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嫣心中喜不自胜,神态依旧淡然如初:“很明显?”
绿莘抿嘴打趣接口道:“从未见过郡主这般眉飞色舞的样子。”
主仆闹了一阵子,谢嫣正色道:“文元公主与夏贵妃前来所为何事?”
蔓朱闻言立刻沉了脸,“啪”地一声摔下毛笔,颇为嫌弃道:“涂山氏前几日收了封家书,原是她家中有位姐姐,被爹娘卖去别镇上做了一户人家的养女,因以往过得还算安稳,便未回来,如今养母生了弟弟要将她嫁给一个老员外做继室,只得捎信央涂山氏搭救。涂山氏得了陛下恩准,打算不日将她接入宫中避难,那夏贵妃近日日子有些艰难,乍听此事,又来太后跟前哭诉……”
绿莘稀奇不已:“那九歆还有个姐姐?”
“可不是,”蔓朱不屑哼了声,“保不准还是哪里不三不四的歌妓,说是叫九歌来着,可惜屈子命的好字,竟给一个风尘女子拿去做了名。”
作者有话要说: 手握剧情的系统:以为求娶完就高枕无忧,高层你是忘了原男二还有个白月光九歌吗→_→
第186章 狐妖进化计划(三十一)
几个奉命前来抬箱子的內侍, 听闻蔓朱此话笑着应道:“这位新得宠的娘娘, 想来是打算领着自个儿的妹妹一起侍奉陛下, 姐妹同侍君王,在百姓眼中也是一段佳话。”
蔓朱斜睨他一眼, 用力扣下沉重箱盖, 冷冷道:“你倒看得清。”
小太监大着胆子觑一眼谢嫣, 见她紧抿唇瓣,把玩桌上一柄梳子, 神色极为难辨, 只能讪讪闭上嘴, 抬起箱子匆匆入了库房。
因九歆并非原女主, 是死是活并不会直接影响剧情,况且眼下还未将主意打到贺云辞的头上, 谢嫣也一直按兵不动。
司星楼天师擅闯太子寝殿, 又致贺云辞重伤一事,在朝中流传甚广。几个言官都是硬骨头, 皆拥立太子贺云辞,对恃宠生娇的骆知寒早有不满,纷纷趁此良机递了折子上去,斥责他监管下属不利、意图谋害当朝储君, 只怕是从前享尽荣华富贵, 进而觊觎太子权势生了贰心。
骆知寒地位一落千丈,加之灵力每日以可见的趋势消散,又需替几个办事不周的属下善后, 正是焦头烂额之时,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与初入宫的九歌花前月下。
如此一来,谢嫣便暂时放下半个心,思索等看清九歌下一步打算,自己再出手也不迟。
谢嫣搁下手中梳子,倒也无心再想那无关紧要的九歌。
殿中烛火荧荧,帐幔上的花纹潋滟绝伦,与贺云辞寝殿里的帷幔,仿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眸光一转,却回忆起今夜贺云辞那番缠.绵的言语,心神一动,滚烫心口似乎盛满了酥甜蜜水,再满一分便快要溢出来,嘴角弧度不由得越发明艳。
昨夜夏贵妃母女叨扰许久,直哭得一向板正严厉的崔姑姑都于心不忍,也未狠心逐她回去,硬是与太后枯坐听了半夜。
第二日太后起得晚,谢嫣便陪着太后一齐用膳。
早膳吃的是御膳房送来的桂花粥,配几道精致的小菜,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太后搅动碗里桂花粥,盯着谢嫣打量半晌,足令她被瞧得浑身难受,待看尽她的窘迫神色,比个手势令宫人退开几步,方压低声音偷偷问她:“前些日子为你的伤势和涂山氏的事烦忧,倒一直忘了问你。嫣丫头,你与姑祖母实话实说……这几个月,你与云辞相处得如何?”
谢嫣低咳一声以表羞怯,猜测若无意外,这个时辰贺云辞大约已经求见过周帝,脸上顿时有些赧然:“回姑祖母的话,承蒙殿下不嫌弃,东宫里的人很是照拂子嫣。”
“你这丫头,”太后笑吟吟嗔怪道,伸出手指点点她额心,“哀家是问云辞如何待你,怎么就扯到旁人头上?”
谢嫣定定神,鼓足勇气正要道出贺云辞昨夜那番求娶的话,前殿传话的小太监却行迹匆匆入殿,恭顺一拜道:“陛下身边的马公公传了口谕过来,说是即刻召初仪郡主拜见。”
太后握住汤匙的手一顿,有些疑惑道:“陛下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小太监谨慎再拜:“回太后的话,马公公不曾说。”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只召见初仪一个人,虽有婚约在前,周帝与云辞父子情分淡薄,往日对待子嫣也仅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今日偶然宣见,令太后心中也有些不安,嘱咐几句面圣的礼数,只能眼睁睁目送她出了福安殿。
谢嫣亦有些拿不准周帝的心思,遂做出一副恭敬和顺的模样,跟在马公公身后。
马公公慢悠悠扭过头瞧她,粉白的脸皮上堆出一丝笑,瓮声瓮气开口:“能引殿下亲自恳求圣上赐婚……初仪郡主倒是个有福之人。”
绿莘蔓朱万分惊异,彼此对视一眼,又掩了目中欣喜,不动声色垂下头来。
谢嫣从容翘起唇角,却并未答话。
一行人各怀心思行至御书房,贺云辞今日难得穿了身颜色较为鲜艳的太子朝服,正立在殿外,隔着冗长汉白玉甬道,遥遥望着她笑。
他目光清澄如皎月,流转着别样饱满情绪,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霎时似终于觅得良木的藤萝,绕着她抽出最为茂盛的花藤。
天子近前绝不可失仪,谢嫣跟在马总管身后,垂眼自他身边经过时,却听他携了丝浅淡鼻音的话从头顶上方悠悠飘下,耐心安抚道:“不必害怕,君无戏言。”
谢嫣脚步微顿,提起裙摆迈入殿中。
周帝握着一卷书轴坐在书案前,接过马公公递来的热茶轻抿一口,一张饱经岁月磋磨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足足端详她半刻,才缓缓道:“云辞恳求朕赐婚,你应该也是早有耳闻,不过朕近几日听惠妃说过,你与国师似乎有些牵扯……”
谢嫣脑中飞快盘算,仪态仍旧有条不紊:“从前臣女愚钝痴傻,与国师偶有几面之缘,自上次将骆国师逐出东宫,臣女与他便再无往来了。”
周帝眯眼将手中书轴递给侍立在旁的马公公,曲起指节转动茶杯,容色淡淡:“既然云辞打算娶你,心中定然极看重你,朕知晓你之前住在东宫中已有三月,可曾与云辞私下有什么逾越之举?”
马公公捧着书轴只作不知,闭上眼睛摇头晃脑躲在周帝身侧,嘴角微微抽搐的肥肉,却早已泄露他内心此刻的想法。
他颤颤巍巍暗忖,陛下……您这问的什么话哟!
谢嫣倒无半点惊惶羞愤,神情很是真诚镇定,重重叩首:“太后向来教导臣女必须恪守礼节,玩万不可做些有损皇家颜面的举止,臣女便不敢违逆。何况殿下身子那时正是虚弱,又岂敢日日打扰?”
而事实上,撇开两人就寝时辰和贺云辞处理政务的功夫,谢嫣与贺云辞可谓是朝夕相处。至于周帝意有所指之事……也是抱过亲过的。
谢嫣跪得心里有点发虚,心中暗暗猜测周帝接下来又要打探些什么,却见他拧住眉头,向后一仰靠入龙椅里,抬手打发她道:“明年有几个黄道吉日,待过了年关再议云辞纳妃之事也不迟,初仪你就先退下罢。”
周帝这不阴不阳的态度,令谢嫣感到有些意外。
说是不允,却也未悔了这婚约;说是恩准,可这扑面而来的敷衍意味,只要不是个绣花脑袋,大约也能听出一二。
出来的时候,贺云辞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与他一同进宫的少廉守在原地等她。
庞少廉拱手道:“殿下方才被刑部的人叫去审那两个司星楼的人,来不及与郡主道别,便让属下在此候着……”
他与谢嫣走下长阶,隐在一处栏杆前问:“陛下可有为难郡主?”
谢嫣被他满脸如临大敌之色逗得开怀不已,心中的郁结情绪也淡去不少,她稍定心神,将周帝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庞少廉有些愣神:“就这样?”
谢嫣摊手:“就只能年后再议了。”
他很是困惑地挠挠脑袋,少顷又泄气道:“待殿下回来,属下自会全部禀报。”
二人立在栏杆前不过聊了几句,却见马公公颠颠奔来,拦住庞少廉喘着粗气道:“大人可叫奴才好找!惠妃娘娘的胞姐过几日就要入宫,陛下自不方便去迎,就指了太子殿下处理此事,替那姑娘撑个面子……敢问大人,殿下如今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嗯哼哼宝贝的地雷╭(╯ε╰)╮
大家不用担心九歌这个炮灰→_→九歌牌搞事机,只为神助攻代言。
第187章 狐妖进化计划(三十二)
马公公顿住身形, 勉强喘了几口气, 方注意站在不远处的谢嫣, 不由得一怔,然而只是一刹那, 不多时又从容作揖道:“原来初仪郡主也在此处。”
庞少廉眉头微紧:“敢问公公, 这是圣上的意思?”
先前宫里的传闻闹得那样沸沸扬扬, 连他久居东宫,也有所耳闻。
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惠妃涂山氏, 颇投圣上喜好, 圣上要纳什么样的女子为妃, 或是宠爱谁, 轮不到东宫置喙多言,况且殿下从不关心这些后宫琐事, 与惠妃也从无往来。
惠妃的胞姐如今入宫投奔, 打的约摸正是侍奉君王、一朝飞上枝头的主意,后宫里头想要巴结惠妃的不在少数, 匀出一个去迎乃是绰绰有余,为何又要勒令殿下接见一个毫不相干的宠妃胞姐。
从来都是君心难测,庞少廉隐隐推断周帝是对殿下动了某种念头,他在心底缜密又细致地盘算起来, 却还是难以理清思绪。
马公公眯眼尖声笑道:“自然是圣上的意思, 不知太子殿下眼下身在何处?可否领着奴才前去通传?”
见马公公态度坚决,甚至端出不见殿下决不罢休的架势,庞少廉只得与谢嫣言罢, 转身拱手沉沉一拜:“属下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护送郡主回宫,便让几个侍卫送郡主回去,还望郡主莫要责怪。”
方与谢嫣道别,庞少廉不敢耽搁分毫,步履匆匆随马公公一同走远。
直至那两抹身影消失在茫茫宫阙之间,谢嫣渐渐敛了笑。
若说方才周帝敷衍的神色令她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临到这个关头,她还瞧不出周帝的意图,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傻瓜了。
他只口不提筹备婚嫁之事,独独宣见她一人,以明年有几个黄道吉日的借口轻轻松松打发了她。如此一来一举多得,既不立刻否认拂了太后的脸面,又未令贺云辞心生不满。倘使是以前的梁子嫣,兴许就对他这等善解人意的安排感激涕零……果真是个八面玲珑心思通透的帝王。
他眼下不知又怎么想的,竟有意督促贺云辞与原女主九歌多多走动。九歌还未入宫,周帝只怕私下已经认为,九歌比她更适合嫁与贺云辞为妻。
因暂时寻不出其他能够说通此事的缘由,谢嫣姑且将这个锅狠狠扣到了专擅吹枕头风的九歆头上。
虽然九歆野心勃勃,九歌优柔寡断,又都是颇有几分道行的狐妖,对付起来有些棘手,谢嫣却并不畏惧退缩。
太后早已在福安殿等候多时,听说谢嫣是由东宫几个侍卫送回来的,忙松了口气,坐在主殿上首满面春风道:“云辞这孩子到底还是个有心的,也不枉哀家住在玄光寺里,足足吃了三个月的斋菜。”
崔姑姑擦了擦鬓角,心里对这桩遥遥无期的婚事叹息不已,嘴上却哄道:“太后足智多谋,小郡主天真活泼,怎会不惹人喜欢。”
待见谢嫣入殿,立时将她招至身侧,捏捏她红润脸颊小心翼翼打探:“小丫头同姑祖母好好说一说,圣上为何要宣见你?”
谢嫣依言靠坐一旁,眼中波光流转,带了三分受宠若惊的欢喜,做足小女儿家不胜娇羞的□□,她愣愣望着周遭几个宫女,咬着嘴唇:“我、我……”
太后心知有异,挥手屏退替她捶腿的宫女,拉住她的手耐心劝道:“这下可否实话实说了?”
谢嫣心下一横,似乎不胜羞意地闭上眼,颊边红晕愈发鲜艳欲滴,嗓音颤颤抖抖,像极不堪风雨摧残的花朵:“殿下今日向圣上求娶子嫣,遂宣我过去,随口问了几句……”
太后闻言瞪大双眼,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深吸口气道:“圣上可有应允?”
“说明年有几个吉日,届时再好好议一议,”谢嫣眉开眼笑,仿佛真心为此感到欢喜,她握紧太后的手,深深凝视她,轻声道,“往后有殿下在,姑祖母大可不必再担心子嫣受人欺负。”
太后心中半是欣慰,半是失落,只一遍遍重复:“好、真好。”
太后今日凤颜大悦,瞧着这庄重肃穆的福安殿也顺眼许多,连连赏了不少人。
谢嫣注视宫里一片欢腾景象,笑眯眯用着手中鸡汤,倒把心怀不轨的周帝完全抛诸于脑后。
将将用过晚膳,谢嫣自去外头散步消食。她沿着小径晃荡许久,忽而嗅出一缕寡淡桂花香,连忙扯住绿莘蔓朱的衣袖问:“这附近可有桂花树?”
绿莘挽起灯笼,目光柔柔淡淡:“有一株,不过长得不太好。”
谢嫣循着气味快步走去,半途风势陡然变大,直至凉意侵袭全身,连夹袄也难以抵挡这彻骨的寒凉,她只得断了兴致,即刻打道回宫。
蔓朱吩咐宫女备下热水,谢嫣拔下发钗散开发髻,前殿忽然有人前来通传,说是有贵客至,太后望她能出去见上一见。
谢嫣隐约能猜出这夜半前来叨扰的贵客所为何人,她眼角弯了弯,随手将发丝绾住,踏着欢快步履穿过抄手游廊。
正殿地龙烧得比往常都要旺些,殿内灯火通明,梁上帐幔朦胧,与这幽静暮色截然相反的,是不时飘出殿外的谈笑声。
一身玉色常服的贺云辞翩然坐在太后下首,眼眸里倒映出的烛火融融,脸庞也似乎浸了一捧橘色软光。
从谢嫣这个角度瞧去,他睫羽微微上翘,脸颊茸毛纤毫毕现,衬着微噙的嘴角,很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无辜意味。
他眼底仿若揉碎万千星辉,此刻笑吟吟凝睇太后,垂眼安安静静聆听,那星辉便顺着他眉眼形状肆意流淌,映照一室华光。
谢嫣被风吹起的裙角轻动,他霎时抬眼看来,瞳仁里的火光格外灼亮,口上却一丝不苟答着:“云辞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甚是满意,指指立在门边的谢嫣:“幼年你还时不时过来哀家这里玩耍,如今约摸早就忘记福安殿的景致,正好时辰还早,便叫嫣丫头陪你四下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