗯”了声。
她握着笔,视线落在卷子上,文字和数字穿插在一起,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其中的意思。
过了一会,房间门被敲响。
云泥扭回头,李清潭站在门口,穿着单薄的白色T恤和灰色的收脚运动裤,T恤的领口有些大,露出半边锁骨。
他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叫她:“学姐。”
云泥应了声,宋枝上完厕所回来,从他旁边挤进来,作势要关门:“你出去,别打扰我们学习。”
李清潭收回视线,屈指在她脑门上崩了下:“小屁孩。”
门一关,外面的动静又小了几分。
云泥低头轻叹了口气,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专心投入到接下来的辅导里。
她之前缺了几节课,今天特意延长了一个小时,帮宋枝订正完一张数学卷子才说要走。
冬天天黑得早,才六点出头,外面已经亮了灯。
云泥从房间出去时,李清潭和宋尧正坐在客厅看篮球赛,他听见开门的动静,抬头看过来,“结束了?”
“嗯。”
他说:“我点了外卖,吃了晚饭再走吧。”
她下意识想拒绝:“不用了。”
“我点了四人份的。”李清潭拿起手机看了眼:“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你要是有事可以带着路上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泥也不好再拒绝,“那谢谢了。”
他笑了笑:“没事。”
屋里宋枝听到动静,跑出来找云泥帮忙再看一张物理卷子,“周一老师要找人上黑板解,姐姐帮帮我吧。”
这理由听着有点耳熟,云泥没多想,又跟着她进了屋。
才写了一道题,李清潭过来敲门说吃饭了,云泥停下笔,“先吃饭吧,晚点我再教你。”
“好。”
宋尧已经把外卖都拆开摆在桌上,又从厨房拿了四个干净的碗,四个人在桌旁坐下。
云泥其实没什么胃口,吃得很慢。
桌上都是宋尧和宋枝在拌嘴,李清潭只是偶尔接两句,目光往她那里偏了偏,见她不怎么动筷子,把一罐鸡汤放到她面前。
云泥抬起头,他却没再看过来。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李清潭和宋尧收拾桌子,宋枝把卷子拿到客厅,边看电视边写。
快八点,云泥才从宋家出来。
李清潭顺路下来扔垃圾,却一直送她到公交站,临走前叮嘱道:“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云泥点点头。
他又口袋里摸出一盒牛奶递过去,“晚上看你没怎么吃,拿着路上喝吧。”
“谢谢。”云泥接过去,牛奶先前一直捂在口袋里,还带着些温度,指尖不经意划到他的手指。
她眼皮倏地一跳,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那我先走了。”
“好。”李清潭好似什么也没察觉,收回手放进口袋里,等她的车开走了,才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清潭接到一个电话,听完对方的话,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淡说:“那就让他们来。”
……
过完周末,因为即将到来的四校联考,高三二班甚至是整个年级的学习氛围都要比之前紧张很多。
课间很少有人走动,倒水上厕所都是悄无声息的。
下午两节连堂的数学课结束,云泥趴在桌上补觉,半梦半醒间,听见放在抽屉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实在是困得没什么精神,睡到上课才醒,中途想起手机的事情,趁着老师没注意拿出来看了眼。
-李清潭:学姐。
-李清潭:今晚放学我们从北门走。
三中坐北朝南,南边大门正对马路和四中,北门稍远,除了住在后面小区里的学生和老师,平常大多数学生还是走南门。
云泥正想着问一句怎么了,英语老师注意到这里,她匆匆回了个好,又把手机丢进抽屉里,提笔开始写题目。
这几天放学,李清潭都是和往常一样,坐公交送她到小区门口,然后再折回学校这边。
云泥和他商量着,不用每天都送,李清潭嘴上答应着,等到晚上还是照样等在公交站。
后来她就不怎么说了,偶尔问他职高的人有没有找他麻烦,或者他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他总是左顾而言谈。
时间久了,云泥也就不问了,想着他总归不会胡来的。
临放学,云泥被刘毅海叫过去。
刘毅海:“派出所那边今天给我打了电话,欺负你的那几个女生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你最近上下学路上还是要多注意。”
“好,我知道了。”
刘毅海又叮嘱了几句,“好了,早点回去吧。”
“谢谢刘老师。”
“去吧。”
云泥从教室出来时,高三的教学楼还没空,有好几个教室都还坐着一半的人,她记着李清潭的话,背朝人流,往北门的方向去,却在半道上遇见了他。
他步伐很快,一边走一边低头在看手机。
“李清潭。”云泥叫住他,同一时刻,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
来电显示是他的名字。
云泥反应过来,见人影走近,主动解释道:“老师找我说了会话,耽误了点时间。”
他闷闷“哦”了声。
“下次我会提前跟你说。”她拢了拢领口,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哄着他的意思:“我们今天怎么从北门走?不坐车了吗?”
“嗯。”他又只蹦出一个字。跟个小孩似的。
云泥低头笑了下。
等走出校门,李清潭径直走到路旁,云泥跟过去,看着他从一辆黑色机车的车把上拿了一个同色系的头盔。
她才站定,他一回头便把头盔戴到她脑袋上,垂着眸帮她调整束带的松紧。
少年低着眼,长睫压下来,遮住眼里的情绪,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下巴,冰凉凉的。
她瑟缩了下。
李清潭抬眸问:“紧了?”
“没。”云泥不动声色轻吸了口气。
他笑了下,抬手拨下她头盔前边的护目镜,转身长腿一跨坐在机车上,单腿点着地,“走吧。”
云泥坐上去,腿放好了,手却不知道往哪儿放。
李清潭头上什么都没戴,头也不回地说:“抓着衣服,不然你掉下去我可不管。”
“……”
云泥揪住他外套,闷声说:“好了。”
她在车子“嗡嗡”的发动机声里,隐约听见他好像又笑了。
李清潭骑得不算快,但也比等公交要节省时间,云泥从车上下来,摘下头盔,看他被吹乱的头发和冻红的耳朵,把头盔递了过去。
他却没戴,挂到车把上,任由冷风肆虐。
接下来几天,李清潭都是骑车送云泥回家,但从第二天开始,他便不知道从哪儿又找了一个头盔。
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周六,庐城降下初雪,云泥照旧去给宋枝补课,无意间听她提起李清潭快要过生日了。
她忍不住问了句:“他……什么时候过生日?”
宋枝说:“就是平安夜那天,不过清潭哥好像不怎么过生日,去年他也就是来家里吃了碗我妈妈煮的长寿面,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不知道今年他怎么安排。”
“这样吗。”云泥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隔天,方淼约云泥出来逛街,路过一家精品店,方淼进去买东西,云泥在旁边随便看了眼。
一旁的货架上摆着一套黑色的三件套,围脖手套和帽子。
她盯着看了会,方淼都过去结完账了,扭头见人没跟上来,又跑进去:“怎么了?”
云泥回过神,说:“没什么。”
那天逛完街已经是傍晚,她和方淼去巷子里吃了麻辣烫,吃完去公交站,方淼的车先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