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挽——求之不得
时间:2021-01-12 09:44:22

  楚洛迎到东暖阁门口时,正好见李彻同楚颂平并肩行至苑中。两人还在说话,但似是见到东暖阁门口的身影,两人都相继敛声,也纷纷驻足。
  楚颂平已许久没有见到楚洛,眼眶微红,“洛洛……”
  上次见她,还是在源湖出事的时候,更哪里想到的,后来接连出了这么多事端……
  楚洛也喉间哽咽,双目氤氲。
  只是旁人跟前,李彻尚在,楚洛心中知晓轻重,朝着李彻福了福身,恭声道,“陛下。”
  她刚福身,李彻正好上前,伸手扶她时,顺势俯身吻上她额头,亲厚道,“许久未见你二哥了,一处说话去吧,旁人不必跟着了。”
  身侧的松石,茶烟等人都纷纷低头应声。
  勿说子桂和路宝,就连楚颂平眼中都是诧异。
  天子待楚洛的细致与温柔,刻在言辞与目光里,也在举手投足间。
  楚颂平微怔。
  似是眼前看到的,同他早前想的不尽相同。
  子桂和路宝也跟着低头福了福身。
  ……
  李彻在东暖阁内看折子,顺子入内侍奉茶水。
  东暖阁的窗户正对着后苑,冬日风大,早前窗户一直是闭着的,看不到后苑的腊梅开得正好。
  眼下,李彻端茶,正好瞥见案几不远处置了一扇屏风。
  李彻眉头微微拢了拢,他很少来东暖阁,但隐约记得,东暖阁内是没有屏风的。
  只是眼下品着茶,屏风后隐约映出树树腊梅而样子,颇为赏心悦目,屏风处又挡了不少风,腊梅的幽香传入暖阁里,同点着的檀木香相形益彰。
  “何时置的屏风?”他淡声问。
  顺子笑道,“六小姐让放的,说这样能看到后苑的腊梅。陛下不是说,殿中诸事由六小姐做主吗?奴家便让人将屏风送过来了。”
  李彻怔了怔,既而嘴角勾了勾,似是有她在,身边处处都有了变化和不同……
  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宫中,而是他期待的变化和不同。
  有她在的不同。
  顺子也笑笑,没有戳穿。
  ****
  后苑正对东暖阁,李彻在东暖阁内看折子,楚洛怕扰他清净,并未在成明殿内。
  松石和茶烟远远跟着,往御花园去。
  冬日里,呵气成雾,兄妹并肩踱步,说话的时候,唇边似是都有热气,寒冬腊月,很快便要至年关了。
  “陛下待你……很好?”楚颂连问,先前的幕幕,楚颂连尽收眼底。
  楚洛轻“嗯”一声。
  楚颂连又道,“陛下在侯府置气,可是因为祖母为难你?”
  他虽不在,也未听说,但方才一幕后,近乎能猜到。
  见楚洛眸间微讶,楚颂连知晓怕是猜都八.九不离十,祖母惯来不喜欢洛洛,也时常为难洛洛,父亲惯来是个甩手掌柜,又怕同祖母争,母亲有事还会护着洛洛,但也不愿同祖母冲突,洛洛在府中过得并不好,不像今日见的,都是男子,陛下喜不喜欢她,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圣眷在,宫中只会待她和善。
  楚颂连轻叹,“都怪二哥,当日被陶真利用,本想替你寻桩好亲事,没想将你牵连了进去……”
  在楚颂连心中,是因为当日陶真的事,楚洛才卷入源湖刺杀中,因为同陛下一道落水,才同陛下走到了一处。陛下也保全了她的名声,旁人都以为当初她去源湖是因为陛下的缘故,陶真早前的话不公而破,否则,就凭陶家是宁王党羽一条,二房也脱不了干系,同三房无差……
  祸事终究是他惹出来的,他年轻气盛,亦心高气傲,母亲以前便说过他。
  他不怎么听得进去。
  总觉得楚洛的事,他这个做哥哥的自会周全,但却未真正深思熟虑,连陶真的心思都未察觉……
  “是二哥没护好你。”楚颂连低声,他心中一直愧疚。
  家中最了解楚洛的人,是他这个二哥,楚洛从小在府中处境艰难,是因为庶女的身份,和长相不得祖母喜欢,才会在府中处处遭人刁难,尤其是祖母。所以楚洛最怕的,便是做旁人的妾氏,去到别处,还是会同在建安侯府一样,只是在家看得是祖母的颜色,去了别处,看的是正室的脸色。而她日后的儿女,也是庶出的儿女,也会同她一样,每日需在府中谨小慎微。
  可楚洛却入宫……
  如今建安侯府削爵,她又入了宫中,能倚仗的,只有圣宠和他这个二哥。
  但他早前不过是个世家公子……
  楚洛上前,轻声道,“谁说的?若是没有二哥,我怕是早就被人欺负透了。”
  楚颂连沉声,“你本不用入宫的……”
  楚洛驻足,轻轻咬了咬下唇,才抬眸看向他,“二哥,我喜欢李彻。”
  楚颂连僵住,她直唤了天子名字,却唤得自然,而方才陛下扶她,亲厚也在举手投足间。
  楚洛继续道,“二哥,我同李彻早前在东昌侯府便认识,那时,他就同我一处,护着我,没让谭孝欺负我,他是真心待我的……”
  她口中这句“真心待我”,让楚颂连眸间滞住。
  陛下早前让他入宫伴驾也好,让他遂魏宁将军副将清理宁王余孽也好,是都为了楚洛,包括先前那句揪心的不想委屈她太久……
  稍许,楚颂连沉声,“洛洛,二哥早前什么都不争,眼下,当为你争的,一定为你争,你等二哥!”
  楚洛眸间微红,“我只想二哥平安。”
  楚颂连笑了笑,同幼时一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好,二哥一定平安。”
  楚洛亦笑笑。
  “对了,小九给你的。”楚颂连从袖间掏出一枚折纸做的青蛙。
  楚洛接过,眸间怔了怔,片刻,鼻尖有些微红。
  ……
  楚洛在东暖阁内看了许久那只青蛙,而后在案几旁开始折另一只纸青蛙。
  “楚颂连折给你的?”李彻是不怎么信楚颂连一个男子折这些东西哄自己妹妹。
  楚洛轻声道,“不是,是小九折的。”
  小九?他在脑海中寻找记忆。
  很快,想起当初在马场时,同楚洛在一处的那个小丫头,似是叫……楚瑶……
  他见过她几次,同楚洛要好。
  当谭孝在马场想亲近楚洛,便是楚瑶牵着楚洛就走。
  他对她有印象。
  还有,她有一匹叫炫彩的马,当时他以为楚洛喜欢那匹叫炫彩的马,还醋了许久……
  似是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他一面想着,一面听楚洛在身边轻声道,“小九每次见我难过,都会折一只纸青蛙哄我。”
  所以她眼下亦折一只给她。
  李彻低头看着奏折,温声道,“过几日,等楚家分家的事情过了,让松石宣小九入宫看你。”
  楚洛指尖微滞,抬眸看他。
  应是看到重要之处,他没抬头,口中却继续,“早前不让顺子同你说了,你是女主人,你想见谁,便让松石宣谁入宫就是……”
  似是觉察楚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李彻才放下奏折。
  奏折才放下,楚洛却将他直接扑倒在地,青丝垂下,身上的白玉兰香气就临在他近处,淡声道,“你是不是天生就是这种温和儒雅的性子,很会照顾人,待每个人都这么好?”
  被她扑到,他本是高兴的,但她这句话,他尚且还未反应过来,耳旁又坠了莫大的醋意,“尤其是,自幼有情谊在的青梅竹马?”
  他怔了怔,眉头微拢道,“朕怎么不知道,朕有青梅竹马?”
 
 
第071章 蕤蕤
  楚洛微楞。
  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  却也未再出声,眸间似是些许意外,又似本在意料之内……
  没想好,  便干脆噤声。
  李彻却较真,“朕从哪儿冒出来的青梅竹马?”
  “……”
  “嗯?”
  楚洛顺势眨了眨眼,  修长的羽睫倾覆,  似小山一般,睫毛下,  秋水剪瞳,  透着说不出的明艳动人。但眼下,一双美目,  粉饰太平般朝他眨眼,  又眨眼,  四目相视里,他目光坦荡清澈,  她话到唇边,还是轻轻咽回……
  眼下李彻的较真模样,  应是早前温如写有意骗她。
  有时心中澄澈,不一定当要说破……
  她看了看他,  喉间再次轻轻咽了咽,仍是没有再应他,  只是俯身吻上他唇角。
  他知晓她是安抚他。
  她本就同他离得近,  她先前喉间轻咽的模样,就似昨夜在殿中绮丽迷乱时,她也是这幅模样……
  她很少主动。
  昨晚难得的主动,都稀里糊涂被他挫了去,他当下再是想解释清楚,  也不会挑这种时候。
  东暖阁内没有旁人,只有屏风后,那扇半开的窗户对着后苑中的阵阵腊梅花香。
  他鼻尖花香沁人。
  “松石……”他声音沉声,沾染了旁的意味。
  松石从屋外悄声将门阖上。
  她坐在他怀中,羽睫上沾染了雾气,脸上浮出两抹绯色,衣襟处,缓缓沾上了他的体温。
  她目光似是无处安放,头靠在他肩头,眸间绮丽却出神得凝在那扇屏风上,看着屏风后的苑落里又下起了大雪,看着皑皑白雪覆腊梅花枝上,越积越多,压得花枝轻轻颤了颤,又颤了颤,待得那簇白雪忽得缀下,露出腊梅花枝上清新的腊梅花瓣,于冬日里,尤为皎洁如玉,明艳动人……
  她揽紧他后背,轻声叹道,“阿彻……”
  ***
  东暖阁内有些狼藉,是不适宜再看奏折了。
  楚洛穿好衣裳,擦干头发,从后殿出来的时候,大监已经将东暖阁内的折子都挪到了内殿中。
  内殿里,能听到李彻的声音从外殿传来。
  今日虽不早朝,但朝中总有繁杂的事情要过到李彻这里,李彻今日不在御书房,旁人要寻他,只能到成明殿来。
  来人应当等了好些时候,李彻收拾妥当了先出了殿中。
  楚洛要再晚些。
  殿中没有旁人,她衣着简单,青丝也只随意用枚素簪挽了挽。
  外殿的说话声中,楚洛隐约能猜到,是李彻早前提拔的军中新贵,说的仿佛是军中之事。她知晓哪些当听,哪些不当听,若不仔细听,也听不出端倪。
  早前子桂和路宝将她的东西带来,茶烟都放在内殿一处。
  她一眼见到。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殿中的衣饰是李彻早前让人备好的。
  子桂和路宝似是将能带入宫中的都带入宫中了,包括她早前翻的书,甚至收集的那些小糖人……
  楚洛笑笑,是真将她整个家当都搬到宫中了。
  楚洛缓缓跪坐下来,打开面前的锦盒,锦盒里是早前首饰,最重要的,是早前娘亲留下的那枚木梳。
  娘亲在她小的时候过世了,但她记得许多娘亲的事。
  楚洛拿起手中的木梳,唇角微微勾了勾,娘亲留给她的,都是最好的记忆。
  娘亲尚在的时候,她是娘亲捧在手心里的女儿。
  娘亲过世后,再没有唤过她一声……
  思及此处,楚洛愣了愣。
  许是一直在出神,李彻何时回殿中的,她都未留意。
  他从身后揽她,她才回神。
  “木梳?”他好奇。
  楚洛颔首,“娘亲留下的。”
  他目光微微在木梳上停留,见木梳上似是刻了一个极小的字。
  “单?”他意外。
  印象中,楚洛同他说起过,她名字里的洛字,是娘亲的姓,所以叫楚洛,那木梳上应当留的是洛字。
  “娘亲不是姓洛吗?”他问,“是名字中带了单字?”
  楚洛摇头,“不是,娘亲名字里没有单字,许是旁的意思,或是旁人送她的吧。”
  李彻拿到手中看了看,眉间微微蹙了蹙。
  这柄木梳做工很精致,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材质贵重,楚洛的母亲只是二房的妾氏……
  李彻目光滞了滞,但很快,又伸手揽她在怀中,温和道,“坐好。”
  楚洛不知他何意。
  他伸手取下她方才随意挽上簪子,拿起手中的木梳缓缓给她梳头。
  楚洛怔住,稍许,目光中不由盈盈水汽。
  他不知何故,“弄疼了?”
  她摇头,向后靠在他怀中,轻声道,“就是想起很小时候,娘亲会这么给我梳头……”
  李彻微怔,她娘亲应当过世很久了。
  他放下木梳,下颚缓缓抵上她头顶,温声道,“姑娘家不都有闺名吗?娘亲早前叫你什么?”
  她似是被他这句话问住,面色微红。
  他声音慵懒而清贵,“怎么,同朕还不够亲近?”
  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她娥眉微蹙,淡淡道,“蕤蕤……”
  “花蕊的蕊,还是草木葳蕤?”他眼前一亮,似是脑海中想到的只有这两个字,并无旁的。
  她应道,“草木葳蕤(rui,二声)。”
  “很好听。”头顶上清淡的笑声传来,身后的男子吻了吻她头顶,“蕤蕤,日后,哥哥给你梳头……”
  “……”她全然愣住,脸红到了耳根子处。
  ***
  由得下午时候,她拉着他在东暖阁胡闹了一通,他今日的折子大半都未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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