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魔兽多到一种密集的程度后,阵法的屏障被撞得一颤一颤。
天一剑宗的人心里一紧,更加坚守阵法的位置,其余人也为他们腾出空间与冲出来的魔修对上。
“就是你们?”一高阶魔修一脚踹开某个天一剑宗的弟子,身上冒着魔气,瞬间又去抓向另一个天一剑宗的人,“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敢抓我们魔后!”
旁边的魔修也是涨红了眼,喝道:“哈,真是狂妄,看大爷的我不给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嘘,小声。”某个魔修说道,“我们现在是魔焰谷的人,说话要斯文。”
末了,发觉战场中还有天云宗的人在内,差点误伤,连忙将人拉起给护在身后说:“哎哟我的天,魔后的娘家人,你们还是躲在我们后面吧。”
“……啊?”天云宗的弟子待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像拎小鸡仔似的给各个扔到了一处,然后见这些魔修有意无意地护着他们,一时间心情复杂的很。
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下意识四处望去寻找大师姐,然后目光一定,就看到那背影看着很是高大的魔尊,正低头靠住了他们大师姐的肩膀。
啊呀。
天云宗的几个弟子捂住了眼睛。
那头鸿丰长老一眼看到那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刚松下的心又提起来,接着又见到那魔尊头抵在了沈玉的肩膀上,登时气得跳脚,他却还被金义的师弟纠缠着不放,出手更是气不过带着发泄的意味。
他怒道:“奶奶的,你天一剑宗跟魔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义的师弟嘴角一抽:“我还要说你天云宗的人跟魔门扯上关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鸿丰长老:“滚!吃老夫一锤!”
·
沈玉一手托住了季骁的后腰,被他靠在肩上,稍稍一动,脸颊就会触到一片冰凉的面具。
粗喘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回荡,肩上的人身子沉沉地压着,像是使不出力量,沈玉伸手把他掰开,一手撑住他,另一只手强行地托起他的脸。
只能看到没有血色的薄唇,连下半张脸的面容都看不见。
因为这个面具,沈玉并不能观察出季骁的脸色状况,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撑到了什么程度,心下一恼,赤心剑在空中回转,一面挡下敌袭,一面撑着人往外走去,她喝了一声:“你都已经是伤上加伤了,这时还出来干什么!”
魔尊听闻,掀开了点眼皮,哑声道:“……我来接你。”
沈玉没好气道:“接什么接,我又不是没有办法。你自己受了什么伤你不知道吗?”
魔尊默然片刻,只道:“这里对你不利。”
说罢,呼吸声更加重了几分,直接将头压在了沈玉的肩上,似是有些晕了过去。
沈玉面色有些触动,咬牙切齿地说:“傻子!”
周边魔修见他们魔尊是这幅模样,心底一震,然后连忙道:“魔后,你跟魔尊往那边走,这里有我们来拖住!”
几名魔修侧身让开,为沈玉指出一条通向树林深处的路,沈玉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条路是往魔焰谷的方向去的,还是走的直径。
她抿了抿唇,也不多说什么,掉头往那里过去。
边上的魔修赶紧为她开路:“明翎长老去叫了魔兽在那边候着,魔后你尽管过去就行!”
就在这时,天一剑宗的摆阵弟子忽地变换了手势。
“师弟,这里交给你了!”
语毕,金义立于摆阵弟子边上,身形移动,在摆阵弟子跟前各落下一柄灵剑直直地插入土中。
“扩!”
摆阵弟子们吐出一口气,脚下整齐划一的步伐,同时往身后扩去,随着他们每扩大十步,金义便又多落下一圈的灵剑。
鸿丰长老被金义的师弟一直挡在身前,视线想往四下看去也被一一挡住,他心下一烦,又觉得不对,直迎着对方的灵剑冲上去,在对方惊愕之时,才得以看到在远处的情况,立马喊道:“玉娃娃,速速撤离!!”
已经迟了。
阵法的光翼不断扩张扩大范围,瞬间将魔修,将要逃离的沈玉和魔尊拦在了光幕之下。
阵法之内插入地中的无数灵剑发出剑鸣声,一声又一声带着某种规律,那剑鸣声不过一会儿便变得刺耳无比,在阵法之内的许多修士不论哪个宗门或是魔修,剑鸣一入耳,就捂着脑袋挣扎叫喊,五指的指缝间溢出了些血迹。
沈玉眉头紧蹙,那剑鸣声的难受,与胸口随之而来源源不断的暖意形成抵抗,她虽是脚步艰难,却还是能拖着季骁前行。
然而,下一瞬,阵法之中的灵剑随着剑鸣声响起,剑身不断颤抖,最终拔地而起,“嗖嗖”几下,在空中汇聚不断地运转,速度快到变成了一圈的影子,随后有无数的剑影从这一圈中飞出,快如闪电一般射向沈玉。
沈玉猛地回过身,单手在身前捏出法决,以阵对阵。
只是她单手出招比起这许多人全力而出的剑阵,还是差了几些,身前的屏障眨眼便被剑光破开。
沈玉登时握紧赤心剑在跟前一挡,“唰”的一下,握剑的那个手背就被划出几道伤口。
血腥味在空气间变得浓重,魔尊受到动静从浅浅的昏迷中似是要清醒,他眼皮挣扎着,睁开了眼,目光一聚,一看到沈玉手上的伤痕,戾气大盛,让他体内肆虐的魔气源源不断地跑出。
魔尊双瞳微红,如黑烟般的魔气瞬间如潮涌般袭去,将冲过来的剑影包裹住,剑影在魔气内四处乱闯。
魔尊喉结一动,咽下口中的腥气,撑着一口气道:“快走。”
沈玉撑住他,看了一圈,缓缓说道:“走是走不出去了。”
“——但我也绝不会留下!”
赤心剑闪出夺目的红光,那红光中还透着沈玉灵力的金色,艳丽至极,紧接着一剑刺入土中。
“轰!”
剑光挑起,地面上出现一道又深又长的沟痕,刹那间,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金光顺着沟痕直冲向摆阵之一的天一剑宗弟子,随着金光接近至对方的脚尖,破开了他处在光翼连接处的屏障,在其震惊之时,沈玉手中的赤心剑脱手而出,疾速袭去。
再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摆阵之一的那名弟子手势被赤心剑打破,那一处光屏消失一瞬,赤心剑转眼回过头变换剑身,载着沈玉和魔尊趁机跃了出去。
一头魔兽从树林中窜出来,在沈玉跟前刹车。
明翎长老挥手道:“上来,翼兽飞得比你御剑都快!”
赤心剑载着两人停于翼兽背上,沈玉毫不犹豫地带着季骁一并跳下,落入了这毛茸茸的背上。
“魔尊,你休想逃!”金义拔剑冲出。
明翎长老冷静地将驾驶着翼兽的绳索交到沈玉手中,转身便跳下,挡至金义身前。
“沈玉,你带着魔尊速速离开。金义由我来拖住!”明翎长老说,“只要你们二人没事,他们便什么也得逞不了,快走!”
沈玉看了一眼,随后扭过头,手中绳索一甩,喝道:“走!”
翼兽嚎叫一声,两翼张开,脚下奔跑了几步,飞到了空中。
金义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身影,灵剑猛地从他手中飞出,他也不顾自身的安危,誓死也要将那两人拦下!
沈玉当即出手将那冲出的灵剑打了下去,可对方的剑气浩荡地扫来,划伤了翼兽的一边翅膀。
“嗷嘤——”
翼兽发出一声凄惨地叫声。
他们离天一剑宗那群人渐渐远去。
沈玉低声安抚道:“坚持一会儿,马上,马上,去到魔焰谷就好了,你肯定知道在哪的对不对?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翼兽在空中扑腾的身影,愈来愈低,它伤口处开裂,沈玉只得从乾坤袋中混乱地找出一些止血的草药,却不知哪种适合魔兽,敷上去的草药并未见效。
魔尊手指颤了颤。
沈玉瞧着下方的地界,低喃道:“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很快。”
“……我来。”身旁的人不知何时醒过来,而后又站了起来,身形稳住,伸手释放出魔气传入翼兽体内。
沈玉怔神地望着他。
翼兽受于魔气的力量勉强坚持了一阵,后来自己有所预感,支撑着下降了一段距离,忽地收拢了两翼直直地坠落。
沈玉下意识去拽住魔尊的衣袖,后者将她环住,调转了位置,自己的背朝向地面。
赤心剑从空中显出,俯冲下去,追着沈玉二人将他们托住。
季骁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可他手中的力道却越来越紧,像是在说着,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夺走,谁也不能伤害她。
就在季骁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脸上忽地一轻。
这是……
他猛然惊醒。
沈玉摘下他的面具,对着他的嘴唇轻轻压了下去。
第116章 “清醒。”
“姑娘, 这两件衣服你拿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谢谢奶奶。”
“唉没事的,对了,你夫君身上的伤, 可要找医馆看一看?”
“不用的奶奶,他就是之前赶路累倒了身体,那伤口无非就是野兽咬了下, 来的路上都找了个大夫帮忙看过的,服了药,再睡个一两日就好。”
“那你可要多注意注意, 唉,如今这世道难啊……”
……
季骁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他恍惚着, 只记得这是个噩梦, 却记不清梦中的事,仿佛作为一个旁观者, 旁观着梦中这个人的一生。
路边的行人从他身边冷漠地走过,瘦弱的少年穿着破旧的衣裳, 背负着不详的名号,被赶出一个个小镇,最后他索性出了城, 去另外一个不知道他的城池,凭一己之力,硬生生走出了这个片土地。
明明十六七岁的少年, 瘦弱的像是十三四岁,骨瘦如柴,皮肤蜡黄,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脚下的鞋早已不合脚,脚指头捅破了鞋头露在外面。
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里。
瘦弱的少年皱起眉头。
曾经?
为什么是曾经?
很快,他又抛去这个念头,继续前进,因为他要活下来,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整个人看上去是一推就倒,可若是仔细去瞧他的面容,便会被他的眼睛给吸住,那双黝黑的眸子,好似深渊一般,一旦看进去就很难再挪开。那双眼透露出来的,像是一只潜伏着伺机行动的野兽——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这样都能活下来的原因。
那双眼睛里没有死意,他会藏在暗处,盯着路过的人,想要将他们看出窟窿,记住每一个对他拳打脚踢、对他恶言恶语、对他唾弃的面孔。
他行走在路上,经历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心脏越来越冷硬。他跟人打过架,跟人抢过地盘,有幸当过乞丐中的老大,后又被这座城市的修士找到赶了出去,他发誓一定会将这些人踩在脚下。
他也有幸受了恩惠,在马棚里住过几晚,帮人清扫了马厩,但是他天生不得人喜欢,那家人的孩子一看到他就大哭大闹,那个好心人的家人也觉得他看着吓人眼神可怕。
他离了马厩,被附近的几个小孩扔了石子让他滚开,他看了会儿,突然冲上去跳到墙上要抓他们,把那几个孩子吓得从墙上掉下来,院子里传来惊恐地叫声和哭声,在那院门打开前大笑着跑走。
他一路流浪,途径山林,从野兽手下逃脱,练就了逃脱的本事,从妖兽口中被一修士救下,见识到了那些神奇力量的作用。
后来有一个仙门在广收弟子,听说不限身份、不限性别、不限年龄。
他去试了,引路人说他是废灵根,只能当个外门弟子做做杂役,他听不懂,但周围那些穿得仙气飘飘的人看他的眼神与当初那些人的眼神无异,甚至更加的……视他如蝼蚁,好似就没有他这个人。
又后来,他更衣时,被同寝的弟子大叫了一声:“子阳仙尊的记号!这个意思是不详……天啊!我居然跟你住了这么久!”
他在仙门的日子更不好过了,连钱都到不了手中,还不如下山当个乞丐来得快活。
他做了一年的外门弟子。
原来仙人也不是神仙,原来仙门也不是他在茶馆外偷听说书人的那般好。
他们跟山下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什么废灵根,什么不详,修士算个屁。
他再次发誓,一定会将这些人全部踩在脚下。
他离开了这个仙门,下山,不知走到何处,只知道这个地方不喜欢,就去下个地方。
路边有人在卖糖葫芦,好像到了节日,许多大人小人都去买了一串,拿在手上凑凑热闹。
瘦弱少年在角落里看了一眼,颠了颠自己手中的钱袋子,空空的袋子从空中颠起又落下,瘪瘪的。
他从未尝过甜的滋味,也不知道这糖葫芦好不好吃。
花灯都点了起来,街边亮亮堂堂,就连乞讨的人都带了点笑意。
少年想了下,摸了摸衣服,掏出一块玉佩,然后走进了典当铺,换了一些银子去买了个糖葫芦。
他吃了一口,外面裹着一层糖,甜的,里面是酸甜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挺好吃。
可是他一吃下,就莫名地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
空气里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语。
少年吃掉最后一颗糖葫芦,仰头看着花灯,许愿,希望上天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二日,他在草丛里被人推醒。
面前围了一圈的黑袍人,为首一人眯着眼睛盯着他看,手中摸索着的是他昨日当掉的玉佩。
那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不顾他反抗,将他拎起扔到一头凶恶而巨大的野兽身上,冷声说道:“带走。”
那野兽就飞了起来,身上散发的气息不似寻常,也不像是那些妖兽。
这气息让他蠢蠢欲动,体内好似有股东西想要钻出。
后来,他知道了那是魔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