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狼诚恳地应道:“是,我知道了,下回一定让。”
方战差点呛住了,怒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方楚楚用无辜的眼神望着父亲。
方战伸手敲了敲方楚楚的脑壳:“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插嘴。”
他又带着笑意望向阿狼:“你这样身手,在家中做奴仆实在是浪费了,你日后别跟着楚楚瞎混了,到我身边来,在军中做事才是适得其所。”
阿狼还没答话,方楚楚已经把小脑袋凑过来了:“不成,我不答应。”
方战怒视她:“没问你呢,不要捣乱。”
“阿狼是我用自己的私房钱买的,他是我的人,当然要由我做主。”方楚楚的声音脆生生的,“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才养好了身体,就老老实实地在家扫地劈柴多好,从什么军,你往北山大营贴银子还不够,还要贴人吗?不成、不成,我的阿狼可值钱了,绝对不给你。”
阿狼就像方楚楚圈起来的羊,她把他从原来乱糟糟的一团,好不容易养成现在这般、中看又中用,她才舍不得让出去,亲爹也不行。
方战“嗤”了一声:“妇人见识,鼠目寸光,我不和你说,阿狼,你跟着我,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方楚楚叉腰,用她又圆又大的眼睛瞪着阿狼:“阿狼,你自己说,是不是要听我的话?”
阿狼想起了方家院子里养的一只小鸡仔儿,毛绒绒、凶巴巴的,成天就爱跳到凳子上,扑扇着软软的小翅膀,冲着他叽叽喳喳地叫唤。他只要一个指头,就能把它戳个仰倒,可好玩了。
喏,就像眼前这个。
阿狼微微一笑:“是。”
方楚楚可得意了,若有小尾巴,肯定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她指了指那边:“阿狼,去,把你的彩头和赏金都拿回来……啊,不,不是你的,是我的!你的东西都是我的,知道吗?”
阿狼又答了一声:“是。”
他走过去领他的彩头。
原先负责裁判的书吏叫人把布匹和铜钱从柱子上取了下来,交给了阿狼。
旁边的士兵乐呵呵地拿过一个碗,从羊皮水囊中倒了一碗酒,端过来:“兄弟,好身手,哥服你,来,干了这碗,今天方校尉特准大家喝酒,甭怕,喝!”
阿狼也不客气,接过那碗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军中的汉子,就凭拳头说话,对于阿狼这样的高手,他们是真心服气的,这下子大家就轮流给阿狼敬酒,这其中不乏有刚才被阿狼打下擂台的人。
有什么好丢人的,没看连方校尉都败在这个男人的手下了吗?士兵们彼此取笑着,趁机开怀畅饮。
北地的酒口感浓烈,一口下去,嗓子都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的感觉一直贯穿到了胸膛。
阿狼放下酒碗,神情依旧清冷,未见半点醉意,只是眼睛的颜色更深了。
他抬眼一望,看见郑朝义在人群边上犹犹豫豫的,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阿狼抬起手,朝郑朝义勾了勾手指。
这个举动并不恭敬,但郑朝义不知怎的,看着阿狼的眼睛,只觉得腿有些发软,很没出息地赶紧过来了。
阿狼也不说话,就是手掌摊开,伸到郑朝义的面前。
郑朝义苦着脸,叫了一个小兵,去自己的营帐中取钱。
阿狼看表情是满意了,继续喝酒。
郑朝义壮着胆子,靠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喂,我给你十两银子,替你赎身,你离开方家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郑朝义在阿狼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威胁,虽然这个男人只是个卑贱的奴隶,与他身份差距悬殊,但是,看着这个男人在方楚楚的身边晃来晃去,他就是觉得特别碍眼。
“不好。”阿狼断然拒绝。
他的命可是十分值钱的,既然方楚楚救了他,他至少要为方楚楚赚到三百两银子才能离开,区区十两,嗤,开什么玩笑,瞧不起他吗?
郑朝义有点恼羞成怒了:“喂,你为什么赖在方家不走,是不是对楚楚有什么坏心思?我警告你,你这样的身份,千万不要痴心妄想,免得惹人笑话。”
阿狼又喝下了一碗酒,他懒洋洋地道:“我有什么坏心思,你想多了,我喜欢的是女人,女人你知道吗?”
郑朝义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你敢说楚楚不是女人,这要是让她听见了,你还要不要命?”
阿狼喝多了,他这种人是喝醉了也看不出来的,但就是自己有点儿控制不住。他不屑地瞥了郑朝义一眼,用手比划了一下,虚虚地画了一截曲线:“什么叫女人,前面鼓鼓、后面鼓鼓,那才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那不叫女人。”
郑朝义用拳头抵住嘴,重重地咳了两声:“你不能这么说,楚楚生得那么漂亮,依我看来,整个青州府都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阿狼认真想了想:“嗯,小脸蛋看得过去,但是……她像一个小扁豆。”
“小!扁!豆!”方楚楚阴恻恻的声音从阿狼的背后传了过来,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9章 塞上曲9 有伤风化、有碍观瞻、不成体……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楚楚已经站到了阿狼的身后,她拿着小马鞭,开始卷袖子。
阿狼一激灵,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方楚楚抄起小马鞭,凶巴巴地抽了过去,“刷”的一下,鞭子尾巴甩在阿狼的胸膛上。
方才的酒过于浓烈了,阿狼原来大约没有喝过这种酒,有点招架不住,现在只觉得脑袋里面突突地跳,被灿烂的太阳照着,浑身都发热,气血翻涌着从胸膛里冲上来。
一点点酥酥麻麻的疼,好像挺舒服的,似乎……想让她再打两下。
阿狼挺起了胸膛,端着严肃的表情:“嗯?我刚才说什么了?你为什么要生气?我不懂得。”
方楚楚不但生气,她都气得鼓了起来,抓着小马鞭,“啪啪啪”地一直打阿狼:“你还敢在背后编排我!你自己是个土豆!冬瓜!大白菜帮子!”
周围的士兵们看了都替阿狼心疼,赶紧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拉着他,把他硬生生地拖开了:“兄弟,来来、继续喝酒,哎,和小姑娘斗什么气,很不该啊。”
这么说着,这群人却有意无意地挡着方楚楚,把她隔开了。
打不到了。阿狼有点遗憾,他望着人群外,方楚楚还在那里生气地跳脚,更像那只小鸡仔了,蹦蹦跳跳地扑棱翅膀。阿狼决定回去以后要多戳它两下。
阳光微熏,三月的春风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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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楚楚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阿狼把两匹布和四吊钱一起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她就眉开眼笑了,完全忘记了那句“小扁豆”。
又过了几天。
方战在院子里晒太阳。
阿狼……阿狼按着方楚楚的吩咐,他在喂鸡。
他特别关照的那只小鸡仔,被他拎了出来喂独食。它好像挺娇气的,吃得不多,阿狼干脆捏着鸡脖子,掰开它的小嘴,直接把米团儿往里面塞。
小鸡仔的黑豆眼都快掉下来了,吓得叽叽直叫唤。
崔嫂子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骂道:“哎呦,这不是作孽吗,难怪最近鸡都瘦了,我说阿狼,你再这么喂下去,鸡都要被你喂死了。”
“哦,不能这样吗?”阿狼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小鸡仔连滚带爬地跑开了,小翅膀扇得都快飞起来了。
方楚楚抱着一堆衣裳进了院子:“阿狼,过来,你的新衣裳做好了,来试试。”
阿狼难得怔了一下:“我的衣裳?”
方战背着手,叭嗒叭嗒地走了过来,把头一伸:“我的呢?”
“没有。”方楚楚干脆地道,“爹你的衣裳多的是,不要浪费。”
她不理方战了,兴冲冲地对阿狼道:“你一直穿着我爹的衣裳,你个子比他大呢,不合身,我给你新做了两身你自己的衣裳,快过来试试看。”
阿狼伸手之前,先把手偷偷地在背后擦了两下,才接了过去。
方楚楚挥手:“去,换上去看看。”
阿狼向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拿着新衣裳进屋去了,过一会儿换好了出来。
他的胸膛和腰身似乎都挺得特别直,分明只是普通的棉布衣裳,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衬着,硬生生地穿出来英气逼人的感觉。
看过去更值钱了,方楚楚十分满意,在心里默默地把阿狼的身价加到了八两银子。
“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你穿起来可真好看,阿狼,你说,我对你是不是特别好?”方楚楚洋洋得意地道。
“是。”阿狼已经习惯了,知道她想说什么,自觉地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我会好好干活、多赚钱,报答姑娘的,放心,姑娘买我,肯定值。”
方战嫉妒了,凑过来泼冷水:“楚楚,这衣裳你做的?笑话了,你那短短的小手指头拿得动针线吗,你连个小手帕都做不出来,怎么可能会做衣裳?”
方楚楚恼羞成怒:“布料是我出的,裁缝的工钱也是我出的,怎么就不是我做的了?还有,我的手指不短,可漂亮了,你不要胡说!”
为了证明一下,她伸出了她的手。她的身体娇小,手掌自然也是小小的,但并不柔嫩,指节处都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特别是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甚至微微地有些扭曲了,那是常年练箭磨出来的手。
阿狼看着那双手,觉得方楚楚说得一点都没错,可漂亮了。他不太敢多看,马上把目光移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跳得有些快。
方战继续揭穿女儿:“我认得那布,是我从陈记布庄买的,比武擂台赛的彩头,所以,其实布和工钱都是阿狼自己赚的,怎么就是你的?”
方楚楚叉腰,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阿狼。”
阿狼心领神会,一脸正色地道:“我赚的东西都是姑娘的,没有错。”
方楚楚心满意足,红扑扑的脸蛋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三月春风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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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天,春风愈暖,两只燕子衔着泥巴来来回回在屋檐下面忙碌着,俨然要安营扎寨的模样,连那一群麻雀都被它们赶跑了。
方楚楚蹲在屋檐下面看了两天就腻味了,在家闲得慌,终于憋不住跑去东面的山头打猎。
本来方战平日里都不许方楚楚去,生怕她遇到危险,但因这回方楚楚把阿狼也带上了,方战想着阿狼身手不凡,应该稳妥,就大手一挥,放行了。
那座山头是谯明山脉延伸过来的部分,翻过谯明山就是与匈奴、月氏诸部接壤的拓兰草原。谯明山的主体巍峨险峻,但这段山势已经到了末尾,较为平缓,不过丛林茂密、鸟兽众多,特别在这个时节,草丛里和枝叶间总是悉悉索索地动个不停,时不时就会有一只毛茸茸的松鼠吧唧一下从树上掉下来,再哧溜一下从脚边窜走。
方楚楚还是谨慎的,不敢往丛林深处去,只在外围打转,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两只蹲在树上的山鸡。
公山鸡的羽毛五彩斑斓,正极力在母山鸡面前搔首弄姿,母山鸡歪着脑袋,大约在考量着它,这两只都没有注意到远处过来的人。
方楚楚“嘿嘿”笑了一下,从背上取下了弓,就要出手。
阿狼把手伸了过来:“让我来。”
方楚楚眨了眨眼睛,一脸疑问。
“我很能干,干活的事情让我上,姑娘你就在边上看着就好。”阿狼压低了声音,但听过去还是特别沉稳的,“你指哪,我打哪,不让你操半分心。”
方楚楚有点不放心,小小声地问道:“你会射箭吗?”
“会。”阿狼回答得十分果断。
方楚楚想起他自己说过的会打架,那确实是很会,如今他说会射箭,应该是不差的。当下她就开心了,马上把箭囊和弓交给阿狼,笑眯眯地比了比树上的山鸡。
阿狼接过弓,抽出了一支箭,搭上弓弦,运气,慢慢地抬起。
看过去架势很好,方楚楚满意了。
阿狼拉开了弓弦。
“叭”的一声,弦断了。
两只山鸡被惊动了,呼啦啦地飞走了,留下一根羽毛从半空中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方楚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说话,就是凶巴巴地瞪着阿狼。
几乎要把他瞪穿一个洞。
阿狼自己也有点呆住了,但他本事之处就在于,在这样的情形下,也能保持着严肃的神色:“这张弓不行,太轻了。”
方楚楚气死了,握着小拳头,在阿狼的胸口捶了好几下,怒道:“你除了一身蛮牛力气,还会什么?这张弓我用了好几年了,它、它、它还是你的救命恩弓啊,就这样死在你手里了,可太冤了。”
阿狼觉得自己最近大约是生病了,被方楚楚这样一捶,竟觉得浑身舒爽。
这有点不妙,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诚恳地道:“我错了,我会将功赎罪的,你别急。”
方楚楚才不相信:“弓都坏了,今天一只毛毛虫都猎不到,眼看着就要空手回去了,你怎么将功赎罪?”
阿狼想了想,举步向前:“你先跟我过来。”
方楚楚跺了跺脚,还是跟上去了。
阿狼引着方楚楚往丛林外围的方向走了一段路,走到了丛林的边缘,他寻了一处路边的大石头,殷勤地擦干净了,然后指了指石头,对方楚楚道:“来,坐。”
方楚楚走了半天,脚也有点酸,当下就不客气地坐下了,抬头看着阿狼,还是很生气:“然后呢?”
阿狼把从家里带出来的水囊和零食袋子交给方楚楚:“你先坐在这里歇着,喝喝水、吃吃蜜饯果子、再和小虫子说说话,等着我,我去给你打一些猎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