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恋有点点愧疚:“我什么都不会……”
陈知言捏捏她的脸:“什么都不会不也长这么大,以后照样可以什么都不会。”
江恋抱住他的腰腻歪了一阵子。
等陈知言洗完碗,江恋问他们今天要做什么,陈知言说随她,最近他可以休息几天。
江恋一时没有想做的,就在家里呆着。
她喜欢这个房子,有陈知言少年时期的痕迹。
她想起来昨天在储藏室看到有相册,问陈知言能不能看。
陈知言犹豫片刻,点了头,把相册拿出来给她。
江恋翻开,里面有陈知言从小到大,每一个年龄阶段的照片。
其中有一组,从他一岁开始,每年一张的一家三口全家福。
江恋惊奇的一张一张翻看,连连惊叹:“景姨年轻时好美哦,太有气质了!”
她指着照片上的小人,说:“叔叔,你长的好像爸爸,尤其是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不太像景姨耶。”
陈知言坐在她身后,沉默不语。
江恋没有察觉,微微遗憾的说:“如果你能再多遗传点景姨的美貌,你肯定比现在更帅!”
身后男人眼睫颤了几颤,手指蜷缩,紧握成拳。
江恋翻到最后,发现只有到陈知言二十五岁时的全家福,后面就没有了。
“之后的呢?不在这个相册里吗?”她疑惑问道。
陈知言低垂的眼,声音发干:“没有了。”
江恋不解:“怎么会没有了呢?弄丢了吗?”
陈知言沉默片刻,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开口:“其实,我,我不是我母亲亲生。”
江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知言抬眼看她,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我是领养的,不是亲生。”
江恋像是惊呆了,愣愣的看了他很久,缓不过神来。
室内陷入寂静。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然不敢相信,试图去寻找反驳的证据:“可,可是……你和爸爸长的很像……”
陈知言眉眼间浮现痛苦神色:“对,我和他长的很像……”
他顿了下,似乎是在缓解什么,过了半分钟才继续,“因为我和他是亲生父子。”
江恋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原本就杂乱如麻的大脑像是被人用木棍用力搅动,更加混乱。
她尝试去理顺。
他是被领养的,和妈妈不是亲生,却和爸爸是亲生。
这是什么意思?
她实在理不顺了。
陈知言低垂着头,遥远的痛苦记忆汹涌反扑回来。
二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得知自己不是亲生而是被领养的时候,也像江恋这般,不敢相信,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没办法接受,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爷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可没等他缓过神时,另一个更大的玩笑砸到他的头上。
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天,真的会塌下来的。
-
室内的寂静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
陈知言被铃声拽回现实。
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骤变。
顾不上再对江恋解释自己的身世,陈知言急忙起身,拉起江恋就往玄关处跑。
又一次看到他慌乱失措的一面,江恋不由心中一咯噔,忙抓紧他的手问:“怎么了?”
陈知言胡乱的找寻车钥匙,声音微抖:“我爷爷,我爷爷可能要……”
江恋一颗心沉沉往下坠,用力抱住他:“别怕,别慌,没事的,我陪你去。”
陈知言抵着她的肩,强迫自己冷静。
江恋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拽着他往外跑。
她很庆幸,今年把车学了。
按着导航,江恋一路疾驰,半个多小时就赶到了陈家老宅。
路上,陈知言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
他没有松开江恋的手,带着她一起买进陈家的大门。
陈放看到两人牵手进来,没多问,径直拎着他们去老人房间。
“爷爷怎么样了?”陈知言问。
陈放摇摇头,语气沉重:“不好,一直昏迷,清醒的时候很少了,医生让做准备了。”
陈知言急道:“为什么不去医院?”
“你爷爷不愿意去,医院也说没有必要,让家人多陪着,最后走的也安心些。”陈放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去陪陪你爷爷吧,他清醒时一直想找你。”
陈知言没再耽搁。
屋内光线柔和,已经没有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弥漫着清新的桂花香气。
看到床上干瘦的老人,陈知言眼眶发红,拉着江恋走到床前,半跪半蹲,轻柔的轻唤:“爷爷,言言回来看您了。”
老人吃力的抬起眼皮,想说话,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眼睛在陈知言和江恋身上来回打转。
陈知言握着老人的手,哽着声音:“爷爷,她叫江恋,是我喜欢的女孩,您不用担心我了,我找到想要陪伴一生的女孩了。”
江恋跟着陈知言半蹲在床前,好让老人看清楚些。
等陈知言说完,她也把手覆上去,轻声叫:“爷爷您好,我叫江恋,您可以叫我慢慢,我的家人都这么叫我的。”
老人眼睛眨了眨,眼角湿润。
两人陪着说了会儿话,但老人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不多时就重新昏睡过去。
陈知言半跪在床前许久才起身,把江恋拉起来,低声道歉:“对不起,让你这么仓促的见我的家人。”
江恋忙摇头:“你别这么说,我不介意的,你现在不要管我了。”
陈知言紧握她的手,带她出去。
沙发里,陈放正等着他们,李妈端茶过来。
陈知言正式介绍江恋。
陈放很歉疚,说的话和陈知言刚才说的一样:“真的抱歉,第一次见面竟然这么仓促。”
江恋看着他和陈知言七分相像的眉眼,有些恍惚。
客气一番,三人坐下说话。
主要是商议老人的后事安排。
陈放斟酌着,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言言,你爷爷他随时可能就走了,这几天你能不能住家里?也能多陪陪他。”
陈知言紧抿着唇,没有直接应下。
陈放看了眼江恋,似是很难堪,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妈妈那里,我会劝的……”
沉默好一会儿,陈知言才点了下头,说好。
就在这时,一道纤弱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时景冰冷的声音响起:“我同意了吗?”
陈放和陈知言脸色同时变白。
陈放抢先站起来,快步走到时景面前,乞求:“小景,你醒了?我……”
时景没有理他,一把推开他,径直走到陈知言面前,指着他,对陈放怒吼:“你们是当我死了吗?陈放,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这个私生子踏进我家大门半步?”
第七十五章 大结局下 正文完结
室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江恋心中剧震, 感觉到手被陈知言捏的生疼。
她忍着疼,紧紧回握。
陈知言惨白着脸,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陈放追过来,拉着她的胳膊, 痛苦的哑声乞求:“小景, 我求你了……我们回屋说好不好?”
时景冷笑抽开手:“为什么要回屋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在这儿说?哦, 对了, 差点忘了, 你们怕啊, 怕人知道你有个私生子, 对吧?”
陈放身体摇了摇, 有些站不稳。
时景的话, 一刀一刀, 往他身上扎。
“怕我知道,所以骗我去领养你的私生子, 骗我精心照拂把你的私生子养大……就这么害怕吗?”
一次又一次,陈放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痛苦嘶吼:“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如果我死了你还能好好活下去,那我现在就可以去死!”
听到这话,时景脸色迅速变了,厉声:“你敢?!”
陈放拉过她的手,哀声乞求:“我不死,我留着命赎罪……可是言言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全心全意当你是母亲,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小景我求你了……”
时景的精神陷入恍惚中,眼神没有了焦距,开始时笑时哭。
这戏剧化的变故彻底揭开了江恋最终的疑惑。
为什么陈知言说他是父亲亲生而非母亲亲生。
原来是这样。
她心脏发疼,只能紧紧握着陈知言冰冷僵硬的手,想给他一点,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温暖。
可没有用,陈知言像是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骗我,骗我的信任,骗我的心,骗我的爱……”时景喃喃自语,在视线转到沙发上那双交握在一起的手上时,突然又暴怒起来,“你们不配,不配!不配得到爱!什么都不配得到!滚!”
她像是失了控,抄起桌上的茶杯,向沙发上的人扔过去。
江恋在她动起来的瞬间,身体就做出了反应,还没等茶杯砸过来,她就扑过去挡在陈知言的面前。
然而最后那杯热茶却没有泼到她的身上。
在最后的关头,僵硬似是无知觉的男人突然清醒,侧身用后背挡住了茶杯。
一整杯热茶尽数砸到他身上。
江恋只被溅到了几点水滴。
陈放反应过来后迅速抱住时景,把她控制住。
李妈流着泪上来要给陈知言擦拭。
陈知言接过纸巾,把江恋脸上溅到的茶水擦干净,哑声说:“对不起。”
江恋心脏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巨大的愤怒击中了她。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挡在陈知言和时景之间。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对待?是他求着出生要做谁的私生子,还是他逼你们领养他?他做错了什么!!他有选择吗?!他但凡有选择,都不会选择来到你们家!”
“是谁的错您就找谁,谁骗了您您就怨恨谁,要打要骂都随便您,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把怨恨转移到他身上!不要仗着他爱你们,你们就随便欺负他!”
“你们不要他,我这就带他走!”
“但我要告诉你们,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会爱他,我爸爸妈妈也会爱他,还有很多很多人都会爱他,他值得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江恋气红了眼睛,却没有哭。
说完后,她转身用力拉起陈知言的手,带着哭腔道:“我们走,我们不要留在这里,我们回家。”
陈知言被她拽着往外走。
神情恍惚。
心底深处那个常年被寒风冷雨侵袭的大洞,此刻被人撑起一把伞,遮挡住。
虽然力气微小,却坚定执着的挡在上面。
他被保护着。
正被人拼尽全力的保护着。
微小的一点光热,从被撕裂的伤口处升起,疼痛也就没那么难忍了。
在即将走出大门时,陈知言突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和他们说几句话。”他柔声道。
江恋拼命忍着着眼泪不掉出来,点点头。
陈知言转身走回客厅,时景还保持着被陈放紧紧搂着的姿势,神色怔忡。
“妈,爸,感谢你们曾经对我无私的爱,把我养大成人,养育之恩永不敢忘。”年轻男人开口,声音干涩且清晰,“只是如今,我的存在,已经成了所有人痛苦的根源。”
“曾经我想将这一切的过错都背在自己身上,我可以忍耐,可以等待,可以把自己困在原地,可以不需要自己的人生,不去期待未来,可以用我的一生去偿还本不该我得到的爱。”
“可现在,有一个愿意把最热烈的爱送给我的人,我想报以她同样热烈的爱意。我不能再把自己困在过去,所以请你们原谅我的私心,我要开始向前走了。”
“爷爷走了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就当人生里从没有出现过我。”
“爸,妈,请你们保重身体。”
他说完之后,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向门口等待的女孩。
-
两天后,陈老去世。
陈知言以陈家长孙的名义主持了老人的葬礼。
他对每一位前来吊唁的来宾深深鞠躬,独自一人撑起陈家在世人眼中的体面。
葬礼结束,江恋陪他最后一次回到陈家老宅。
“在家住最后一晚吧。”陈放疲惫的说,“这也是你妈妈的意思。”
以他们儿子的身份,在这个家里度过最后一晚。
短短几天,他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
陈知言没有应声。
江恋替他应下。
陈放又拿出两个红包,递给江恋,说:“一直没有来得及正式见面,委屈你了,这是我和你阿姨的一点心意。”
江恋犹豫着要不要接。
陈放又说:“见面礼,必须收下。”
江恋这下接过来,道了谢。
晚上,陈放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而时景一直都没有露面。
吃完饭,陈放让陈知言带着江恋出去溜达一圈。
陈家老宅后院有一块人工湖,湖里种着睡莲,此刻开的正盛。陈知言牵着江恋的手绕着人工湖散步,清风徐来,带着清香。
“我妈最爱睡莲,我爸娶她回来那年,在这里挖了这块人工湖,只为她种睡莲。”陈知言平静的说着,“我小时候不懂事,闹着说睡莲又不结藕,扯了种荷花算了,还被我爸揍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