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岁见
时间:2021-01-12 09:42:28

  ……
  孙念念一个月前被校外几个男生勒索,还被威胁不允许告诉老师和家长,不然等着她的就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孙家父母都是普通工薪人员,和世间大多父母一样有着望女成凤的期盼,平时对孙念念管教十分严格,见不得她沾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孙念念不敢把被勒索的事情告诉父母,如果说了,他们必然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像做错事情的是她。
  但孙念念不知道,那些人不仅仅只是为了勒索才找上她,被断断续续要了几次钱后,他们给了她一个最新款的手机,让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放到班上一位女同学的书包里。
  她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威胁,又不得不妥协。
  拿周晓言的手表是因为孙念念买不起那么贵的手机,她怕事情发生之后,学校找到自己的父母,到时候没有办法解释。
  可孙念念没想到云泥会主动报警,也没想到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影响会那么大,她害怕又愧疚。
  看着帖子那些对云泥的嘲讽和谩骂,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事情东窗事发,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会怎么看她、父母又会怎么看她。
  舆论的压力她不知道,可她心里的承受的那些也没有人知道。
  云泥离开学校这件事就好比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将她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她在选择放弃自己之前,给云泥发了一条道歉的短信,给父母留下一封诀别书。
  事情的真相也随之公之于众。
  事发的那天早上,云泥起床时看到手机里有一条陌生短信发来的消息,内容不长,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云泥隐约意识到不对劲,给刘毅海打电话,不是在通话就是无人接听,只好匆匆赶去学校,却不想在刘毅海的办公室撞见了情绪失控的孙母,被她打了一巴掌。
  那是她最混乱的一天。
  众人在同情孙念念的同时,又将本该也是受害者的她推入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风暴里。
  没有人去追究真正做错事的是谁,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将舆论的矛头全都指向她。
  她还未从上一个风暴里走出,又陷入更深的漩涡中。
  云泥浑浑噩噩走回教室,孙念念的座位已经空了出来,桌上堆着她没来得及带走的书和试卷。
  班上所有人都看着她,他们的目光让她窒息,她几乎是逃一般地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停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弯下腰,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仍旧甩不掉那股强烈的窒息感。
  咸湿的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地上,可又有谁能分得清,那其中会不会也藏着泪水。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在无意中毁了别人的人生,而她的人生,在这一时刻也好像烂透了。
  ……
  李清潭和蒋予中途在成都下了车,搭最后一趟直飞庐城的航班赶了回来,落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从机场到学校,车程接近一个半小时,李清潭一路上都在给云泥打电话发消息,可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时,最后一节晚自习已经结束,李清潭逆着人流跑到高三二班的教室。
  班上的人还没走完。
  他没看到云泥的身影,拉住一个男生问了下,对方说她这几天都没有来学校了。
  李清潭道了声谢,又转身下楼,结完车钱的蒋予匆匆跑了过来:“怎么,学姐走了吗?”
  “她这几天都没来学校。”李清潭也是关心则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还呆在学校。
  两个人又打车去了云泥家,等到了地方,李清潭和蒋予站在单元楼前的树荫下。
  夏夜喧闹,蝉鸣盘旋。
  李清潭抬头往楼上看,三楼那一层没有一点亮光。
  蒋予奔波了一天,有些站不住,随意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这个点,学姐会不会已经睡了?”
  李清潭摇头,回头看他一脸疲惫,“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再通知你。”
  “啊,那你呢?”
  “我等会,看能不能联系上学姐。”
  蒋予也确实困了,知道他们如果能见上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陪他等到零点就走了:“那你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行,注意安全。”
  “知道了。”
  李清潭在楼下站了会,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才决定上楼。
  距离他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几个月,云家门口的空处多出一个垫子,上面写着出入平安。
  李清潭没有踩上去,在门口站了会,坐到一旁的楼梯上,月色从窗口落进来,洒了一地的光辉。
  夜里有点凉,他怕吵着人休息,下楼去外面跑了两圈,直到快天亮才回来,那会困意上涌,他靠着栏杆一不小心就眯着了。
  ……
  云泥昨天从学校回来,半边脸都是肿着的,孙母用了狠劲,但她没法也没有立场去怪罪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
  唯一庆幸的是云连飞这两天都在工地赶夜活,吃住都在那边,要到这个周末才能结束,她不用想办法去解释脸上的痕迹。
  她昨天很晚才从外面回来,脑袋因为这几天的事情乱成一团,一直失眠到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却又梦见孙念念的哭泣声、梦到很多人拿着刀朝她刺来。
  光怪陆离的碎片式画面,让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天刚亮,云泥便从梦中醒来,质量很差的一觉让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刷牙洗脸,走到书桌旁拿起书包,换好鞋准备出门时,却突然反应过来。
  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忽地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阵无法言说的疲惫。
  她将钥匙放回鞋柜上,把书包放回卧室,走到客厅站在那儿,突然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
  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泥顺着沙发靠背坐到地上,脑袋抵着膝盖,随着阳光慢慢晒进屋里,小区里的动静逐渐热闹起来。
  她猛然间想起什么,回屋找到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了。
  云泥给手机充上电,开机之后都没等到那些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跳出来,找到刘毅海的号码点了进去。
  简短的一通电话结束。
  她在地上坐了会,才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拿着手机和钥匙出门,刚一走出去,整个人却又突然楞在原地。
  对面的楼道处,邻居晒了几双鞋在那儿,晃眼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
  李清潭坐在台阶上,背朝着光,腿支着,胳膊搭在膝盖上,脸上的疲惫很明显。
  他比上一次见面要晒黑了一点,神情有被她突然开门吓到的慌张,也有可能是看她状态并不怎么好的担心。
  云泥心里为他高高筑起的墙,因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而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细缝。
  她愣了几秒,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喉咙又干又涩:“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他的嗓音不比她清晰多少。
  云泥没有接话,走出来将门带上,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很平静的问他:“你吃早饭了吗?”
  李清潭摇头。
  “我也没吃,一起吗?”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点头说:“好。”
  走出去的那段路,两个人都比以往要沉默许多,云泥带着李清潭随便进了路边一家早餐店。
  李清潭一夜都没怎么睡,昨天又一直在路上,这会其实没什么胃口,随便对付了两口。
  他停下筷子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从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她的状态其实很不好。
  无论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过于反常到让人不安的平静,每一个能看得见的存在都在透露着她的身体里正在急速流失着什么。
  云泥知道李清潭在担心什么,但她真的没什么力气再去说着什么“我没事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这样的假话。
  她安静吃完一碗馄饨,尽管胃里正在翻滚。
  从店里出来,云泥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抬头看着李清潭:“我等会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你要出门?”
  “嗯,要去个地方。”
  “去哪儿?”
  “医院。”
  “那我和你一起。”
  “不用。”云泥看着他:“你回去吧,你看起来好像很久没睡觉了。”
  李清潭没有说话,人也没走,等公交车进站,跟在她身后一起上了车,忘了投币,被司机叫住。
  他身上没有带零钱,只好喊了声:“学姐。”
  云泥又走过来替他投了币。
  两个人走在后面的双人位坐下,车子一直往前开,开出老城区,进入繁华的市道,堵了十几分钟。
  李清潭问道:“你去医院做什么?”
  “看望同学。”孙念念发现及时,送到医院后抢救了过来,但因为伤势过重,右手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云泥下车后在医院对面水果摊买了个果篮,这次她坚持没让李清潭再跟着,自己进了住院大楼。
  但李清潭不放心,还是偷偷跟了过去。
  孙念念住在四楼,今天早上刚醒,但云泥没能见到她,挡在病房门口的孙母虽然没有昨天那么激动,但对她仍旧存有芥蒂。
  她将云泥带来的果盘直接扔在地上:“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我们念念没有你这种同学,也不需要认识你这样的同学。”
  说完,她转身将病房的门一关。
  云泥站在原地,脚边是散乱的各种水果,路过的病人投来探寻的目光。
  她深吸了口气,蹲在地上一个一个捡起来。
  李清潭捡起滚到很远的一颗橙子,走到她面前,将橙子放进果篮里,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云泥“嗯”了一声,起身站起来往电梯口走。
  李清潭拎起果篮,跟在她身后。
  等到走出住院大楼,沿途路过一段没什么人的小道,她突然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几秒后。
  李清潭慢慢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看见一滴泪从她眼里掉了出来。
  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薄薄的布料很快被滚烫的泪水打湿。
  她受尽了委屈和冷眼,像是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着,“是我的错吗……”
  怀里的人在轻轻发抖,哭泣的声音化作绵绵利剑,无声无息地扎在李清潭心里最柔软的那一角。
  他眼眶酸痛,抬手按着她的脑袋,一遍遍重复,“不是。”
  不是你的错。
  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错的是这个让愚昧成为主流的世界,是那些先入为主不听旁言的人。
 
 
第29章 约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从医院出来, 李清潭在送云泥回家的路上,又突发奇想让司机掉了个方向,直奔火车站, 买了两张前往铜城的火车票。
  那一年, 从庐城到铜城只有K字打头的5153一趟列车,中午十二点十九发车。
  云泥没有带身份证, 在火车站临时开具了一张身份证明, 赶在发车前十分钟上了车。
  比起车厢里那些大包小包的归乡人, 他们这趟临时起意的出行显然要轻松许多。
  这个点正好是饭点, 车厢里满是食物的味道, 李清潭找到座位让云泥坐到里面的位置,侧身躲着一旁提着行李的人, “我去买点东西。”
  云泥靠着窗, 说:“好。”
  从庐城到铜城这一趟火车快要坐四个小时, 他们早上那一顿都没怎么吃, 李清潭走到中间那一节车厢, 买了两盒快餐盒饭, 又拿了两瓶水。
  回来时, 列车刚好发车, 车厢起初晃得并不是很厉害, 随着开出站,越来越晃。
  李清潭把盒饭放在两排座位中间的小桌子上,开了一瓶水递过去说:“喝点水。”
  云泥接过去喝了一口,窗外的光影飞快地闪烁着。
  之前短暂地情绪失控让她的眼睛红红的,李清潭看着她喝完水,把盒饭推过去:“吃点东西吧,离下车还有一段时间。”
  她没什么食欲, 打开吃了两口,混着车厢里并不好闻的气味,彻底吃不下去了。
  李清潭问:“吃不下?”
  云泥“嗯”了声:“不是特别饿。”
  他没再说什么,拿过她没吃了几口的盒饭,动作自然地接着吃了起来。
  云泥愣了下,李清潭好似还没意识到什么,转过头问:“怎么了?”
  “没事。”她收回视线看向窗外,脸被照进来的阳光晒得发烫。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一个小孩,从上车起就没动过,李清潭吃饭时,小男孩就盯着他饭盒里的鸡腿看。
  他放下手里那份盒饭,把多出来的那份推到了小男孩的面前,很轻的笑了下:“送给你。”
  小男孩咬着手指没敢要,抬头看着一旁的老人,“爷爷。”
  男孩爷爷先是惊讶,而后又要把买盒饭的钱给李清潭。
  他没要,重新端起盒饭:“不用,正好是买多了,给孩子吃吧,不然也是浪费了。”
  “这,太谢谢了。”男孩爷爷将手里那几张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钱收了回去,又从一旁的尼龙袋里翻出两个橘子递给他们,“自家种的,你们尝尝。”
  李清潭放下盒饭,伸手接了过来,“谢谢爷爷。”
  男孩爷爷摆手说不用客气。
  他快速扒完最后两口饭,起身去丢垃圾时顺便洗了手,回来坐下时,他拿起桌上的橘子,剥开递到云泥面前:“吃吗?”
  云泥扯了一瓣放进嘴里,腮帮动了两下又停住,而后表情没什么变化的咽了下去。
  “甜吗?”李清潭没找到纸,随便在衣摆擦了下手上的水,也扯了一瓣下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