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为锦亲王府的嫡女,一生荣华富贵都同王府紧紧拴在一起。
如今正巧有这个让你为母族分忧的机会,若你乖乖嫁给容倾,从他府中窃来宫中的兵力布防图,能探听出他们的计策谋划,转而告知于本王,非但从前你与锦玉、与本王之间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甚至待八王爷大事得成,本王自会请旨替你与你那小情郎赐婚。”
他又顿了顿,冷凝面容泛出一丝残忍:“若是你不愿,休怪兄长不讲情面。”
对于君恪这个卖妹求荣、三观歪到天际的人渣,谢嫣已经彻底是无话可说。
这是原世界和现世界两个中,君恪第一次对她以“兄长”自称,却并不是因着终于对宿体这十几年受尽的艰辛磨难感同身受,而是要恩威并施利用感情的枷锁,将她推入另一个火坑。
谢嫣十分肯定地打赌,若是她帮着他达成所愿,掌握他与八王爷致命弱点的她,届时的下场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原世界里的君恪就随随便便就能将宿体逼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如若君恪顺利辅佐八王爷上位,弄死她还不是跟剔牙一样随意。
毕竟对于袒护君锦玉一举上,君恪是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会放过一个的。
谢嫣啧啧暗道了句人渣,面皮上却仍旧十分入戏,她悲愤目光掺杂着一丝自暴自弃的绝望,已然是泣不成声:“只要你放过他,答允我事成之后必定兑现承诺准许我们成亲,我愿意按照你所说的做。”
她低头攥着手边的写满名单的纸张,泪水一点点砸落在纸脚处,往昔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看起来无助又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可怜。
君恪掩住眼底那点觉得她目光极其天真短陋的嘲弄,一只手搭上她肩膀:“你只管准备待嫁事宜,其他的本王自会处理妥当。”
第221章 侯爷打脸宝典(二十九)
“容家是小皇帝的依仗, 且与我们锦亲王府离心离德,若我们不为自己谋划,势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嫣嫣你只需乖乖听从兄长的安排, 按照兄长的要求将容倾与宫中、军中的书信往来,以及藏在府内的军事布防图偷出来便是。身为锦亲王府的嫡女,理应要肩负起延续家族荣耀的担子。事成之后你身为功臣, 于情于理我自然都不会亏待了你。”
谢嫣挤出几滴屈服的眼泪,君恪果然对她的神色甚是满意,起身招来几个下人:“今夜更深露重,加上嫣小姐今日落了水, 更易使得风邪入体,吃了几贴药还不见好转, 大夫说需得卧床静养一段时日。为防嫣小姐不知轻重四处走动令病情加重,你们几个务必谨慎侍候着。”
几个婢女纷纷道是,也不顾还瘫坐在里间的谢嫣,带上门扣上了铜锁, 大有严防死守的架势。
直到落锁的声音“啪嗒”消失,谢嫣这才拍拍裙摆上的灰尘一骨碌爬起来。
原世界里,君嫣嫣就曾被逼嫁给纨绔,只是她那时候逃也逃了, 却又被君恪连夜绑回府中。临到出嫁那日, 她索性偷偷抄了把刀带进花轿里,暗暗下定决心, 如果敢有人动她一根毫毛,必定捅得他下辈子都绝后。
可惜君恪千算万算,却不曾想到府里的“大郎”正是容倾,倒省了她演上一出捉迷藏的戏。
谢嫣和衣草草靠在榻边睡了一晚, 第二日送饭的婢女将食盒从小闸门里送进来,便立刻关上闸门落锁,根本就是得了君恪的命令,拿她将洪水猛兽一样提防。
谢嫣也没亏待自己,饭食一样不差地扫得干干净净。
几日下来皆是这么干耗着的,甚至连于氏也不曾让她见过。要不是007自带一些娱乐性的模块,谢嫣怕她会憋死在最后一个世界。
直到第四日,她猜测君恪那边大抵是觉得她被折磨得差不多了,才令婢女引她出去。
谢嫣坐在梳妆镜前,瞪着铜镜中气色颇好的姣好脸庞很有些无奈,思索片刻,不得已翻出一盒脂粉遮去了红润气色。
她刻意磨蹭了许久,瞧着像是被看管太久而失了往昔朝气,踏出门槛,形容憔悴枯槁,脸色惨败,哪复前几日的光鲜明艳。
几个小侍女的眼神都有些泛着同情了,这位可不是值得唏嘘,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嫡小姐,自小流落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在京中有了一席之地,眼看着赶走了鸠占鹊巢的镖门女,熬出了头,却要被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拿捏亲事,逼嫁给政.敌。
所以出生在高门大户也不见得一定是好事,活得反倒还不如他们这些签了死契的下人自在逍遥。
谢嫣走到正堂前,隔着门前一道帘拢,里头的谈话声清晰可闻,君恪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帘内淡淡响起:“小王知侯爷一向不是个出尔反尔之人,也从不推卸责任,舍妹自从那日与侯爷有所误会后,直到今日仍闭门不出,若非小王着人照料,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侍女掀开帘子,引她去了里间的屏风后坐着,隔着朦胧的画屏,隐隐约约能瞧出坐在君恪对面那人的大致轮廓,仍旧是一如往昔的英挺卓绝。
此情此景莫名有种淡淡的熟悉,仿佛她在并不久远之前,也曾隔着岁月的帘幕将一个人如此用心地辨认着。
恍然一瞬,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容倾已然诚恳开口:“王爷希望容倾应当如何做,才不算辜负了君大小姐?”
君恪暗中握紧了十指,他都已经提点到这个份上,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这厮究竟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
他冷笑道:“实不相瞒,舍妹自幼在外居住,一向仰慕侯爷的威名。昨日又不可避免与侯爷有了接触,侯爷觉得与锦亲王府的嫡女有了肌肤之亲,又该怎么做不算辜负?自然是娶。”
第222章 侯爷打脸宝典(三十)
说罢还坐直了身子, 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愠怒:“京中女子极看重名声,出游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本就不是我们锦亲王府的错, 更不是舍妹之过,可流言一时间飞涨,舍妹回来后险些为此寻了短见。凭我们锦亲王府的家世, 自然要为妹妹申冤,若侯爷不愿求娶也罢,小王明日便入宫禀明太后,央太后替舍妹寻个妥当的去处。”
对面之人静默片刻, 一双乌黑匀称的长眉轻蹙,唇角微抿。
君恪毫不退让同他对视, 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自得,施施然看着这个面和心不和的昔日政敌,仿若正瞧着一只一无所知、缓缓走入他这个猎人陷.阱之中的狐狸。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在容家军和定安侯府安.插眼线,但容家军军纪严明, 别说是探子,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容家军的教场。何况定安侯府内的仆从又都是老侯爷再世时养出的老人,若挑了生面孔进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于是他和八王爷决定在宫内布置钉子, 如今这些钉子还未成气候, 短时间也无法助他一臂之力。
可他不能再等下去了,锦玉被这个半途归家的常嫣嫣逼得走投无路, 连那心怀不轨的钟家小子,也是将她错认成了常嫣嫣,才登门求娶。
他们肆意践踏锦玉的自尊,弄出这样的丑事, 连累他失了碧珠这样的左膀右臂,令他难得吃了一次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闷亏。凭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又怎么可能轻易纵容这些人置身事外,再在锦玉的心头上捅刀、在他通往大业的道路上埋下隐患。
为了锦玉、为了他和八王爷的大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拖下去了。容倾这个变数必须尽快整治,常嫣嫣这个不服管教的黄毛丫头,也是时候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白违逆他的下场是什么。
君恪倏地抬头紧紧锁住容倾,对方若有所觉地抬眼,好看的眉头渐渐舒展,眉眼之间颇有些无奈与豁达,倒没有一丝异色,像是下定决心在哄蛮不讲理的小孩:“既然如此,待容某今日进宫将此事与太后说明,三日后就如约来王府下聘。”
本以为婚事还需同容倾这个狐狸再周旋几番,没成想竟轻易如愿。
如同一拳打进棉花里的君恪心中虽不快,却也无处挑刺。
朝堂之上都说容倾秉性光明磊落,在战事中负伤或是牺牲的战士,他都设了专门的人发放抚恤银并照料起居。遇到不公之事,也是第一个站出来伸张正义的。
君恪先前还觉得他这是沽名钓誉,但如今想来,这种脾性也颇有好处。就好比这次意外,寻常人兴许还要推拒,哪怕这要娶的人是政敌的妹妹,他却能在犹豫一瞬后应下,倒省了他再费尽心思。
“侯爷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王自然信得过。”
两人寒暄几句,容倾便要告辞入宫。
君恪起身对着画屏淡声道:“嫣嫣,还不快出来送容侯爷出府?”
谢嫣被侍女推出画屏,不期然撞入一双隐隐带笑的眼眸。
容倾今日一身墨绿长袍,腰间束着三指宽的镶玉缂带,越发衬得他整个人神采奕奕丰神俊朗。
她目光越过他,瞟到君恪胸有成竹的神色,心中有些想笑,到底还是忍住了,揉出个心神不宁的苦瓜脸,有气无力:“多谢侯爷当初出手相救,小女才从歹人手中捡回一条命。”
容倾也装模作样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君小姐不必多礼。”
君恪思及惨死的属下碧珠,看着这一来二去的两人,额角青筋不由得凸了凸,眼中锋芒更加锐利。
他对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扶”着谢嫣出了厅,簇拥容倾出府。
容倾踏出朱色门槛,停在刻有容氏家徽的马车前,盈盈如画的眉目如同含着千言万语:“三日后,容某一定如约而至,还望君小姐转告小王爷。”
谢嫣心照不宣也回了个笑容:“自然。”
这三日,君恪依旧将谢嫣软禁在院子里,许是觉得谢嫣再翻不出什么风浪,看守的侍女护卫也不在似先前那样苛刻。
在屋内耗了大半时光,第三日傍晚谢嫣倒是等来了一连几日不曾见面、双目红肿的于氏。
谢嫣拿着卷传本打发时间,外头响起婢女们恭声问安的动静,谢嫣抬了眼,两扇雕花轩门缓缓向两旁旋开,天际飘动的霞云仿佛是乍破的天光,驱散了满室的昏黄阴幽。
于氏交叠的双手中露出一截湿得皱成一团的丝帕,红着眼眶慢吞吞走到谢嫣伏着的桌案前,腿脚一晃险些软倒下来,好半天才在婢女的搀扶下稳住身形。
她垂了头,神色憔悴不堪:“嫣嫣,是母妃对不起你,这几日我一直恳求你祖母出面解你的禁足,她却劝我同意你兄长的决定,让你与定安侯定下婚事,好堵住外面的闲言碎语。如果母妃那日没有留你一个人,如果当年的寺庙里没有放任那毒妇弄丢你,是不是这所有一切就不会发生……”
谢嫣合上了手里的书卷,静静打量着她。
到了这个时候,说些“倘若”“如果”诸如此类的话,也只是事后诸葛亮,为时已晚。
于氏并非像君恪他们那样汲汲营营自私自利,她性格太柔善,耳根子也软,纵然此前对君锦玉失望透顶,但仍然存有真情。
面对专断好面子的老太妃、刚愎自用的君恪,于氏根本无从反驳,原世界她可能也会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想要袒护常嫣嫣,但是她一辈子身处后宅,太听信君恪和老太妃,最后还是选择站在君恪这边,最终对于常嫣嫣的处境保持缄默。
谢嫣心中唏嘘,神情却表现得十分平静:“母妃无须自责,兄长本就觉得是我害得君锦玉沦落到现在这副田地,自然要给我个教训。只是事已至此,我不可能再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若是没有定安侯出手相救,也许那日惨死的就不是碧珠而是我。”
于氏目光大恸,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都是母妃没用,教出你哥哥这个毫无手足之情的逆子,养出个锦玉这个白眼狼……”
谢嫣被她哭得头疼,正要搭把手扶一扶,一只骨节劲力的手腕突然横伸出来,拂开谢嫣,握住于氏的手肘。
君恪沉着脸,偏头吩咐身后的侍女:“王妃这几日身乏,烧得竟说起了胡话。你们还不快扶王妃去休息,若让王妃再带病跑了出来,我拿你们是问!”
侍女纷纷上前围住于氏,于氏怒极反笑:“你下毒手害你妹妹不成,连亲娘都要软禁,你这个逆子!”
侍女们觑了眼君恪的脸色,不敢再拖延,慌忙簇拥着于氏退下。
门扇再次被合上,天外绚丽霞光被隔绝在外,偌大的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昏暗。
君恪倏地抬眼,狭长的眼中尽是嗤之以鼻的轻蔑:“你别想再动什么歪脑筋,否则你的情郎,我可不能保证他的性命。”
他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他自然不可能对母妃下狠手,可是为了他的大计,为了永绝后患,只能暂时出此下策。
君恪回到自己的院子,屏退下人独自坐在长案后,一想到锦玉那双哭红的双眼,眼前橘黄的烛焰几乎要灼伤了他的眼睛。
他从来不是个将主动权交付与别人的人,大丈夫成就大事,必然要对局势了然于胸,先发制人。
君恪沉着掂量许久,还是深觉不可坐以待毙,略微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吩咐随从备好轿子,准备立即进宫。 他先命杜衍递了进宫求见太后的折子,然后乘轿出了府门,外头偶有骚动,这一路本就地处繁华街市,他也只是以为近日往来京城的摊贩格外多了些,并不在意。
谁知下轿入了宫门,遇上一列刚从议政殿出来的官员,里头大多是与他不亲近的老朽木,皆对他目露鄙夷。其中有几个是他这一派的,也是一副想同他交谈又不敢贸然出声的模样。
君恪额角青筋跳了跳,后槽牙上下磨动,牙根微微收紧,掐了掐掌心勉强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他这几天被烦得焦头烂额,倒是才想起来,容倾这厮一向是落了水,也要拽别人脚腕子下来、不吃半点亏的脾气。
他压下沸至胸脯的肝火,衣袍带风大步踏到容太后的殿中。
只见前殿静悄悄的,只有宫人擦拭金兽香炉时衣衫触碰间的窸窣声。
宫人引着他在殿下候着,端了茶水糕点低眉恭敬道:“娘娘还有些俗务需要处理,烦请小王爷稍等片刻。”
君恪看不上这个仰仗母族垂帘听政的容太后,以往碍于容倾还有力气与她虚与委蛇,但是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加上方才又被几个没什么眼力见的小官下了面子,心中不快郁结于五脏六腑内,仅仅撩开眼皮不冷不淡应了声。
他饮完一盏茶的功夫,那仗势欺人的容太后还未现身。
他夜里辗转反侧,满心装着事,眼下又遭一个妇人晾了半天,等了一会便隐隐不耐烦起来。
不过转念想到若他计策成了,就是让这几个跳梁小丑唱几天独角戏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