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乏秋困,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 誓师大会的流程冗长而枯燥, 云泥站在人群里,低头打了好几个哈欠。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了两声。
她抬头看了眼在附近走动的教导主任, 伸手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等到演讲完, 才走到隐蔽的地方拿出来看了眼。
李清潭发来的消息。
-今晚还吃食堂吗?
-嗯。
回完消息, 云泥又走到队伍里。
她和班上的同学来往并不密切, 方淼一走, 她又回到高一那会独来独往的状态。
上周三, 云泥和往常一样去食堂吃饭, 别人都是三两结伴, 衬得她的形单影只愈发明显。
没有人帮着占位,她每次都是打包了带回教室,但那天因为人太多阿姨忘记打包,当时后面还有排着队的人,她也没说什么,端着餐盘出来找位置。
那会是饭点,食堂人山人海, 基本上找不到空的座位。
云泥顺着过道往前走,在超市门口碰见买完水出来的蒋予,一问没座位,他就带她去了他们那儿。
蒋予和他同学都已经吃得差不多,本来买了水就要走,但他见云泥孤零零一个人,又坐了下来。
“你们先回去吧。”蒋予和同学说:“我晚点去球场找你们。”
对方挤眉弄眼,笑得很八卦:“行,那学姐我们就先走了。”
云泥抬头应了声,又看着蒋予:“我很快就吃完了,你跟他们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没事,反正我回去也是玩。”蒋予问:“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来食堂,方淼学姐呢?”
“她在准备保送的事情,最近不在学校。”
蒋予双手垫着下巴搭在矿泉水瓶盖上,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和其他同学一块啊。”
“我和班上其他人都不太熟。”云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问道:“你今天怎么也是一个人,李清潭呢?”
“他啊。”蒋予坐起来:“他姐来看他,出去吃饭了。”
云泥点点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等吃完,她和蒋予一起走出食堂,“今天谢谢你啊。”
“哎。”蒋予笑了声:“学姐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随手的事情而已。”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教学楼附近,蒋予去球场打球,云泥回了教室,一切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但等到晚自习结束,云泥却突然收到蒋予找她明天中午在食堂碰面的消息。
她以为有什么事,就没拒绝。
第二天,云泥下课耽误了几分钟,到食堂时蒋予已经帮她打好饭,一起的还有李清潭。
她坐到他们两对面,有些疑惑:“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清潭挑着餐盘里的青椒没说话,倒是蒋予轻咳了声,“我马上不是要高三了吗,想好好学习,但找不到什么学习方法,我看学姐你成绩好像挺好的,就想找你请教一下。”
“……”云泥:“你认真的吗?”
“当然!”蒋予挠了下脸,“我在班上就一直学习不太好,现在想认真又怕别人取笑。不过学姐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你就在吃饭的时候跟我说说你平时都是怎么学习的都行。”
云泥犹豫了下,“好吧。”
“那以后每天中午和傍晚我们都在这个位置碰面,你看行吗?”
“可以。”
从那天开始,云泥每天都会在食堂跟他们碰面,也是从那天起,她没再一个人吃过饭。
……
傍晚下课,化学老师拖了会堂,云泥出教室的时候,又收到了李清潭发来的消息。
-老位置。
她没有回消息,只是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李清潭说的老位置就是靠近超市门口的那一块,蒋予跟超市老板娘跟前混了个脸熟,有时候他们都来不及过去,老板娘就会往那张桌子上放点东西,等他们来了再送过去。
云泥晚上没什么胃口,要了份鸡蛋面,端回来坐下的时候,李清潭他们才开始动筷子。
吃饭时,蒋予提到下个月校庆的事情,说了一半才想起来:“哦对,你们高三不参加校庆晚会。”
三中建校百年,每年的四月十号是校庆日,学校会组织高一高二年级筹办一场晚会,观众除了两个年级的学生还有返校参加校庆的历届校友。
但这些都和高三无关。
云泥抬头问:“你们参加了吗?”
“我跟李清潭参加了。”蒋予神秘兮兮地:“不过具体表演什么,现在还要暂时保密。”
“好吧。”
“你要不要来看我们表演?到时候我让朋友多弄张票。”
云泥:“如果那天有空的话,我会过来的。”
“行,先这么说。”蒋予先吃完,起身去买水。
云泥也不太吃得下去,停下筷子,坐在那儿。
李清潭看她碗里还剩下一小半,问了句:“你就吃这么点?”
“嗯,今天不太饿。”云泥其实还有点好奇他和蒋予会表演什么节目,故意探了探他的口风。
谁想李清潭跟蒋予一样,嘴严实得很:“保密。”
“……”
他笑了一下:“你那天来看不就知道了。”
“行吧。”云泥其实还想问问,你怎么会参加这种活动,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李清潭不是那么爱抛头露面的人。
但这个问题还没问出口,蒋予就回来了。
她没再能找到开口的机会。
这之后的半个月,云泥变得更忙了,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有几次没来得及去食堂,李清潭会打包好送过来。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蒋予找自己请教学习方法只不过是借口,他们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
清明节前最后一次周考结束,云泥和往常一样,收拾好卷子,准备去食堂吃饭,但还没出门就被刘毅海叫去了办公室。
她手机揣在兜里,一路上都在找机会想跟李清潭说一声,但直到进了办公室也没能找到这个机会。
刘毅海把刚收上来的卷子放在桌上,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神色有些严肃:“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云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最近有学生跟于主任举报,说你跟高二的那个李清潭在谈恋爱,有人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过你们俩单独走在一起。”刘毅海说:“我知道你的人品和性格,所以没跟你拐弯抹角,也没去找其他人验证这件事,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在跟他谈恋爱?”
云泥抿了抿唇:“没有。”
“既然你说没有,我就当你没谈。但我还是那句话,你已经高三了,有些事情该做不该做,你心里要有个数。况且,李清潭的户籍并不在这边,他高三是要转回去的,以他的出身和家境,就算他不努力,未来也是一片坦途,可你跟他不一样,你需要高考来往上走,我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刘毅海沉着声:“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和他来往了,于主任那边我会去解释,离高考没几天了,别再想一些有的没的,知道了吗?”
她垂着眸,没什么神情的说:“我知道了。”
从办公室出来,云泥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李清潭给她好几条消息。
-今天还是老位置,不过我和蒋予可能会去的晚一点,你到那儿先吃。
-?
-你还在考试吗,怎么没过来。
-给你打包了一份米线,看你不在教室,放在你桌子上了,快点回去吃,不然该凉了。
云泥一字一句回复。
-已经考完试了。
-刚刚班主任找我有点事,去了趟他的办公室。
-我现在回去吃。
最后一句没打完,断在输入栏里。
-我以后
以后什么。
云泥说不下去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迎面有老师上来,她收起手机,快步下了楼。
回到教室,她在桌上看见李清潭送来的米线,拆开吃了两口,忽地从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难过。
第26章 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清明节后, 李清潭临时换了校庆表演的内容,连着三天上午最后一节课都和蒋予在学校礼堂后边的空教室排练。
几场下来,虽然不到正式表演的程度, 但不停歇地排练, 也还是让他和蒋予都累得不轻。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教室里的音乐声停了下来。
蒋予身上全是汗, 衬衫黏着后背, 虚脱似地坐在地上, 大口喘着气:“哎, 真累。”
李清潭放下鼓槌, 额间也出了一层汗。他起身走到一旁从箱子里拿了瓶水丢给蒋予,自个靠在窗边透气。
这栋楼是三中废弃的一栋老教学楼, 因为没来得及拆迁, 就成了学校艺考生的公开基地。
外面的围墙上还留着一届又一届美术生留下的涂鸦。
平时学校有什么活动时, 这里也会成为临时的排练室, 今天不止他们两个人在这儿训练。
这会停下来, 还能听见其他教室传来的动静。
这栋楼远离教学区, 声音稍微大点就能盖过下课铃, 李清潭喝了两口水, 随手将矿泉水瓶放在窗台上, 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
排练开始前,他给云泥发了消息,问中午去不去食堂。
她又回复说不去。
李清潭静静看了两秒,关了手机,“走吧,去吃饭。”
“得嘞。”蒋予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裤子上蹭到的灰, 拿起外套搭在肩膀上,“学姐今天来吗?”
“不来。”
“这都几天了啊,她天天不吃食堂,出去吃啊?”
“她说找同学带了。”李清潭单穿了件短袖,刚刚出了汗,被风一吹有点凉,他又把外套穿上了。
“她不是说和班上同学都不太熟吗?”蒋予上次在食堂碰见过云泥之后,回去就和李清潭说了这件事。
两人一合计,打着找她请教学习问题的幌子,找她一起吃饭,但自从清明节过后,云泥就来过一次食堂,给了他一份完整的学习资料,之后就再也没和他们碰过面。
李清潭也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她找的理由总是充分有理,高三了,要考试,她成绩好,老师总是盯着她,下课了也总找她去办公室。
这无法反驳。
但他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她又把自己在往外推,虽然不动声色,可距离却在一点点拉远。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可他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
很快,校庆如期而至。
那一天学校张灯结彩,横幅拉了一条又一条,欢迎天南地北的优秀校友回校参访。
上午,李清潭和蒋予在大礼堂彩排,他们的表演内容简单,但设备有点难弄,就随便走了下位,大致把流程过了一遍。
结束时,负责整场表演的老师交代道:“你们的节目我给往后调了几个,但你们下午还是要早点过来,把设备装一下。”
蒋予笑:“知道了,谢谢老师。”
从礼堂出来,外面人山人海,广播里正在放着三中的校歌,蒋予追上李清潭,从口袋里摸出张票递给他:“给,你要的。”
学校专门为这次晚会制作了入场券,正面是整个学校的俯瞰图,背面一半是校规,一半是空白。
等到入场时,检票的老师会在空白处盖下三中的校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张票。
李清潭拿着票去了高三二班。
高三不参与校庆,依旧正常上课下课,但因为没有老师,大多都在自习,不过也有学生偷溜出去凑热闹。
二班上午在考试,课间休息也没人走动。
李清潭在走廊外站了会,一直没等到人出来,转身去了角落的楼梯口,站在风口处抽烟。
草长莺飞的四月,连风里都是暖意,烟雾被吹散,又随风飘向远方。
他抽完烟,离放学还有几分钟,转身将烟蒂丢进一旁男厕里的垃圾桶中,走到水池旁洗了洗手,又回到二班门口。
下课铃声响。
云泥临到交卷才发现没写名字,补完名字回到位上,睡了一上午的方淼才刚醒。
她已经拿到了交大医学院的保送名额,等过几天录取通知书寄到学校,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
远比她们这些还在独木桥上挣扎的人要轻松许多。
云泥问:“去吃饭吗?”
“走吧。”方淼抻了个拦腰站起来,胳膊顺势搭到云泥肩上,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刚出教室,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僵硬了下,抬起头,看见站在走廊上的李清潭。
方淼察觉到不对劲,松开手说:“我去个厕所,你们聊。”
云泥站在后门那儿,挡住了要出教室的同学,她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到李清潭面前时,闻见一点淡淡的烟味。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偏了偏头:“你怎么来了?”
“蒋予弄了张票,让我拿给你。”李清潭把票从口袋里拿出来,边角有些褶皱,但并不影响使用。
他递给她。
云泥看了一眼,手垂在身侧,没接:“我晚上可能没有时间,你还是拿回去让他给别人吧,帮我跟蒋予说声谢谢。”
李清潭没说话,手也依旧伸着。
云泥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到他捏着票边的手,食指和拇指上分别缠着一个创口贴。
两个人僵持着,良久后,她妥协了,伸手接了过去。
李清潭倏地笑了一声,但这个笑和之前都不一样,带着些从未有过的自嘲:“你真的没时间吗?”
云泥心里一紧,“晚上还有考试,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