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奴儿故意问:“那又是为何?”
顾梧想了半天,才道:“她胖得没你好看。”
林奴儿:……
第37章 经此一遭,她又有些动摇……
林奴儿带着顾梧上了南大街, 打发冬月等人都回宫去,只留下小梨和夏桃两人随行。
街道两旁都是店铺,香铺,肉饼铺子, 分茶店, 大小货行, 往南走, 街上的行人渐渐变得多起来, 处处都是小贩小摊, 当街高声叫卖, 吆喝声此起彼伏, 大多都是吃食, 水饭肉干, 小食点心,诸如煎夹子, 冻鱼头,野鸭肉, 姜辣萝卜等等, 应有尽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顾梧四下里瞧,挨个摊儿前都要看一遍,活像个小土包子,小摊贩儿见他穿着贵气,连忙热络地招呼,把一碗烤好的肉丸子递过来,顾梧喜滋滋地接了, 夹起一个来给林奴儿:“奴儿吃。”
林奴儿吃了一个,笑道:“你吃吧。”
顾梧这才吃了,把碗放下的时候,那小摊贩儿笑眯眯地道:“多谢公子关照生意,承惠五十文。”
顾梧有点懵,道:“什么五十文?”
小摊贩儿以为他觉着贵了,心说看不出来,这公子穿得这么富贵,又是金又是玉的,十有八|九出身大户,怎么连掏五十文也不爽快,遂笑着解释道:“公子别看着肉丸子寻常,小人家做的可与别家不一样,里头加了马蹄果和菇子,料那是足足的,您吃着是不是不一样,更好吃更香?”
顾梧回味了一下,实话实说道:“那倒没有,我平日里吃的比这个好吃。”
摊主脸上的笑都几乎要挂不住了,道:“那您这……都吃完了啊。”
顾梧真不觉得这肉丸多好吃,他就是吃个新鲜罢了,林奴儿适时地开口道:“从前你老娘来卖丸子,十六文一份,你媳妇卖是十五文,怎么今日你来卖,就要五十文了?便是见风就长也没有这样快的。”
那摊主顿时尴尬起来,他万万没想到有人连这个都记得清楚,不禁搓了搓手,干笑着道:“这不是今日加的料不一样么?”
林奴儿半点都不受糊弄,道:“从前只有菇子,如今多加了马蹄果,肉就少了,怎么价格还要往上长?”
摊主:……
他一开始是瞧着这一行人穿戴富贵,以为是来了肥羊,这才想着报高价格,狠宰他们一笔,哪想到碰到个硬茬儿,连几十文钱也要斤斤计较,摊主不禁有些气弱,赔着笑道:“看来夫人是常常光顾小人的生意啊。”
林奴儿便道:“那是自然,所以你这肉丸子到底多少钱一碗?”
摊主心虚道:“十六文,十六文。”
林奴儿这才让小梨数了钱交给他,道:“别总想着叫别人做冤大头,你娘和你媳妇比你强多了。”
那摊主面上隐约露出几分愧色,林奴儿便带着顾梧走了,顾梧问道:“他给我吃肉丸子,要给钱么?”
“这是自然,”林奴儿教育道:“这世上的买卖都是要花钱的,没有白捡的便宜,别人无缘无故给你好处,必然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些什么。”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真心喜欢你的除外。”
顾梧点点头,十分受教:“我知道了。”
此后再遇到有小摊主给他递小食点心,顾梧再不随便接了,他知道这些都不是白送,而是要给钱的。
顾梧虽然对金银钱财没什么认知,但是方才见着林奴儿砍价的架势,便觉得五十文钱是很多了,不再轻易开口要买,只兴致勃勃地逛着。
倒是林奴儿看见有好吃的,会给他买一份尝尝,桂花杏仁豆腐,辣瓜儿,香糖果子,一条街转下来,两人都吃了个半饱,顾梧还打了个小小的嗝儿。
林奴儿眼看时间不早了,道:“咱们回去吧。”
顾梧也尽兴了,一行四人又往回走,穿过一条僻静的巷子,马车就停在街角等着,恰在此刻,异变陡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条凶恶的黑犬,咆哮着朝这边扑过来,夏桃和小梨尖声惊叫着:“娘娘小心!”
林奴儿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那恶犬一口咬住了小腿,剧痛霎时间袭来,她痛叫出声,感觉小腿像是刺穿了一般。
“奴儿!”
顾梧狠踹那恶犬一下,它吃痛呜咽,夹着尾巴挪开些,却如疯了似的半点也不松口,反倒引得林奴儿痛呻,顾梧眼睛都红了,发了狠,竟徒手去掐那狗的脖子,两手一使劲,那狗终于吃不住松开了林奴儿,龇咧着要扭头去咬顾梧。
林奴儿脸色惨白,叫道:“小心!快扔开!”
顾梧没理会,反倒将那狗硬生生提了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那狗被砸蒙了,昏头脑胀地想翻身起来,被顾梧一脚狠狠踩住,林奴儿几人甚至能听见骨骼被踩碎的喀嚓声。
恶犬哀嚎起来,顾梧全然不顾,又揪住它的脖子,将它用力往地上砸,一下,两下,三下……
闷闷的声响传遍了寂静的巷子,直砸的鲜血迸溅开来,沾到顾梧的衣袍上,如绽放的红梅,那狗已经全无声息了,顾梧摔砸的动作却还没有停止,犹如魔怔了一般,夏桃和小梨简直目瞪口呆,觉得他如今的情形与方才那恶犬全无两样。
林奴儿忍着痛楚上前去抱住他,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顾梧这才有了些许反应,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把那死了的狗往地上一扔,用力抱住了林奴儿,湿润的血带着腥气,直往林奴儿鼻子里钻,染上了她的衣裳,她却半点也不在意,只竭力地安抚着顾梧,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背。
满地狼藉,到处都是那恶犬的鲜血,惨不忍睹,顾梧就站在那血泊之中,把脸埋在林奴儿的肩上,声音闷闷地道:“奴儿又受伤了。”
语气不乏懊恼和颓丧,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松开林奴儿将她抱起来,快步冲向了马车,车夫之前在打盹,被这动静惊醒,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看着顾梧把林奴儿抱上了车。
他小心翼翼地把林奴儿放下,然后去脱她的鞋袜,没等林奴儿阻止,就自顾自把裤腿往上一撩,露出雪白的小腿来,上面竟然没有伤口,顾梧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只发现被狗咬过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印子,像是被东西狠狠磕了一下似的,泛着青紫。
林奴儿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拿起腰间系着的禁步一看,上面挂着的玉珏已经裂开了,只剩下一半,断痕犹新,显然就是方才被咬断的。
看见没有受伤,小梨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拍着心口庆幸道:“好险好险,没事就好。”
“不对呀,”林奴儿疑惑道:“即便是被玉珏挡着了,也不止一个印子才对。”
小梨与夏桃也是不解,但是翻来覆去也没瞧出什么大问题,小梨打趣道:“这印子好圆,中间却是方的,好像铜钱一样。”
铜钱……
林奴儿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了昨日太子妃说的话来:看你面相,印堂发黑,三日内恐有血光之灾,你若使些钱来,我替你化解了……
她不可思议地摸了摸那个铜钱印子,喃喃道:“真化解了?”
夏桃疑惑道:“娘娘在说什么?”
林奴儿回过神来,摇摇头,还是觉得有些惊奇,夏桃又道:“那狗怎么会突然冲出来?”
顾梧想了想,忽然起身跳下马车,快步走了,林奴儿与夏桃对视一眼,不多时他又回来,手里拖着一团血淋漓的东西,赫然就是那只狗,小梨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林奴儿道:“怎么拿回来了?”
顾梧把狗的尸身往地上一扔,眼神困惑道:“我好像见过这条狗。”
闻言,林奴儿探头一看,那是一条黑色的狗,体型很大,比一般的狗要大许多,她猛地想起什么,道:“是寿王的那一条狗?怎么在这儿。”
“肯定是他,”顾梧面无表情地道:“他最坏了,惯会做这种事情。”
他再次爬上车来,借着天光仔仔细细打量林奴儿的小腿,问道:“奴儿,这里怎么有疤?”
林奴儿看了一眼,那铜钱印子的上方有两点圆圆的疤痕,看起来已经很久了,她答道:“我幼时被狗咬过,留下了伤口,所以才特别怕狗。”
再看顾梧情绪低落,便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难过了,我不是没事吗?先回去吧,你看你这一身。”
顾梧低头看了看,方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袖子和襟口都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一片狼藉,他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手,催促道:“快回去。”
“对了,”顾梧忽然又想起一事,道:“把狗带回去。”
回宫的一路上,林奴儿都没说话,看顾梧有些犯困的模样,便让他躺下来,枕着自己的腿打盹。
手指轻轻拂过少年的鬓发,林奴儿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眉头轻轻皱起来,心中悄然浮现几缕忧思,若太子妃的话是真的,那……
顾梧真的会有性命之忧吗?
林奴儿原本不信,但是经此一遭,她又有些动摇了。
第38章 “不穿衣服就是耍流氓!……
待回了重华宫, 顾梧满身的血迹吓了所有人一跳,吴嬷嬷张口又要教训夏桃和小梨,但是看见林奴儿的时候,她忽然又闭了嘴, 转而斥责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王爷准备热水沐浴啊!”
秋莺和冬月立即去了, 不多时都已准备妥当, 顾梧沐浴时不喜欢有人伺候, 把宫婢们都赶了出去, 自己进了浴桶, 一头扎进水里, 开始搓洗。
清澈的水面影影绰绰, 少年乌发如墨, 扶着浴桶边沿的手指修长, 正在这时,一只雪白的纤手探过来, 顺着他的手臂抚下去,碧色的袖子也跟着落入水中, 沾湿了。
顾梧猛地自水里抬起头来, 瞪着那人,道:“你做什么?”
美貌的宫婢笑意盈盈,眼角眉梢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风情,她低下头去靠近顾梧,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奴婢伺候王爷沐浴呀。”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廓处,惹得顾梧鸡皮疙瘩四起,不高兴地推开她,道:“我不要,滚出去。”
秋莺被这样直白地拒绝, 脸色微变,但是转念一想,她要勾引一个傻子,若是太含蓄,岂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于是心下一横,她直接把外衫的扣子解开了,然而又再次贴上去,娇声道:“待奴婢服侍过一回,王爷就知道奴婢的好了。”
她说着,大胆地伸手去摸顾梧,顾梧不可避免地被她碰到了肩背,女子的手十分柔软,动作娴熟,让他想起了蛇,心里顿时浮现一阵嫌恶,怒气也跟着翻涌起来。
他一把抓住秋莺的手,秋莺以为他开窍了,还没来得及高兴,顾梧就往外使劲一折,只听喀嚓一声,痛意猝不及防,秋莺高声尖叫起来。
殿门立即就被人撞开了,林奴儿一眼就看见了秋莺衣衫不整地趴在浴桶边,顾梧还在水里,正抓着她的手,看见这情形,她心中‌没由来地腾起一阵怒意。
顾梧偏生不觉,见了林奴儿,还高兴地冲她招手,唤她的名字,林奴儿没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问秋莺道:“怎么回事?”
秋莺被顾梧折了手,这会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泪珠儿直掉,嘤嘤哭泣着,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可惜这里唯一的男人是个傻子,完全不懂得欣赏,抢着向林奴儿解释道:“她要摸我。”
众人:……
他的语气还有点委屈,仿佛被欺负了一样,于是秋莺哭得更大声了。
林奴儿的嘴角微抽,轻咳一声,道:“你先洗完,把衣服穿上。”
末了吩咐夏桃把秋莺带出去,让人把殿门关上了,林奴儿坐在椅子上,打量着下面跪着的秋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春雪匆匆来禀:“王爷叫王妃过去。”
林奴儿只好起身,等到了一看,殿门关着,里头传来顾梧的声音,正扯着嗓子一迭声叫她的名字,奴儿奴儿唤个不停,十分聒噪。
林奴儿只好推门进去,见顾梧还在浴桶里,衣裳也没穿,呆了一下,道:“怎么没洗完?”
顾梧理直气壮地道:“你帮我洗。”
林奴儿:……
她在琼楼做了几年的活计,还真没……伺候过男人沐浴。
她轻咳一声,道:“你自己不会么?”
顾梧装傻:“不会。”
林奴儿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去把秋莺叫回来。”
她作势要走,顾梧却叫起来:“不要!”
林奴儿看着他,他抿着唇不说话了,狠狠一掌拍在水面上,霎时间水花四溅,打湿了他的脸颊,水珠顺着下颔低落,顾梧闷闷地道:“你不帮我,她摸我你也不帮我。”
语气十分委屈,倒好像一个被占了便宜的黄花大姑娘。
林奴儿哭笑不得,道:“我怎么不帮你了?”
顾梧立即道:“你刚刚都不关心我,只管她。”
原来是醋了,林奴儿觉得很没道理,好笑地道:“你倒委屈上了,那我还生气了,你之前如何跟我保证的?说不许那些女人接近你。”
顾梧不作声了,末了他突然拿起帕子来,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手臂,发狠似地,咬着牙一遍一遍地擦,还觉得不够,扔了帕子往自己手臂上挠了一道,登时就破皮见了血。
林奴儿大吃一惊,大声叫道:“顾梧!”
她上前一把抓住顾梧的手,制止了他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又惊又怒道:“你做什么?”
顾梧抿着唇看她,眼圈红红,大声道:“我不喜欢!”
林奴儿一怔,他继续道:“我不喜欢她摸我,也不喜欢奴儿这样!”
顾梧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撇着嘴,垂下头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摸我,奴儿以后就不喜欢我了吗?”
林奴儿心里有些难过,她也想不明白刚刚那些怒意从何而来,但是显然,这不是顾梧的错,他性子单纯,哪里知道那些人的龌龊心思?她确实不应该迁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