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岁见
时间:2021-01-12 09:42:28

  李明月晚上没留宿,走之前交代道:“你晚上就住在这儿吧,右边那间卧房是我平时过来歇脚住的,里面洗漱用品都有新的,你有什么需要就跟阿姨说,我明天一早有个会,晚上就不在这儿陪你了。”
  “好。”云泥送她到楼下,再回到病房,将那个插着花的玻璃瓶放到了李清潭床边的小柜子上。
  月光洋洋洒洒落进屋里,她坐在一旁,说起没见面这一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周教授前几天问我还要不要继续读博士,我还没想好,想继续深造又不想一直留在学校。梁岑前几天又去纹身了,我也去了,不过我没纹,纹身实在太疼了,我受不了。”
  “你还记得钟焱吗?就是高中时候我们一起救过的那个男生,他和方淼在一起了,我今天还刷到了他们的合照。”
  “李清潭。”
  她低头趴在床边,看着他的脸,月色渐沉,说话也愈来愈低,“我真的好想你啊……”
  云泥是被第二天的太阳晒醒的,屋里的窗帘拉了一半,北方春日的阳光亮堂堂的,格外刺眼。
  她起先还没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等看见床边放着的那支樱花枝条时,猛地起身坐了起来。
  病房里和昨天来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该睡在这张床上的人变成了她。
  李清潭呢?
  云泥匆匆穿上鞋,连松开的鞋带都顾不上,拉开门,客厅站着的坐着的全回头看了过来。
  她谁也看不见,目光全被坐在沙发上的人吸引,握着门把的手随着逐渐无法平稳下来的呼吸用力到指尖都在发白。
  他醒着的样子和睡着的样子差别不大,穿着松垮的T恤,人很瘦,眉骨显得深陷,轮廓变得清晰。
  漆黑的眼隔着重重人影直勾勾地看了她半晌,微白的唇动了动,声音像是跨越了山河,被春风送到了她的耳边。
  “学姐。”
  她有多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云泥也记不得具体的数字。大二那一年,她回三中做演讲,离开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已经不记得那个男生的长相,却始终无法忘记听见那道声音时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定住一般的感觉,以及转过身却发现不是他时那种大起大落的欣喜和失落,在这五年里就像是藤蔓一样紧紧攀附在她心里。
  让她不能忘,也无法释怀,甚至在此刻,也让她有一瞬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在梦里。
  病房里没有人说话,始终安静着,云泥站在那儿,听到他的声音,心跳像是都停了一瞬。
  那些曾经在分开的日子被她反复想起的回忆犹如放电影一般,一幕幕飞快地在脑海里闪过。
  “学姐。”
  “好巧啊,学姐,又见面了。”
  “学姐,介不介意再收个学生?”
  “那麻烦学姐,今天请我吃顿晚饭怎么样?”
  “学姐,我回来了。”
  “以后,我会一直保护你。”
  “这首歌,送给一个重要的人。”
  “你就是我的Charon。”
  ……
  再到如今。
  这一声“学姐”云泥等了五年,人生那么短,她曾经一度对重逢失去希望,以为这一生都不能再与他相见。
  可他又出现在这里,温柔又安静的看着她。
  云泥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和他静静对视着,眼眶慢慢变得通红,在眼泪落下的一瞬间,她别开了视线。
  李明月悄悄叫走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门开了又关,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清潭刚醒来,腿脚还有些不便,只能坐在沙发那儿,无奈又没有任何办法的看着她流泪,心口传来一阵针尖锐的刺痛。
  这五年,她的变化不多也不少,好像长高了一点,变得更漂亮了,昏迷那半年,他并非是全无意识,每次快要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时,耳边总是传来她低浅的啜泣声。
  那一声声缱绻而饱含深情的“李清潭”,生生将他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拉了回来。
  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学姐。”
  云泥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失控崩溃,只是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
  她听见李清潭的声音,低头抹了抹眼睛,走到沙发旁蹲在他面前,眼眶通红,声音带着流过泪的涩哑,“李清潭,你真的太讨厌了。”
  他应声,握住她的手,语气很轻:“对不起。”
  “我现在不想原谅你。”云泥把手抽回来,红着眼睛很慢地说:“没有你这样谈恋爱的。”
  她语无伦次的控诉,从分开到见面,这五年她有太多话要说,可真当要说起,却全都是思念的痕迹。
  “是,是我不对,我没有经验,你教教我。”李清潭垂着眸,清瘦而挺拔的肩背遮住清晨亮眼的阳光。他重新拉住她的手,把人拉近的同时俯身靠了过去,低头挨在她耳边说:“一两天是学不会了,我愿意学一辈子。”
  拥抱的温度格外真实,真实到让云泥依旧没有办法控制眼泪,滚烫的泪水顺着滴落到他的颈间,潮湿又温热。
  李清潭闭着眼睛,声音竟也有些哽咽,“这五年,我一直很想你,我知道我这样的决定很自私,但我没有办法了,对不起。”
  他抗争过也努力过,结果全都不尽如人意,只剩下这条命,以前舍不得,怕再也见不到她。
  可到头来,也就剩下这条命是最后的底牌。
  他用了最蠢的办法去赌一场生死未卜的相见,好在上天庇佑,给了他最好的结局。
  李清潭松开了些距离,微低着头弯腰,视线和云泥平齐,指腹抹掉她脸颊的泪,语气温和又平静:“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因为那样,活着比死还难受。李钟远说我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为了爱情要死要活,我承认我是没用,但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我不后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想回到你身边,无论以什么方式。”
 
 
第39章 你就是我的原则
  李清潭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车祸带来的后遗症不仅仅只有那半年多的昏睡不醒,还有其他方方面面的问题,但好在都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 疗养院方面在为他做过一次综合检查后, 制定了一套完整而详细的复健计划。
  云泥留在北京的那几天,李清潭进了复健室两次, 头一回她陪着进去呆了三个小时, 有护工和医师在, 她也没帮上什么忙, 就站在旁边等着。
  春日万里晴空, 落地窗外的阳光从明亮步入昏黄,两层楼高的杨柳在风里摇曳着。
  整个复健过程李清潭都没怎么说过话, 只有康复师问他才会回几个字, 但云泥从他紧蹙的眉头, 以及脸侧咬肌紧绷出的弧度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吃力。
  中途有十几分钟的休息, 护工扶着李清潭坐到轮椅上, 大概是第一次复健, 他看起来很累, 满头大汗。
  云泥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还好吗?”
  李清潭“嗯”了声, 一滴汗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抖了下来,云泥拿毛巾给他擦了擦:“再喝点水,你出了很多汗。”
  他忍着从腿上传来的难以言说的酸疼,又喝了大半杯水。
  快结束时,云泥的手机响了。她低声和护工说:“我去接个电话,等会你们先回去。”
  “好的。”
  她那通电话接了半个小时,回到病房时, 李清潭已经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云泥没去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关了门,走到浴室,阿姨在收拾李清潭刚换下来的衣服。
  她问:“他回来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晚上不用准备他的晚餐。”阿姨抱着衣服:“是不是病了,我看着脸色不大好。”
  云泥想到什么:“没事,估计是复健累了。”
  “那晚餐还用准备吗?”
  “不用了,晚点等他醒了我来弄,您忙吧,我去看看他。”云泥又回到病房里间。
  李清潭还是之前那个姿势,被子盖到胸口,一只胳膊横在上方,另只胳膊垂在身侧。
  她在床边坐了会,一直没等到他醒,起身去了外面,阿姨准备了单人份的晚餐放在桌上。
  云泥随便吃了两口,用电饭煲定时熬了点粥,回屋洗完澡换上睡衣,第三次进了病房。
  她走到床边,拿起李清潭横在被子上的那只胳膊,快速将被子掀起一角,人跟着躺了进去。
  李清潭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整个过程都没醒,呼吸起伏平稳,身上的气息清淡,毫无察觉的任由她摆弄着。
  她也没太折腾,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又仰着头凑到他下巴亲了下,轻声说:“晚安,李清潭。”
  这一觉,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
  先醒的是李清潭,他刚结束一场怅然若失的梦,视线和意识都还未清明,以为自己还在墨尔本那间偌大却毫无人气的别墅里,孤独的醒在每一个被海风吹醒的早晨。
  然而,当他试图动一下胳膊,却被胳膊上压着的重物引起注意,转过头,看见她的脸。
  他愣了两秒,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又重新闭上眼睛,将人往怀里扯,试图将这一场美梦延续。
  “哎。”怀里的人却突然开口:“要被你闷死了。”
  李清潭这才彻底清醒,这不是梦,却远比梦还要让人沉醉。
  他低着头,对上云泥不满的目光,喉咙轻滚,一股难以自抑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渐渐变得湿红。
  她被他的悲伤感染,心间隐隐作痛,好好的一个早上却又被那些晦涩的过往覆盖。
  云泥不忍再看,转过身,背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指问:“这几年,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有。”李清潭从后面抱过去,低头埋在她颈间,温热的气息黏着在那一侧,胸膛缓慢而压抑地起伏着:“很多次。”
  云泥被颈间潮湿的一片弄得心里一酸,闷着声岔开话题,问他都梦见了什么。
  李清潭这才停下来,脑袋向后撤了些,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腕,声音还带着几分鼻音:“就像现在这样。”
  梦里紧紧相拥的人,醒来却只有他一人,反反复复,既享受着梦里的欢愉,又要承受着醒来时那种抽筋拔骨的疼。
  云泥转过来,变成和他面对面的姿势,两个人贴的很近,皮/肉交换着温度,呼吸纠缠。
  她用了点力抱住他,手在他后背轻拍,像是安抚:“我在这儿,现在这不是梦了。”
  李清潭慢慢也收紧了手臂,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反复几次,怀里的温度依旧真实。
  他胸膛起伏着,沉沉“嗯”了声。
  这一场失而复得的梦,终于在这个春日成为现实。
  ……
  收拾好情绪,云泥起床洗漱,李清潭不怎么让她插手照顾他的事情,她去叫了护工进来。
  等洗漱完,她把粥盛到桌上,他才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眼尾还有浅显的红意。
  云泥问:“你昨晚就没吃,要不要吃点别的?”
  “不用,就喝粥吧。”李清潭也不怎么饿,吃了一小碗粥就没有再动,云泥只好给他煎了两个鸡蛋。
  早餐吃完也快十点了,两个人一坐一站在落地窗前晒太阳,云泥盯着他的脑袋,突然说:“我帮你剪个头发吧。”
  他的头发一直没怎么打理,现在已经长到快要遮住眼睛,之前被她剪毁了的那次,李清潭还没醒,也不知道她的手法那样差劲,只是看她兴致勃勃,也没拒绝:“好。”
  云泥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又让阿姨找了一件外套披在他胸前,下刀前,李清潭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学姐。”
  “嗯?”
  “你给人剪过头发吗?”
  “当然。”云泥有些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我剪过的,你放心好了。”
  李清潭没再说什么,只是让阿姨拿了镜子过来,她剪一刀,他的脸色就沉了一分。
  剪到最后,他放下了镜子,像是放弃了挣扎:“学姐。”
  云泥含糊应着:“啊,怎么?”
  “你之前给剪过头发那人,后来真的没和你绝交吗?”李清潭想不通自己十分钟之前为什么会相信她真的可以。
  “怎么会。”
  李清潭不信:“你到底给谁剪过头发?”
  “你啊。”
  “?”
  云泥忍不住笑:“之前在墨尔本,我也给你剪过一次头发,这次比上次——”她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还要好看那么一点。”
  “……”
  一上午闹腾完,李清潭下午两点还有复健,吃过午餐,云泥准备睡一会,叮嘱道:“你等会记得叫我。”
  他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抬起头:“你睡吧,有护工跟着我。”
  她脚步停了下来,也没强求:“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下午睡醒和阿姨去趟超市。”
  “我不吃——”
  “停,打住。”云泥想起以前的事情,从沙发旁捡了个靠枕丢过去,抱怨道:“就不能让你点菜。”
  他笑了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靠枕,拍了拍放到沙发上,“好了,你快去睡觉吧。”
  “嗯。”
  伴随着房间门的关闭,李清潭垂下眼帘,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而后便是长久的安静。
  直到有人来敲门,他才回过神深叹了口气,低声说:“请进。”
  护工推开门走进来,将放在一旁的轮椅拿过来,李清潭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由着他人搀扶坐上去。
  复健每次三个小时,要先从最基础站立学起,像幼儿学走路时一样,一步一停,过程漫长且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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