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离淡漠道：“我一直都是这样。”
凌溪脸上露出犹疑神色，她的灵魂在朱雀塔中燃烧两百多年，原有的记忆也被烧成了灰烬，如今残缺的魂魄上，只还残留着些许难忘的火星罢了。
一直都是这样吗？可她记得他不是这样的。
姬长离转动脚步，凌溪蓦地抬起手中剑，“你不能走。”
“你拦不住我，你再燃一次魂火，神魂定会当场崩溃。”姬长离口气冷漠地近乎无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朝着另一个人走去。
俞乔在他的脚步中慢慢睁大眼睛，愣愣地被他弯腰抱起。
大魔头这算是选择了她吗？俞乔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她真不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有这么重的分量。
姬长离抱着她，头也不回地御空而起，俞乔越过他的肩侧，看着废墟当中，孤零零站着的那一抹白影。
凌溪眉宇间露出犹疑的神色，抬起头来，往前迈了一小步，苍白的唇微微阖动。
看她的口型，是在喊，灵还……
俞乔拽着姬长离衣襟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彤兽在天空盘旋，长啸出声，城中妖兽都随着它的召唤腾空飞起，姬长离抬手插入城防大阵中，在破晓的天光中，掏出了一个大洞。
妖兽鱼贯涌出。
晨光洒向大地，一夜过后，无方城最繁华的中心地段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地裂塌陷，烟火尚未平息，但除此之外，外围的民居和商街却未受到太大的损害。
头上的兽鸣慢慢远去，居民才从躲避处互相扶持着走上大街。
好些人脚软地走不动路，他们从来不知，自己脚底下竟然藏着这么多妖兽，每日里睡在刀尖上，都还浑然不知。
西南方的高阁上，廊下的白帐上一抹泼墨状的血痕触目惊心，谢留整个人都透着行将就木的死气，御兽宗三位长老围坐在他身旁，为他渡灵力。
他不惜动用分神，引来天道压制，下令让俞乔杀那人，却遭到她的反抗。
两相夹击之下，他这具身体怕是要不能用了。
谢留眉头皱起，蓦地睁开眼睛，吐出一大口血。
“少主！”吴若扶住他，“我们现在就回御兽宗去。”
谢留摇头，不能回去，他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一定会被谢鹏义发现不对劲。
吴若捉住他的手臂，“请少主立即回宗门，你现在身体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你再任性下去了。”
“任性”这个词一直以来都应该同谢留没有关系的，吴若从小看着他长大，这个少年从来都温润知礼，即便遭逢意外，天赋尽毁，也依然没有改变本心。
他有分寸，知进退，不让人多操半点心，所以谢留提出想要外出云游，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反对。
但如今，他实在变得太多。
吴若不由得心生疑虑，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夺他的舍，而他们，甚至谢鹏义都毫无察觉的。
“吴长老，外面风暴虽然稀少了，但若是不幸碰上，我恐怕受不住。”谢留软下口气，声音低弱道，“无方城出了这样大的事，城中修士几乎全灭，就连秦掌门都折损在此，各大门派定会派人前来，不用我们回，父亲也会来的。”
他说的的确在理，不用想都知道，无方城的这一夜，将会在修真界引起多大的风波。
几位长老互相看看，最终妥协。
谢留擦去嘴上的血，示意废墟当中那名女子，“去，把她带来。”
*
【叮——“东都无方”剧情已完成，任务进度条更新。
主线任务：完成《穿书后我和反派HE了》全书剧情线，当前完成度：40%
副线任务：获得女主100%好感度，与女主达成he结局，当前女主好感度：76/100】
姬长离诧异地垂眸看了她一眼，恰好对上俞乔同样诧异的目光。
姬长离：“……”
俞乔：“……”
俞乔的表情几乎扭曲了，她听到了什么？系统！大魔头身上竟然绑定了系统？！之前她处在死亡边缘时，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
可是，《上邪》书里面没有系统的设定啊！
对了，系统刚刚念的书名好像是《穿书后我和反派HE了》，所以其实她不是平平无奇的恶毒女配，她是穿书文的女主？还是与反派大魔头组cp的女主？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现实里的人，把别人当做书上的字符笔墨，到头来，她其实也是书里的文字。
啊这……
实在太刺激，她需要缓一缓。
姬长离面色不改，在心里问道：“好感度怎么回事？”
同时嘴上问道：“你还疼？”
俞乔慌忙垂下眼睛，掩饰性地按在心口，“有、有一点。”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喜滋滋道：“恭喜宿主！您的副线任务终于跟上进度条啦！你要想办法稳住好感度啊，一定要稳住。咱们的未来是光明的，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是那个一直在她耳边哭的声音。
原来，这是姬长离的系统音，大魔头竟然绑定的是这么咋咋呼呼的一个系统。
你们确实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第44章 这好感度也太容易操作，……
快要入冬了, 清晨里走到外面，张嘴都能呵出一口薄薄的白气。
魔域这地方，与修真界划罗刹海而治, 因浊气长久地封在漭荡深渊内, 天地间的魔气稀薄，魔域资源一向贫瘠, 是个鸟不拉屎的蛮荒地带。
这里的天幕却格外敞亮, 每日里都是碧空如洗，然而天幕下的土地却黝黑荒芜，遍布着干裂的巨大沟壑, 地上的植被稀疏, 张牙舞爪地只剩枝干苟延残喘。
现如今浊气泄出, 魔气涌入这片贫瘠之地, 这里就如久旱的沙漠终于等来甘露, 整片魔域都是复苏的声息, 每日里都是一番新天地。
俞乔每天都从一千平米的大殿上醒过来，殿中明珠莹莹, 纱幔垂地, 地面铺着软绒, 笑声大一点，都能产生回音。
她一睁眼就有一大群妖娆的魔女姐姐围在身边侍候, 从早上睁眼下床，到夜里上床闭眼，所有事都有人代劳, 姐姐们恨不能连饭都一口一口喂给她。
俞乔浸泡在这种玛丽苏文学的氛围中，整个人都有些飘。
她躺在软塌上，翘着手指让一位侍女姐姐给她染指甲, 一边朱唇微张，含住另一位姐姐给她喂来的蜜果，还有一位姐姐化作原型，四脚朝天，让她rua肚皮，腿边还有一只小猫咪在踩奶。
耳边是悠扬清澈的箜篌弦音，舞姬穿着轻薄的纱裙在殿中翩翩起舞，轻灵得仿佛随时要羽化登仙。
彤兽团在旁边的地上，像一团热气腾腾的火炉，将整座大殿烘得暖如春日。
这就是现任魔尊唯一一位后宫佳人的待遇，奢靡，豪横，腐败，堕落！俞乔打从心底里谴责这种不正之风，身体却很诚实地傻笑出声。
她昏昏欲睡间，后知后觉地发现音乐停了，手下的毛绒绒也不见了，就连猫咪都不踩奶了，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大殿中一下子冷冷清清，漂亮姐姐和毛绒绒都不见了影，只有一个脸色不佳的大魔头坐在她对面，冷声道：“依我看，你过得才是魔尊的日子。”
俞乔态度很端正地坐起身来，哄他，“大王折煞妾身了，这些都是各地城主孝敬大王您的，妾身全都是沾了大王的光呐。”
姬长离眉梢一跳，“好好说话。”
俞乔端着的体态一垮，凑上前去，把手伸到他面前，喜滋滋道：“好看吗？”
姬长离的目光落到那只纤细的柔荑上，葱白似的指尖刚好镀在莹莹的明珠光晕里，指甲用凤仙花汁染了一层薄红，水灵灵，清亮亮，让人忍不住想将它拽进手里。
姬长离还没说话，系统光团先蹦跶出来，扑到俞乔的指尖使劲蹭，“好看好看，乔乔最好看！”
俞乔嘴角几不可见地含了一抹笑意，却恍若无知无觉，只专心盯着姬长离，似在认真等着他的回应。
【叮——女主好感度下降10%，当前好感度34/100】
俞乔在心里失笑，她只是用力想了想大魔头对她凶巴巴要杀她的样子，好感度果然就降了，这好感度也太容易操作，让她忍不住想play他。
系统尖叫，“啊啊啊，好感度怎么又降了！宿主，你快说话啊！快夸乔乔，夸她，使劲夸她。”
姬长离抿了下嘴，语气不太自然道：“好看。”
俞乔笑得弯起眼睛，纤长的睫毛垂下，眸中笑意却淡下去，很轻地说道：“我也觉得。”
姬长离神色微动，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还没等他细细分辨清楚，俞乔已经复又抬起头来，眉眼飞扬，亦如她平日那般神采十足的样子，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两人？”
说到正事，姬长离眼神冷了下去，简单粗暴道：“杀了，挂在涿光山入口城楼上。”
好家伙，俞乔脑子里闪过上辈子看到的微博广告文学。
大王，两位魔君已经挂在城楼上三天了。
他们知错了么？
没有，两尸六命，他们肚子里怀了您的双胞胎啊。
可能是俞乔的表情实在太过丰富了点，姬长离眼露疑问：“怎么，不忍心？”
俞乔收回自己跑偏的思绪，一本正经道：“怎么会，他们都不是甘居人下的人，留着就是隐患，杀了最好，还能震慑一下他人。”
魔域，在上古时期那也曾经是物华天宝之地，就算后来穷困潦倒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是有些引人争夺的资源的。
魔族生性残忍好战，几百年来被仙门正派堵在罗刹海这一面，龟缩不能出，内部的争斗也从来没停过，简直就是应了那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这魔域的魔君就跟不要钱似的，比王八还多，只要占了那么一亩三分地，就可以自立为君，在魔君最多的时期，走在路上一剑劈过去，就能劈死两个自称为魔君的家伙，整座魔域得有百来号大大小小的魔君。
不过，魔君这名头来得容易，换得也快，掌握着魔域的大片疆域，在魔君宝座上坐满百年的，只有三位。
俞乔口中说要处置的那两人，就是这三位当中的两个。
姬长离在修真界搅出一番风浪，正式出道后，毫不恋战，带着妖兽直奔魔域，一路亲自上阵，把魔域里这些掰着手指都数不过来的魔君，揍得只剩下十二位。
能剩下这么多，还是因为这些魔君稍微有那么点实力，可堪得用，又十分识时务，滑跪得特别快。
这里面有些人是真被打服了，有些却只是面服心不服，瞅准机会就想反扑。
朱沉、冥九这两位魔君，不，现在应该称为魔将了，二人稳坐魔君之位几百年，本来是有机会入主这涿光山巅的魔宫的，却没想到被一个外来者半路截胡，心中自然不甘。
他们单个打不过姬长离，几百年的死敌竟也携手言和，一边假装臣服，送来无数的珍宝美姬，一边想在暗地里捅刀子。
——不得不说，魔域是真的穷到吃土，但再穷的地方，掌权者都不可能穷，他们送来的珍宝美姬，大魔头没享受到，倒叫俞乔捡了大便宜。
大魔头这位偷窥界的鼻祖，能直接窥到你心里去，在心窝里种花，自然不会被这么算计到。
他甚至还将计就计，演了一场戏。
新上任的魔尊大人板凳还没坐热，就被人攻到魔宫大殿，姬长离抱着自己唯一心爱的女子——此处由俞乔友情出演——孤独地坐在尊位上，被反叛大军包围，穷途末路。
然后，俞乔就亲眼见证了，何谓尸横遍野，满地红花。
两位久居高位的魔君，惊骇地生生剖开自己的心口，想掏出摄魂夺命的红花，然而，魂花破体之前，是看不见的，除非大魔头愿意给你看。
姬长离单手压在琴弦上，嘴角勾着意犹未尽的微笑，就算身处反派窝里，他也是最最反派的那一个。
另两人叫他衬托的，像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察觉到怀里人的轻颤，姬长离才垂下眸，轻声问道：“害怕了？”在满殿的血腥味中，口气温和地不像是才刚刚大开杀戒过的人。
俞乔抬眼，愣愣盯着姬长离黑润的眼眸，浓而密的睫毛掩去他大部分的眸光，泄露出的一星半点，依然带着未褪尽的杀意和掩藏不住的兴奋，眉尾的朱砂宛如一点慑魂夺魄的血珠。
她心脏狂跳，分不清是被吓的，还是奇怪的性.癖发作，表情发懵地说：“……我晕血肉模糊。”
姬长离眼角略微一弯，流出一点很淡的笑意，然后，体贴地让人把他们俩拖了下去。
【叮——女主好感度上升20%，当前好感度54/100】
俞乔：“……”淦，快住脑，她不能再回想大魔头的美色了！
系统发出欢喜的鸡叫：“哦哦哦——”
如今，魔域三雄除掉了两位，俞乔问道：“无鸢呢？”比起另两位，这位才是个城府极深的，俞乔不相信，朱沉他们联手时，没有向他抛去橄榄枝，但他却选择了作壁上观。
“看他。”
在大魔头手里，一念生，一念死，自己选择。
俞乔：“……”
系统光团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蹦到姬长离脸上，一下一下撞他的侧脸，恨铁不成钢道：“下班时间，就别聊工作了，聊点其他的啊。”
然后姬长离就沉默了，视线无意识地在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上停留。
他们相处的时候，若无旁的事，平常都是俞乔主导话题，一棵树一株草，她都能找出话来与你说，现在她忽然不主动开口了，姬长离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现在魔域各地的花草树木都长好了，我带你四处走走，别一直闷在宫里。”
俞乔眼睛一亮，后宫温柔乡是真的好，但她窝在后宫快三个月，也是真的闷。
“你的事都忙完了吗？”她问道。
“嗯。”姬长离轻应一声，“正好顺路去杀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