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教室,校园里到处都是欢呼声和压抑许久的嘶吼声,很快地,渐渐有控制不住的哭声传出,先是一个,而后接二连三的,哭声比起之前的欢呼还要有感染力。
云泥没太多伤感的情绪,她的学生时代和别人不太一样,没有很丰富的活动,除了学习就是兼职,高考的结束对她来说就是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这次应该考得还不错,虽然不确定分数,但感觉应该不会低于一模二模。
云泥走到校门口,在人群里看见云连飞的身影,他今天换了身干净衣服,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像周围许多等待的父母一样,脸上的神情既紧张又喜悦。
她快步走过去,“爸。”
云连飞笑着“哎”了声,把花递过去,“恭喜你,即将迈入人生的另一个新阶段。”
云泥心里一暖,“谢谢爸。”
她捧着花跟在云连飞身后往外走,看见站在路边的李清潭,她正准备过去,他举起手,示意她看手机。
云泥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再一抬头,他人已经不见了。
-李清潭:祝贺你。
-云泥:这才刚考完。
-李清潭:迟早都要祝贺的,早一点也没事。
-云泥:谢谢。
晚上班里还有散伙饭,但云泥没去,只给刘毅海打了电话,和云连飞在附近商场吃了顿火锅。
父女俩鲜少有这样的相处时刻。
早几年云连飞一直在外地打工,中间有一两年甚至连春节都在外地,对云泥的关心总在电话里。
步行回家的路上,云泥和云连飞也没有聊很多,但心里却格外的踏实和平静,好像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高考成绩出来之前,云泥没急着去找兼职,和方淼窝在家里刷了十几部电影,偶尔傍晚李清潭和蒋予会过来找她们两个吃饭。
四个人吃完饭,沿着城市的边缘漫无目的的走着,最远的一次,他们甚至快要走出庐城的边界,放眼望去全是宽阔无垠的田野。
温热的夏风从田野中吹过,碧绿的水稻苗随风摇曳,天边的晚霞拉扯堆积,夕阳坠在西边地平线上。
蒋予随意坐在一处高一点的田埂上,胳膊搭在膝盖上,“过两天是不是该查高考成绩了?”
云泥“嗯”了声,说:“二十三号。”
“好快啊。”
四个人站的站,坐的坐,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等到月亮上来,又顺着原路往回走。
蒋予和方淼顺路,半道上先回了家。
云泥和李清潭沿着路边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小商铺,她进去买了两支冰淇淋。
两个人边走边吃,夏天的气息弥漫,知了声越来越躁。
云泥想起什么,侧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过完这个暑假,还有……”李清潭还要说什么,被一通电话打断,他走到一旁,手里没吃完的冰淇淋慢慢融化,顺着滴落在地上。
过了会,云泥听见他说:“好,我现在过来。”
他结束电话,才想起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化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给吃完了。
云泥拿了张纸给他擦手,“你要走了吗?”
李清潭擦着手:“嗯,有点事,要过去一趟。”
“那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没事,先送你回去,也没多远了。”剩下的路,李清潭一直在拿手机发消息。
云泥进了小区,看他转身往路边走,又叫住他:“李清潭。”
“嗯?”他回头。
她莫名有些不安,但又无从说起,只好叮嘱道:“你回去注意安全。”
他笑了下,“知道了。”
第32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
等着查分那两天, 云泥过得算轻松的,刘毅海之前找她去学校估过分,保守算下来应该过了六百五。
按照往年的分数线, 这个分数基本上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但估分到底还是存在些不确定性,刘毅海这一年班上有好几个重本苗子, 二十三号一早就把人叫去了学校集中查分。
早上九点, 网上陆陆续续出来些关于高考查分的话题, 有转发锦鲤求高分的, 也有转发名校官博蹭运气的。
办公室的氛围也不算轻松, 刘毅海不停划拉着鼠标,一会又看看手机, 几个一起等着查分的同学也有些箭在弦上的紧张感。
云泥也被这氛围感染, 呼吸里都透着不安。
中途刘毅海接了个电话, 只听他“出来了啊”“哪个学校”“多少分”“行”几句说完就挂了电话, 抬头对上众人紧张的目光, 他笑了声:“今年的理科状元出来了, 一中的, 675分。”
几个人有唏嘘有惊讶, 也有遗憾。
刘毅海没说太多, 云泥想着自己之前的估分,忍不住咬了咬嘴角,将手指骨节掰得“咔咔”响。
能查到分数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在场的八个人查到了六个人,全都过了六百二。
剩下云泥和班长秦实,刘毅海已经被前几个满足得眼角都挤出笑纹,“你俩谁先查?”
秦实看了眼云泥, 说:“女生优先。”
她没什么意见,把准考证递给刘毅海,看着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敲上去,鼠标一点,小菊花圈一直转。
转了得有十多次,页面才刷出来,
高考成绩单是表格式的,先显示出来的第一行是考生号和姓名,下一行是高考总分和全省排名,云泥盯着电脑屏幕,又咬了下唇角,这次没注意力度,不小心咬破了一个小口。
在舌尖尝到铁锈味的同时,她听见了刘毅海压不住的激动声:“663,全省第七。”
云泥前几秒还没缓过来,盯着屏幕看了会那几个数字,才松了口气似地眨了下眼睛。
还好,这一年没白努力。
等全部查完,刘毅海赶着去跟主任汇报,让他们先回去考虑考虑学校和专业,云泥走在后面,秦实拍了下她的肩膀,“恭喜啊。”
“谢谢。”秦实的分数不低,她也说了句恭喜。
两个人聊了几句,秦实接到家里的人电话先下了楼,她站在走廊,给云连飞打电话说了成绩。
云连飞连说了几声好,跟着声音就有些哽咽,云泥心里一酸,轻吸了口气说:“等我上了大学,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知道,我女儿厉害。”云连飞又笑:“晚上你要是不出去,我下午买点菜,我们搁家里庆祝庆祝。”
“好。”
云连飞还在上班,父女俩也没多聊,挂了电话,云泥给方淼回了消息,免不了看见那个已经连着三天没什么动静的聊天框。
李清潭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发过去的消息都没有回。
云泥往上翻了翻之前的聊天记录,他基本上都是秒回,如果晚回也会解释刚刚干嘛去了,还没出现过现在这种情况。
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心头的不安在这一刻又再一次浮现上来,她找到李清潭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的手机也没有关机,只是一直无人接听。
云泥挂了这通没人接的电话,还是有些担心,只好在QQ上给蒋予发了条消息。
只是等了很久,蒋予也没回。
她找不到更多的人去了解李清潭的情况,在原地站了会,被太阳晒得有些热了才下楼。
到家之后,云泥随便吃了点,躺在床上把风扇对着床尾直吹,不知道是太热了还是怎么,那一天外面树上的知了声叫得人格外心烦意乱。
午觉也睡得不安稳,下午三点钟左右,手机有电话进来,她迷迷糊糊抓起来听。
是蒋予,在电话里问她考得怎么样。
她一下子清醒了,起身将窗户关严实,隔绝了外面的动静,“还可以,六百多分。”
“挺好的,恭喜啊。”蒋予的声音听不出来多少兴奋,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也没说要挂电话。
云泥握着手机,莫名觉得喉咙发干,她垂下眼看着桌角的影子,“你最近和李清潭在一起吗?”
“在。”
“那他怎么不回……”云泥不知道怎么问下去,好像不问那些被她想象着、不停猜测着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过了很久,蒋予像是扛不住了似地,轻叹了声气:“他出事了。”
……
三天前的晚上,吴伟主动找上门,约李清潭在城南的一家台球厅谈一谈他弟弟的事情。
李清潭知道这是鸿门宴,去的路上给蒋予发了地址,叫他带几个人赶过来,但他没想到吴伟连鸿门宴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谈判不过是个幌子,想弄死他才是真的。
对方人多,他单枪匹马,等蒋予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只剩出气不见呼气了。
“我草/你妈!”蒋予被李清潭一身的血气得眼睛赤红,拎起旁边的凳子就朝吴伟胸前砸了过去,“他要是有什么事,我会让你跟你弟那个垃圾,这一辈子都烂在牢里。”
这事闹得不小,蒋予等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得到消息赶过来的何楚文就站在一旁给李清潭的父亲打电话。
当天夜里,李明月和李钟远一前一后到了医院,李清潭那个时候刚从抢救室出来。
他身上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腹部的两处刀伤,失血过多加上脑震荡,一直都没醒。
蒋予之前没见过李清潭的家人,他也说不上话,全程都是何楚文在交代,从救了钟焱到吴征入狱,再到如今的吴伟。
李钟远顾不上去追究何楚文帮着李清潭隐瞒吴征的事情,只是回过头沉声交代自己带过来的人去处理吴伟。
如若不是李清潭当时身体各项体征都还不太稳定,李钟远当晚就要安排带他转院回北京。
之后的事情,蒋予也不太清楚,李家人没有过问他的存在,也没有让他再见到李清潭,但好在蒋家在庐城还算说得上话,他也不至于一点李清潭的消息都不知道。
……
“……他的手机应该在他姐姐手里,我之前打过一次,没人接。”蒋予的声音有些疲惫:“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
听完蒋予的话,云泥脑海里一直绷着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全是李清潭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模样。她用力地抿了抿唇,才压下去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涩意,“那他……人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今天早上醒了一次。”
云泥忍着声音里的颤意:“我能去看他吗?”
“看不了,他的病房有人盯着,除了医生和护士谁也进不去。”蒋予的声音里也带了些哽咽,“怪我,我当时接到电话应该先拦着他的,我要是和他一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蒋予,这不是你的错。”云泥这会脑袋塞满了李清潭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太阳穴跟针扎一样的疼,但她还是不想让蒋予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担在自己身上,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而现在的她,就像当初的李清潭。
“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没有原则的败类。”云泥深吸了口气,岔开话题:“吴伟和他的同伙抓住了吗?”
蒋予“嗯”了声,哭腔很重。
“那就好……”她喃喃着。
和蒋予的一通电话彻底将冲散了云泥心里考了高分的那一点愉悦,她枯坐在铺满夏日烈阳的卧室,眼泪随着西斜的夕阳一同落得无声无息。
晚上吃饭时,云连飞看见她湿红的眼眶,不晓得出了什么事,硬是等吃完饭车才问是不是学校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她摇摇头说不是,但一下午无人可说的担惊受怕,却在这一刻突然崩溃了,她有些语无伦次的哭诉着。
自从徐丽出事之后,云连飞从来没见过女儿有过太多的情绪外露,这一哭也将他的心哭揪着,擦着她的眼睛安慰着,“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等回头爸爸带你去看他。”
“……我见不到。”她心里难受,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
云连飞没再说安慰的话,别开眼,看到妻子挂在墙上的遗照,眼眶止不住地泛红。
哭够了也哭累了,云连飞拿毛巾给女儿擦着脸,就像小时候一样,一边擦一边还给她唱着儿歌。
只是时间久了,调也跟不上,云泥想哭又想笑,情绪失控过后也有几分不自在,自己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两下脸。
晚上睡觉前,云连飞还在关心这件事,想问问是她哪个朋友。
云泥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垂下眼帘说:“是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
之后的几天,云泥过得忙碌又混乱,她的成绩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学校,刘毅海只在专业上给了她一点意见。
大学要读四年,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比高中,云泥在考虑好学校和专业后找了两份家教的兼职。
傍晚结束补课,她会坐一趟公交去医院,尽管仍然不能见到李清潭,但在那儿坐着的一个小时,心里也会平静许多。有时候会碰见蒋予,两个人就坐在住院部大楼后面的小花园,等着夜幕来袭才离开。
就这样过完了整个六月,云泥在家教的兼职之外,又继续去了家门口的麦当劳做小时工。
步入七月的第一天,庐城下了一场暴雨,浇散了近日里来的几分炎热暑气。
接到蒋予电话的时候,云泥刚结束家教从小区里出来,外面大雨滂沱,她握着伞,拿着手机站在路边,“蒋予,怎么——”
“……学姐。”
还没讲完的话被这一声熟悉的称呼打断,她楞在那儿,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恰好此时路上一辆疾驰而过的小轿车淌过水坑,朝四周溅起无数水花,惹得路人发出不满的尖叫和抱怨。
那头的气息顿住,很快便道:“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