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啊……”祁玉比划,“划船没划过吗?”
檫木无语,“巴尔怎么有船啊!”
“哦,也是……”祁玉反应过来,既而笑道,“诶,端阳节京中有龙舟大赛,要不要划船去?”
檫木眼前一亮,“带我吗?”
又有些泄气,“可是我都不会……”
祁玉笑道,“不会不怕啊,我教你啊。”言罢,揽上他肩膀,一面说,一面往前走去,“我给你说,划龙舟啊,可有意思了!到时候再撺掇谭源,叶亭风几个,我们凑一只龙舟队,一举夺魁……”应是想想都觉有意思,自顾笑起来。
檫木认真道,“可是我看谭小将军应该不怎么想同你一组……”
“……”祁玉恼火看他,“不抬杠会憋死你吗?”
檫木这才噗嗤笑开。
“我就是知道你是故意的。”祁玉继续揽着他,一面往前走去,“小鬼,这里陌生吗?”
檫木点头。
祁玉温声应道,“陌生也不要怕,我当时也很陌生,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一处便有一处的收获,要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檫木笑笑,再度颔首。
只是励志的话没过须臾,前面“咚”得一声锣响,“新出锅的老王家烧饼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两人缓缓转眸,四目相视,都从彼此眼中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祁玉嘴角抽了抽,“你……还吃得下去啊……”
檫木认真道,“楚洛都说了,我在长身体!”
***
李彻回成明殿,已是黄昏前后。
复朝第一日,诸事皆要劳心,转眼便至黄昏。
大监早前便吩咐过,陛下晚些回成名单用饭,福茂一早就吩咐御膳房备好。
楚洛将近五个月的身孕,饿得快,太医嘱咐少数多餐,楚洛下午补过一些糕点,眼下倒也不饿。
李彻回殿中的时候,她正在内殿里,往早前的白玉瓶里插桃花花枝。
一晃已然四月,上一回在成明殿中,还是插得腊梅,眼下桃花应季。
楚洛插好,看了看,只觉得喜欢,松石方才就在,她便也未回头,只轻声道,“好了,给陛下送去吧。”
身后脚步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白玉瓶,口中叹道,“哪有夫人送夫君桃花的……你也不怕……”
李彻?
楚洛转身时,他已放下白玉瓶,打横抱起她。
楚洛有身孕在,下意识里总担心会摔下来,便伸手揽紧他后颈,“你回来了?”
他吻上她额头,“嗯。”
他一脸笑意,似是收不住。
李彻惯来是有准则的人,她许久未曾见他这么傻笑过,上一回,仿佛还是在洪镇的时候……
“楚楚,我今日高兴。”他的欢喜都刻在眼角眉梢和举手投足里,“朕的楚楚,是当之无愧的中宫,朕的楚楚,有旁人无可企及的风华,也永远没有旁人可以替代她在朕心中的位置……”
楚洛眸间微红,“阿彻……若不是你,我还是早前的楚洛……”
李彻也道,“若是没有你,我也还是早前的李彻……”
他在小榻上放下她,起身将她抵至一侧,热情吻上她嘴角。
楚洛伸手,他将她的手按在两侧,十指轻扣。
暖春四月,成明殿前的苑落里落了一地的软香碎蕊,内殿里,他将她护在心间……
***
往后的时间,真如李彻所说一般,一日连着一日的,如白驹过隙。
端阳节的时候,在京郊瑞江举办了龙舟赛,这也是自中宫之事初定后,李彻初次携楚洛在百官和京中百姓前露面。
五月端阳,天气犹如下火。
楚洛怀着身孕,比旁人怕热,楚洛穿得衣裳稍许单薄,腹间便更显怀。
百官先至,而后李彻才至。
观礼台前的长廊处,李彻一直牵着楚洛步行而过,台阶处,也一手牵她,一手护在她腰间,似是自然随意,又细致照拂,旁人一眼可见楚洛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册封礼未至,百官下跪,口中恭迎的是,“陛下,娘娘端午安康!”
李彻唤了声,“平身。”
待得在主观礼台落座,四周的轻罗幔帐放下,楚洛才上了小榻。夏日炎炎,大监在主观礼台上置了冰架,子桂和路宝轻摇着画扇,楚洛才觉早前的燥热似是去了不少,但额头还是涔涔汗水。
今日是她初次露面,她一定要来。
小榻上,李彻替她擦了擦额头汗迹,温声道,“稍后先回去歇歇?”
楚洛摇头,笑道,“前日祁玉来,说他组了一只龙舟队,说要惊艳全场,让我们刮目相看……”
李彻轻笑,端起身前的茶水,无语得抿一口。
江边号角声前,龙舟赛马上开始。
主持龙舟赛的是赵老将军,第一轮有五只龙舟参赛,赵老将军手中铜锣声响,五舟并进,江边都是震天的欢呼声和锣鼓声,隔得远,楚洛其实看不清,“哪个是祁玉他们?”
“呃……”大监缓缓上前,“陛下,娘娘,落最后,最慢的那只……”
李彻头疼。
楚洛轻笑,嗯,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
端阳节一过,礼部忙完端阳龙舟赛,便开始着手准备册封大典。
钦天监测算过六月二十三日是吉日,便将册封大典请旨定于当日。
日子定下来,楚洛只觉时日过得更快。
先是量体裁衣,挑选喜欢的凤袍礼服三两款,并着所有的配饰和凤冠,光选挑选了三两日,等首样做出来,呈到成明殿已是五月底的事,李彻和楚洛再从首样中挑了一款,礼部开始命司制赶工,另一头又开始准备册封大典上的宝玺受册。
册封大典万众瞩目,礼仪诸多,又因得楚洛同李彻早前便大婚过,略去了大婚的环节,所以册封仪式要繁琐隆重些好。
册封大典时,楚洛将近七个月身孕,这对礼部来说更是一个考验。仪式繁琐隆重,却不能太久,更不能让新后在正殿跪拜的时间和次数太长,要因时而异。礼部查阅了诸多典籍,才寻到早前册封礼时新后有身孕的当流程如何走,又酌请至天子处,一来二回,很快就到了六月初。
月份越大,太医越紧张。
陛下后宫就娘娘一人,子嗣单薄,这是陛下第一个子嗣,谁都不敢大意了去。
殿中每日都有太医轮值。
好在楚洛性子,也多听太医医嘱,大的事没有,只是仍旧害喜害得厉害,楚洛也信了早前在北关时,太医说的,许是会害喜害到临盆。
大长公主隔三差五便入宫来见楚洛,陪楚洛说会儿话,打发时间。
自北关回来,姑侄二人很是亲厚。
再加上祁玉回了京中,大长公主口中不说,却是一脸能看到的笑意。
楚瑶也时常入宫来陪楚洛。
如今二哥在西关,府中只有她和颂霄陪着爹,自从爹去了大理寺一趟后,风寒虽好了,但落了咳疾,楚瑶其实担心。
楚洛放下杯盏,她原本一直是想回去看爹一趟的,但爹一直说,咳疾未愈,让她先别回府中,但听完小九一说,楚洛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便同李彻商量了一声。
如今北部几城之事已经稳妥,近来苍月同长风往来密切,互遣使臣,磋商商路一事。这几日阮相亲至,李彻一连几日都在商议商路之事,连轴转着,抽不开身,无法同楚洛一道回去,便让大监和松石陪楚洛一道回一趟家中。
大监素来稳妥,有大监在,李彻放心。
……
是日,下起了小雨。
炎炎夏日里的一场雨,似是让酷热之意消去了□□分,楚洛正好外出。
封后大典在即,此番出行低调,就一辆马车,却跟了京中不少随行的禁军侍卫。
宫中到楚府有段路程,楚洛在马车上看书。
行至一半时,马车缓缓停下。
大监在外道,“娘娘,大理寺的人正在押送犯人,不知道冲撞了娘娘,当下已在避让,马上就可离开。”
“好。”楚洛淡声,也未多问,只是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册。
大监并未撩起帘栊,朝一侧使了使眼色。
马车外,是押送的温家的女眷。
本因晨间离京的,但因一场雨,推迟了离京时间。
楚府又不在京中繁华之处,楚洛的马车便刚好遇上。温家女眷众多,通通跪在路边,不敢抬头,温如写亦在其中。听闻马车上的人是楚洛,她瑟瑟打着抖,温家在大理寺牢狱关押了数月,终有定论,女眷留了性命,却扁了奴籍流放蛮荒之地。
温如写没想到会临离开京中的时候遇到楚洛的马车。
赵老将军奏请封后,殿中众臣附议,这些早就在京中传来,温如写也听过。她想不通,也不会信,认定是陛下为了让楚洛入主中宫安排好的,陛下终究是为美色迷昏了头。只是当下,她身着罪奴衣裳跪在街头,想起几个月前全然不同的景象,温如写心中不甘……
“我要见……”她刚起身,话音未落,就被禁军上前拖开到一侧街巷的角落里。眼见着众人避让开,马车滚滚而去,温如写想出声,嘴角却被禁军侍卫捂住,出不了声。
待得马车走远,禁军侍卫才松手。
“我要见楚洛!我要见楚洛!”温如写如疯了一般。
松石上前,“温小姐如今是戴罪之身,娘娘身怀龙嗣,冲撞不得,温小姐日后应当都见不到娘娘了才是……”
“她怎么能会怀龙嗣,她怀得是野……”温如写未说完,松石巴掌拍过,温如写懵住。
“来人。”松石唤了声。
身后的内侍官上前。
松石吩咐道,“罪臣之女温如写对娘娘不敬,掌嘴二十,而后再由大理寺遣送出京。”
“是。”内侍官应声。
“不要!不要!”温如写挣扎着跪到在地。
松石提醒道,“温小姐,如今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得好,谨言慎行……”
马车已经离开,松石不多耽误,快步撵上。
……
马车中,楚洛放下书册,轻声道,“方才似是有人唤我名字?”
茶烟撩起车窗上的帘栊,街巷上并无旁人,茶烟应道,“娘娘许是幻听了?”
“也是……”楚洛笑笑,继续低眉看书。
再些时候,马车到了楚府。
大监扶了楚洛下马车,楚逢临亲自在府外相迎,楚瑶和楚颂霄姐弟两人也在。
楚瑶远远便同楚洛挥手。
楚颂霄则不怎么敢抬头。
“爹……”再见父亲,楚洛心中都是母亲离开前,同她说起的那翻话,笔尖不觉微红。
“不是说,待我好些了再回家中,还有几日就是册封大典,此时宫中又忙……”楚逢临微微侧头握拳轻咳两声。
楚洛敛了眸间情绪,轻声道,“我就来看看爹,不久呆,后几日册封大典,怕更不好抽空。”
她如此说,楚逢临倒是没有反驳。
楚洛上前,搀了父亲入内。
楚逢临微楞,眼眶微红,却没再说旁的,似是有些东西,本就不必多提,又何须多提……
楚瑶也牵了楚颂霄跟上。
大监吩咐禁军侍从在外驻守,楚洛有身孕在,人少反倒更好。
楚洛扶了楚逢临在前,大监等人远远跟着。
“月份大了,夜里睡得还好?”楚逢临关心。
楚洛险些忘了他就是大夫,莞尔道,“睡得到还好,太医也看过,都好,就是害喜有些重,不知怎么的,许是想到今日要回家,反倒好了些。”
楚逢临也笑道,“你娘怀你二哥的时候,也是害喜重,一直从三个月吐到你二哥出生;但怀你的时候,就几乎没有吐过。因人而异。”
好似从未这般同父亲说过话,楚洛心底透着暖意。
楚颂霄本还要继续往前走,楚瑶拎住。
“怎么了?”楚颂霄问。
楚瑶悄声道,“让六姐同爹说会儿话吧,我们看看娘亲去。”
楚颂霄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楚瑶觉得不对。
楚颂霄瞒不住,就同楚瑶道,“娘让我一直跟着六姐,不让我离开,还说让我和六姐多亲近,同六姐说,我们是一个爹的孩子,日后我是六姐在宫中的助力……”
楚颂霄的年纪本就小,被楚瑶一问,本就有些不耐烦,声音便也大。
楚瑶赶紧牵了楚颂霄离开,路上又叮嘱道,“你呀,别诸事都听娘亲的,你也不小了,要有自己的判断。”
楚颂霄咬唇。
……
从楚家回来,已是入夜。
李彻还在御书房同阮相一处,未回成明殿,顺子也遣人来告知一声,说阮相明日要走,今夜同陛下夜谈,怕是要很晚。
楚洛外出一日,有些乏,沐浴过后,很快就回了内殿歇息。
今日楚颂霄在苑中说的话,她听到了,爹应当也听到了。
陶姨娘是当初祖母塞给二房的,也生下了楚瑶和楚颂霄这对龙凤胎,都姓楚,陶姨娘是想为自己的儿子谋个前程……
这些年,若是她没记错,爹未在陶姨娘苑中歇过。
陶姨娘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一直在想方设法想让小九和霄哥儿讨祖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