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已经毕业了,他还在读书?”
温逢晚收起手机,一本正经纠正他将年龄和毕业挂钩的错误认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上少年班。”
通往道路另一侧的过街天桥需要攀爬楼梯。
谢权比她快走两步,此刻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俯身望向她。高大梧桐的枝叶织成的罅隙抖落一地光斑。
零星的光线落在他的眉梢眼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谢权用一种轻柔的,近似喃喃自语的音量说:“所以,我也没有很差劲,对吧?”
第20章 对他依旧很心动。
随着他俯身的动作, 额前细碎的额发垂落。再加上背光的原因,大片光线擦过他的身形轮廓,将他的神色衬得晦暗不明。
温逢晚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这一秒, 她似乎感受到了他言语外难以掩饰的失落。
她下意识地,几乎是不经过大脑思考, 抬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 “当初那个笑话我的谢权哪去了?随随便便就能考第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差劲。“
谢权结束自我较劲,“我还上了少年班。”
温逢晚“嗯嗯”两声, 非常捧场:“不想愧对绝世容貌, 就大公无私去当模特。”
她翘起唇角, 慢条斯理进行评价总结, “这样兼具美貌和智慧的男青年, 当今社会不多见了。”
谢权掀起眼皮, 目光幽幽盯着她:“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温逢晚否认:“没有,我很真诚的。”
从过街天桥穿行而过, 路程短了一半, 临到中午回到酒店, 余杭已经收拾好行李蹲在谢权房间门口,壮硕的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地上玩手机。
看见电梯口出现的人影, 他不满嚷嚷:“小谢你上哪疯去了,是不是兄弟了,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余杭本来打算收拾好行李叫着谢权直接回宜城, 结果敲门敲不开,手机也关机。他退房退的太早,只能窝在门口等人。
一把老骨头碎了一地。
谢权错开身子, 余杭才看见他身后的女人,“逢晚姐,你们俩一早出去晨练了?”
温逢晚摇头,诚实交代:“他陪我开庭去了,我们两个走路回来的。”
余杭大剌剌笑着:“行,那我们俩先回宜城了,以后有缘再见。”
谢权刷开推开房门,他昨晚就收拾了行李,衣服叠整齐放在床边。将衣服收进包里,他不紧不慢纠正余杭:“你无缘,但我有缘。”
“什么意思?”
谢权拉上背包拉链,沉声道:“我答应我家老头了,回申城发展。”
温逢晚转身开门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回过头看他。确定那句话出自谢权的嘴巴,平静跳动的心脏突然加快半拍。回申城就意味着以后有更多的机会见面。
温逢晚说不清心中这股冲动的情绪是什么,但不是失望。她好不容易才将这种冲动压回去,又听身后的男人拖腔带调说:“学姐也在申城,以后能相互照应。”
余杭替谢权觉得脸红,“咱要点脸,逢晚姐好歹是一姑娘,你占便宜别太明显啊。”
谢权蹲在地上,手边放着背包,他抬头用上目线看她,凌厉的目光意外柔和下来,“嗯,你说得对。”
顿了秒,他改口说:“那我单向照应学姐。”
余杭回宜城还有急事处理,谢权收拾完衣服,两人没多待便下楼。今天正巧赶上剧组的杀青宴,彭海在楼梯口撞上他们。
上次周落的事最后闹得不太愉快,但男人间的友情不会因为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僵持许久,彭海拍了拍谢权的肩膀,“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了。”
谢权冷漠拍掉他的手,用行动证明男人小肚鸡肠起来也很难搞。
余杭和温逢晚还在旁边,彭海生拉硬拽着谢权到另一头,“你怎么回事,我当时也是好心,徐蓓蓓那脾气真会动手打人。”
谢权倒也没计较他帮周落,但一想到他这张脸印在温逢晚常用的洗发水瓶身上,长年累月住在她的浴室,那双眼不知看到了多少他没能看见的。
谢权恨不能上位搅黄他的代言。
谢权深吸一口气,冲他露出个亲和力十足的笑,“你下季度还会和那款洗发水续约吗?”
彭海实话实说:“洗发水是长约,签到明年四月份。”
谢权语气好商好量的,“彭海哥,你拍新广告的时候可以换个姿势吗?”
彭海震惊地睁大眼,耳朵慢慢过滤掉这句话的前三个字,不太敢和他对视,“你、你有好的建议?”
谢权耐心指教:“你先摆出现在广告的姿势。”
彭海见过谢权的杂志扉页,造型随便一摆,摄像师随便一拍,自然又好看。不像他,每次出了A封,那些黑粉冷嘲热讽黑他不会摆Pose。
彭海依言照做,扬起嘴角露出标准化微笑。
眼睛又大又圆,生怕看不清东西。
谢权面无表情拉下他的眼皮,“前段时间火过一张表情包,你记得吗?”
彭海2G网上漫步,没想到是哪张表情包。
谢权说:“闭着眼显得更深情——别说话,吻我,懂?”
-
温逢晚在酒店躺了会儿,接到尹夏知的电话,说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让她快点回来。
尹夏知的音量压着,像偷偷摸摸报信,不等温逢晚追问,那端就匆匆挂断。她打车回御景苑,半个小时的车程她思考了无数个不速之客的身份。
最后没想出是谁。
到了十七楼,温逢晚放轻脚步走到东户门口,发现门锁着,她又摸到自家房门前,轻轻旋动门把,“咔哒”一声,门板就这么被推开了。
尹夏知乖巧坐在单人沙发里,听见响动,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温逢晚移动目光,视线定格在男人那道侧影上,对方敏锐惊人,瞬间转头捕捉到她的身影。一张常见于外交场合的脸,此刻飞出电视屏幕真实的出现在她面前。
温逢晚愣了秒,“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刚回,本来打算早两天,但脱不开身。”温寒声端起尹夏知泡的茶闲适地抿了口,“看见我回来,很惊讶?”
温逢晚弯腰换上拖鞋,不太明白她哥专程回来一趟的用意。
尹夏知和温寒声同校,入学后在他手底下做事,他吹毛求疵的做事风格让她记忆犹新。尹夏知借口刚到家行李还没收拾,快速逃离温寒声的视野内。
宽敞的客厅剩下他们兄妹二人,温逢晚走到沙发旁,安静坐下。
温寒声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动着杯壁,“你最近遇上麻烦了?”
果然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温逢晚垂眸,神情无波无澜,“一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温寒声拧眉,听她淡漠的语气,或许压根就没打算和家里说。他压下眉梢,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她讲:“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如果你早些告诉我,说不定早就解决了。”
温逢晚低垂的脑袋抬起,一本正经地,“哥哥,你不能以公徇私。”
温寒声幽幽凝视着她,半晌没说话,最后嘴皮子掀动:“你还认得我是你哥。”
温逢晚叹口气,斟酌着说辞,“爸爸也知道我的事了?”
“暂时没告诉他。”
她的心放下一点,“那就好。”
温寒声沉默地起身,坐到离单人沙发较近的那侧,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自从他出国后,就很少有时间和妹妹谈心。大概是血脉相连的亲情割舍不断,他这个动作,瞬间让温逢晚感到心安许多。
温寒声的手掌稍加用力,话语温柔,“晚晚,家人是可以依赖的。”
温逢晚眼眶有些酸,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声线说:“我没有诱导病人自杀,我真的在尽全力帮助他们。”
可依旧有很多人不理解她,甚至有些人推波助澜地,将她往舆论的漩涡里推。
温寒声来之前就翻看了网上的评论,在这个碎片化信息的时代,总有人断章取义、随心所欲地操纵键盘进行语言暴力。
但他从未料到,有一天他的妹妹会称为他们舆论攻击的中心。
温寒声收回手,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下,“听哥哥的话,别去看那些不开心的东西。再说,始终有站在你这边的人,不是吗?”
站在你这边,无条件选择相信你的人。
温逢晚眨眨眼,确实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将她小心意意隐藏的脆弱全部弥补完整,细心又温柔,虽然总是嘴硬不肯直白承认。
温逢晚坐直身,犹豫着问:“哥哥,你还记得谢权吗?”
五年前,谢权被接回温家的时候,温寒声正在念大学,中途回过几趟家,但没和谢权说过多少话。印象中是有这么个人存在,他不确定询问:“谢爷爷家的那个?”
温逢晚蹲在茶几旁摆弄茶具,云淡风轻提了嘴:“对,我之前喜欢过他。”
“他上大学的时候我见过一次——”温寒声后知后觉,眯起眼,“你说,你什么过他?”
温逢晚自顾自斟茶,非常有耐心地重复一遍:“我喜欢过他,而且我现在很确定,我对他依旧很心动。”
客厅中陷入沉寂。烹茶的紫砂壶响起水沸后的咕嘟轻响。
温逢晚的语气笃定,毫不迟疑、犹豫。她抬眸,静静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哥哥,你能教教我怎么追人吗?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追。”
今天之前,她还绕在旧事的怪圈里。觉得被喜欢的人拒绝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和谢权重逢后相处的这几天,她突然发现,曾经喜欢过这样一个优秀的少年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以至于分别后的许多年,她遇到再多男生,都会感叹——
这些人,始终都不及他半分。
第21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连清的案子也牵连到谢权, 温寒声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但他没想到温逢晚会以“我喜欢过他”为开头将谢权从他记忆里生拉硬扯出来。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想向他这个单身人士取经, 温寒声沉默许久, 不太理解:“我看起来追人的经验很丰富吗?”
温逢晚捧着茶杯,徐徐吹动杯口冒出的热气。闻言, 她轻声解释:“你看起来很难搞。”
温寒声蹙眉, 伸出巴掌拍了下她的额头,“怎么说话呢?”
高中毕业后她去国外读大学,尹夏知想要留在国内, 好巧不巧跟她哥哥去了一所大学, 闲暇时两人经常通电话, 尹夏知有大半时间在吐槽温寒声多么难搞。
出卖好友不是仗义人士该做的事, 温逢晚赶在他追问前, 话锋一转:“明天陪我去趟周连清的小区吧?”
温寒声不是好糊弄的人, “刚才不是还想追人么?”
温逢晚抿了一小口清茶,理所当然道:“追人和处理眼前的麻烦事并不冲突。”
说完, 她打发哥哥去尹夏知那吃饭, 太久不回家, 冰箱里的蔬菜水果都不新鲜了,怕他矜贵的少爷胃吃了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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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连清自杀前一定接受过旁人隐性或显性的刺激, 不然以他的病情根本不可能突如其来起了轻生的念头。
周落想走诉讼的途径,温逢晚不介意陪她走一遭无用的路。但诉讼的程序她也要遵循,诊疗室当日就诊的视频可以作为她被冤枉的证据。
除此之外, 如果能找到刺激周连清情绪失控的原因,提供辅证,案情解决会更加顺利。
进入七月中旬, 申城的气温攀至顶峰,蝉鸣聒噪,室外几乎无风。
温寒声驱车陪温逢晚到周连清的小区,昨晚联系了于晓,她和小徐警官早一步到达公寓楼下。
于晓在电话里听懂了温逢晚的来意。既然周连清不是在诊疗室接受的刺激,那刺激源头一定在家或其他地方。
案发当天,于晓调查过周连清的活动轨迹,离开家之后乘出租车到达诊疗室,不存在和外界接触的机会。
所以,在家接受刺激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徐进神色困惑,“但家里都是周连清的家人啊,不可能明知他有病还故意刺激他吧?”
温逢晚沉吟片刻,用一种揣测的,未下定论前不好伤及无辜的语气说:“如果,有人根本意识不到她说的话会对别人造成很大伤害呢?”
于晓不自觉拔高音量:“你怀疑周落?!”
温逢晚没否认,走出电梯后,径直朝周家对面的那户走去。
于晓拉住她,指了指对面,“走错了,在这边。”
徐进看出温逢晚的意图,拍了下于晓的肩膀,“他们吵架,对门这户肯定清楚,咱们要是问周落和她妈妈,指不定哪个选择袒护而说谎。”
于晓恍然大悟。
来的凑巧,对门这户的主人在家,看见门外的人穿着警服,年轻女人懵了,“你、你们找谁?”
于晓出示证件,“你好,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些事情,现在方便吗?”
年轻女人忙不迭点头,让开身子请他们进门。
于晓简单问了几个周连清自杀前天的问题,女邻居记不太清,一边回想一边小声嘀咕:“他们家那小姑娘脾气不好,经常和爸妈吵架。”
于晓不着急,静静等她回想。过去五分钟,女邻居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他们家那晚确实吵过一架。凌晨左右吧,我家先生回来的晚,恰好撞上了。”
得到答案,温逢晚他们也没多留。
经过周家的门前,于晓问:“还需要进去确认吗?”
温逢晚觉得意义不大,摇头说:“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对周落进行一次心理检查,得到确切数据后才能下定论。”
于晓想起前几次周落见到温逢晚时的反应,主动揽下这活,“我和徐进出面吧。”
周落还在念大学,一行人驱车去了学校,询问她的室友,却得到周落因为工作忙早就搬出宿舍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