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孝哂了哂,“她是想好的都留给大哥!他和爹从小就偏心,我偏不把楚洛留给大哥。你跟了我这么久,这点儿事还用我教你?生米煮成熟饭,这两边侯府还能容忍这种丑事?倒时候姑奶奶是巴不得把楚洛嫁我。”
小厮连连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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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苑内,路宝正伺候楚洛洗漱,子桂快步入内,“小姐!方才马场的小厮来了。”
“怎么了?”楚洛放下毛巾,马场的小厮来应当是同轻尘有关。
子桂叹道,“方才小厮说,轻尘今日像是着魔了一般,非要撞马厩的栅栏,将马厩撞榻了不说,还跑去撞树,最后终于将自己给撞晕了……”
“……”楚洛愣住。
第013章 祸端
李彻就在马厩外的大树旁侧躺着,一双眼睛无神睁着,空望着远处的黄昏晚霞,怏怏没什么精神。
看着它一脸仿佛生无可恋的心死模样,唐叶忍不酌气好笑,“你这又是什么毛病犯了?撞榻了马厩,又硬要往树上撞,就为了得这头上鼓起来的一个包?这回可满意了?”
李彻烦躁瞥了唐叶一眼,心里正颓丧着,没有精神搭理他。
他方才是连树都去撞了,也的确惨烈得将自己撞晕了过去,昏睡了很久。但晕过去的这段时间,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意识再回到文山行宫内。
准确的说,是连梦都没一个。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东昌侯府被他撞榻的马厩外。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李彻似是从未如此颓丧过……
之前,明明已经离醒来很近了,就近在咫尺,但眼下又遇到了新的瓶颈。
李彻微微皱了皱眉头,是瓶颈,并非全然没有进展,至少他确认了自己还活着,只是身体在文山行宫的寝殿内昏迷不醒。朝中尚有太傅和封相在主持大局,未曾生乱,他的身体也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虽然娄金清断言,他若还一直昏迷十日便很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但至少,他还有十日时间去摸清如何让自己的意识回到身体去,虽然这如同一道探不到底的鸿沟一般,横在他面前,但机会始终是有的,他不会轻易放弃……
只是思绪时,两只前蹄还是不由自主得蹬了蹬,直接蹬到唐叶身上。这是马的习惯性动作,同尥蹶子一样,李彻自己也控制不了。
唐叶叹道,“看看你,受了伤也没个老实气儿!我瞧着吧,你就是特意撞成这幅模样,好让六小姐来马场看你的,你小子是不是!”
李彻眼神恼火转向他,你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做饲马小厮简直可惜了,怎么不去茶坊说书!
早前的事,李彻本就在沮丧和气头上,意识回不去身体,他就同一个活死人无异,他哪还有心情搏美人一笑将自己撞得人仰马翻的?
他又不是昏君。
李彻翻了翻白眼。
唐叶虽读不懂他眼中的神色,但好赖说到六小姐,却见它是有明显反应的,说明它是真的听得懂“六小姐”这几个字。
唐叶轻呵一声,“你果真成精诶。”
李彻遂闭眼,不再搭理唐叶,言多必失,他在唐叶面前多露马脚也不是好事。
回过神来,又想起他的马厩似是都被他自己给撞榻了,今夜怕是没有马厩睡了。
而且他连树都撞了,更没人敢把它再放在其他马厩里,怕它把其他马厩也一道给撞榻了。
唐叶语重心长叮嘱了它几句,后才将它的缰绳栓在一侧粗壮的大树上,让它将就对付一日,自己站在大树下入睡,明日才有人来修马厩。
看着唐叶的背影,李彻懊恼得想,他是堂堂天子,如今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了,若是再下个雨……
诚然这些事情经不住想,果真,抬头便见电闪雷鸣。
李彻拉长个马脸,旁人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是连个屋都没有……
他从小下雨便有人打伞,也不算打伞,是内侍官支起八.九人宽的伞棚子,连雨星都飘不进来些许。他仿佛还未曾这般狼狈过,就站在一颗大树下,任凭大雨冲刷,顷刻间从头到尾将他浇得透湿。
李彻恼火。
马的皮肤虽然粗糙,但豆大的雨滴透过头顶上的树叶打落下来,还是浇得他有些不怎么舒服。特别是一大片树叶攒足了水,“哗”得一声全部打翻砸在它身上时,简直砸得生疼。
更要命的是,当这样的水柱子砸在他马屁股上的时候,他会忍不住一抖,下意识踢马后腿。
李彻满脸黑线。
他是真命天子!就算是马,也是真命天马,他忍受不了自己这幅不受控制的傻冒似的踢腿模样。
于是,远远就见它独自一人在大雨中跳来跳去,旁人又不知它是在有意避开这些雨柱子,只道它又抽风了……
不远处,雨棚下,路宝满头黑线转向楚洛,“六小姐……”
先前听说轻尘撞树上了,六小姐要来看看,结果走到半道时,正好下起了大雨,打了雨伞怕是都要浇湿,两人便在雨棚处暂歇。雨棚这里正好能远远看见大树下的轻尘。
路宝原本还以为轻尘应当是人来疯,无论是早前的逃跑,踢人,撞马厩,撞树,都是想在人前博眼球,求关注。但眼下,周遭连一个人都没有,它自己都还能这么在雨里跳来跳去,似打了鸡血一般,也不见停的,欢畅得很。
路宝不由腹诽,人前人后都是傻的。
路宝转眸看向楚洛,却见楚洛淡淡笑了笑,“还能在雨里活蹦乱跳,说明没怎么撞着……”
路宝愣了愣,继而会意笑开。
……
稍许,大雨初霁,路宝拎着灯笼出了雨棚,正准备往轻尘处去。
身后,楚洛却道不去了。
路宝诧异,“小姐不是专程来看轻尘的吗?”
楚洛笑道,“方才见它活蹦乱跳的样子,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不必专程去一趟。我们去了,饲马的小厮还需照顾着,折腾一遭。”
路宝笑了笑,应了声好。
雨后的马场有些滑,路宝一面拎了灯笼,一面搀着楚洛,怕她滑倒。
主仆二人走得有些慢。
路宝一面走,一面叹道,“轻尘是只特立独行的马,奴婢早前还以为六小姐会不喜欢它……”
路宝是好奇。
在路宝眼中,楚洛是建安侯府的姑娘里最中规中矩的一个。言行举止大方得体,礼仪谈吐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所以在路宝看来,六小姐喜欢的马也应当是听话驯服的马才是。
轻尘实在同听话驯服搭不上调。
楚洛淡淡笑了笑,美目含韵。
大雨初霁后又是一轮清风晚照,月华落在楚洛身上,似是镀上了一层淡淡清晖。
楚洛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温声应道,“它做的,都是我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我很羡慕它……”
路宝微楞,但稍许,似是又明白过来。在建安侯府中,小姐处处小心谨慎,哪里像轻尘这般,便是明知有约束在,也大胆肆意。
路宝嘴角微扬,又听楚洛轻声叹道,“特立独行没什么不好,希望它能一直特立独行下去,也希望我有一日能如此……”
路宝手中的灯笼映出两人长长的影子,楚洛又低眉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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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楚洛的马撞榻了马厩,又撞树上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东昌侯府,都在说楚洛这匹马似是到了侯府就没消停过。
楚洛晨间去老夫人苑中请安时,正好听楚嫣几人在老夫人跟前议论此事。
上一回楚岚从马背上摔下来,老夫人生了不小气,还是世子夫人帮忙解得围,此事才算过去。眼下厅中忽然提起轻尘,楚洛余光瞥向祖母,却不见祖母脸色有异。
楚洛敛了眸间诧异,刚落座,就听祖母怀中的楚繁星咯咯笑道,“六姑姑,你的马是真的撞到树上去了吗?”
楚繁星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整个厅中都跟着乐呵呵得笑起来。
世子夫人接道,“你日后可别学你六姑姑的马,走路的时候需得看路才是。”
世子夫人言罢,楚繁星摸了摸额头,奶声奶气叹道,“是六姑姑的马学我,我前日走路没注意,先撞柱子上的。”
楚繁星话音刚落,厅中笑得更欢。
由得楚繁星喜欢轻尘的缘故,祖母这处竟也没有多为难,楚洛心中唏嘘。
临末了,楚嫣问起世子夫人出游的事。
上次出游,府中几个姑娘都玩都很开心,但上次出游就一个白天,时间有些短,大伙儿都不怎么尽兴,还盼着世子夫人再带众人出府骑马郊游一次。
楚嫣问起,众人都纷纷响应。
楚洛早前“病了”,没去成,只是听楚瑶回来说起有趣得很,当下,就连楚繁星都赖在老夫人怀中,说要曾祖母一道去,老夫人别提多开心,便也同世子夫人叮嘱,既然都想去,那便早些再去一次吧。
等着四月一过,怕是就要回京了。
世子夫人莞尔,“世子这两日外出,本是想着等世子回来再一道去的,既然如此,便让府中明日先准备上。我们后日一早去,府中在千曲有庄子,这次去呆得时间可以稍长些,还可以在庄子上歇一日,后日再折回,妹妹们也能玩得尽兴。”
“好啊!”“好啊!”
厅中的姑娘们都忍不锥呼,可见世子夫人的提议多受欢迎。
晨守来,楚瑶挽着楚洛一道回稻香苑,“六姐,轻尘若是还没好,就不带去了吧。在路上,你可以骑我的炫彩啊,我们换着骑,都一样。”
楚瑶笑嘻嘻道。
楚瑶应好。
晌午前后,子桂去了趟马场处。
早前的马厩已经被轻尘撞坏,眼下,木匠正在原处重造一个。
子桂上前的时候,正听其中一个木匠道,“这么结实的马厩,得使多大力气才能撞榻了?怎么看都不像这矮脚马做的,能有这么大劲儿?”
另一个叹道,“怕是性子有些烈吧。”
李彻一面听着这几个木匠“夸赞”他,一面在栓着他的树前侧卧着休息。
他额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包,今日清晨起这几人便开始叮叮咣咣得建马厩,吵得他不可开交,他只觉脑袋上的包越发得疼。
耳边叮叮咣咣敲击的声音,又震得他脑中嗡嗡嗡作响,都等到唐叶上前同子桂招呼,他才反应过来有人来了,他见唐叶殷勤的态度,“嗖”得一声便站了起来,以为是楚洛来了。
见是子桂一人,又窝火得喷了喷鼻息。
他都撞树上了,楚洛肯定听说了,都没来看他一眼,他似是从头到脚都不怎么自在,又重新侧躺了回去。
对于轻尘的举动,唐叶和子桂已经见怪不怪了。
“唐叶小哥,我来看看轻尘。”子桂还是上前,“听说昨日撞树上了,可还撞得严重?”
唐叶应道,“脑袋上撞了个包,旁得地方没撞到,能吃能睡,就是精神似是不怎么好,整日这么趴着,也不乐意起来。”
子桂看了看它,似是真的没有精神模样。
子桂颔首,又朝唐叶道,“世子夫人后日会带府中外出郊游骑马,六小姐让我来看看,若是轻尘这么没精神,就先不带轻尘去了,让它多歇两日,等回来再说……”
话音未落,轻尘“嗖”得一声站起!
唐叶和子桂愣住。
轻尘不仅站起,还在有限的地方迅速表演冲刺,踢腿,绕圈跑等一系列证明自己健康有力,绝对可以胜任外出郊游的能力。最后,在唐叶和子桂的瞠目结舌中,成功将自己脖子上的缰绳绕在树干上动弹不得,四肢马蹄拼命折腾……
唐叶尴尬朝子桂笑笑,“看样子,怕是能去的。”
子桂也木讷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脑子没撞坏吧?”
唐叶轻“嘶”一声,伸手挠了挠头,为难道,“不好说,早前就不怎么好。”
子桂想想也是,便掩袖笑笑,“那劳烦唐叶小哥这两日多照看些,奴婢去回小姐一声。”
“子桂姑娘慢走。”唐叶应声。
等子桂离开,唐叶才上前,一面给轻尘解开绕死的缰绳,一面好笑,“你要不是都成精了,我把这缰绳给吃了!”
李彻一张马脸都贴在了树上,刚才太卖力,险些将自己绕窒息了,幸好及时发现了。
等解下绕紧的缰绳,唐叶又抱了干草来,“赶紧多吃些,攒足精神,就你腿儿最短,后日出去别被人笑话了。”
李彻瞪他一眼。
唐叶笑不可抑,遂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这些时日,李彻已同他熟悉,唐叶其实心眼儿很好,对他也不错,李彻并不讨厌他。他到了这里,要说朋友,还真只有唐叶能勉强算上一个。
眼下,李彻低头嚼着干草,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不让唐叶再看出多谢端倪。
终于等到要外出了!
出了马场,逃跑就是件容易得多的事,尤其是女眷多的时候,饲马的小厮多要顾及着女眷,便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追它。
他虽是只矮脚马,但是养足了脚力,死命得跑,旁人又有顾及的时候,未必能追得上他。他只要能顺利逃脱,文山到放坊州城只有半日路程,他很快就可以到文山附近。
只要靠近文山,一切都可从长计议!
李彻是没想到转机竟来得这么快,快得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但唐叶说得对,他要吃多些,养足精神和脚力。
李彻咬了好大一口干草在嘴中铿锵有力的嚼着,似是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干草一般。
唐叶不知他那根筋又不好了,“你慢些,嚼到舌头怎么办?”
艹!
李彻嚼到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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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李彻的马厩终于搭好。
李彻终于又回到了马厩中赏月色。
月色清亮,皎洁无暇,照在马厩前的空地上如霜色一般。李彻枕在干草垛上,心中想起了楚洛,他若真的离开了,他会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