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我马前奴——秋色未央
时间:2021-01-13 10:04:13

  肃安帝举目远望,出神了片刻,叹息道:“是,朕对太子寄予厚望,希望这回这个,不能再辜负朕了。”
  风渐渐地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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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微风吹过来,带着麦穗的香气,阳光金灿灿的,洒落在地上,小鸡崽扑棱着翅膀,在院子里撞撞跌跌地跑来跑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贺成渊撒了一把米,十分熟练地招呼着小鸡来吃食,那些鸡崽呼啦啦地跑过来,都要蹦达到他的脚上去了。
  不说那几个留守下来的侍卫,就连回家来探望的钱阿婆也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但偏偏方楚楚就是觉得她家阿狼喂鸡喂得最好,一定要他自己动手,最初的时候,那几个侍卫都吓得跪到了地上,但贺成渊自己却若无其事,还信誓旦旦地向方楚楚保证,他还是和原来一样能干,这手喂鸡的工夫没有落下。
  钱阿婆给方楚楚塞了几个热乎乎的玉米棒子和鸡蛋,方楚楚坐在树下悠哉哉地啃着玉米,这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青州院子里的时候,令人怀念。
  钱阿婆很是不安:“夫人,这可怎么好意思呢,还劳烦老爷帮我们喂鸡,若不然,这些小鸡就送给你们了,你们走的时候,我拿筐子给你们装上,带走。”
  方楚楚现如今落脚的这个院子就是钱阿婆的家,这院子靠近村头,年前刚刚翻新过,整洁又干净,故而这些远方来的客人一眼就相中了,大晚上敲开她家的大门,要求租借。
  钱阿婆本是不肯的,但客人掏出了两锭黄金,差点没把钱阿婆惊得当场晕厥过去,清醒过来以后,阿婆二话不说,叫了儿子媳妇和大孙子,麻利地走人,搬到她大姑姐家去暂住了。
  两锭黄金,买下院子也是使得的,就怕客人要反悔。
  阿婆走得太急,家里的小鸡都没带走,这不是,想想看,不太放心,今天就过来看望一下夫人,顺便喂喂鸡,谁料那位看过去严厉威武的公子竟如此能干,完全就不需要她上手。
  方楚楚十分淡定:“不就是喂鸡吗,小事一桩,不必客气。倒是要麻烦阿婆一件事情,我想要一本‘女诫’,阿婆能帮我去弄一本过来吗?”
  这位小夫人,人在旅途、大病初愈,还不忘女诫一书,实在令人肃然起敬,钱阿婆自然满口答应:“好说,我回头就去找村子里的秀才娘子,她那里大约是有的,等下我给夫人拿去。”
  “那是多谢了。”方楚楚笑眯眯的。
  这位夫人容貌生得娇俏,言语又十分可亲,钱阿婆忍不住心生好感,不免就多聊了几句。
  大凡女人,上了年纪之后就爱唠嗑,钱阿婆也不例外,尤其是当她得知这位小夫人是从京都长安过来的,她不禁兴奋了起来,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夫人,你可曾听说过最近长安发生的那桩天大的冤案?”
  方楚楚摇头:“不知道,说来听听。”
  “太子殿下被奸人所害,含冤而死,连我们这小地方都传遍了,夫人竟然不知?”阿婆看了方楚楚一眼,似乎还有点嫌弃她了。
  方楚楚吃了一惊,看了看不远处“含冤而死”的太子,太子殿下正在喂鸡,姿势端正。
  她摸了摸鼻子,十分诚恳地向钱阿婆请教:“呃,太子……听闻是死于祝融之灾,乃意外之难,怎么说是含冤?”
  钱阿婆一拍大腿:“太子殿下是何等威猛神武之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于火灾,这定然是奸人作祟啊,你这都不懂吗?太子东征高丽、北伐匈奴,为我们大周朝立下了赫赫战功,皇上却听信谗言,将太子囚禁于荒居,这是其一。奸人下毒,令太子重病垂危,这是其二。甚而至于,有贼子蓄意纵火焚山,置太子于死地,这是其三。这三桩加起来,冤啊,真真是千古奇冤啊!”
  方楚楚惊叹:“阿婆您讲得真好,就和说戏的一般。”
  “那是。”钱阿婆得意地道,“我们家就在村头,南来北往的行商和旅客都从这里过,每个人说上几句,凑起来就这般精彩了,连我们村里的教书先生都跑过来听了,对了,先生听了,还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阿婆想了半天,想起来了:“哦,奸佞当道,勇士折戟,苍天何公?白璧何辜?”
  几个侍卫蹲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这会儿还能凑过来附和两句:“这个先生显是有学识的,这句话说得好。”
  “那是,这先生原是个秀才,听他说,这事情,镇上的读书人中间都传遍了,大家都为太子殿下喊冤呢,唉,这是什么世道,连那样天神一般的人物都会遭到冤屈,莫非老天真的没长眼吗?”
  方楚楚听得汗都流下来了,不意这乡野之地,居然还有这般精彩的故事可以听。
  钱阿婆絮絮叨叨了好久才走,她老人家也是个办事厉害的,不一会儿工夫,还真给方楚楚弄了一本“女诫”来,秀才娘子家没有,还是村里教书先生的女儿从箱子底下找出了一本,可真不容易。
  方楚楚拿到了那本书,十分嚣张,对着贺成渊“哼哼”了两声,勾了勾手指头。
 
 
第70章 东风引23   太子之威,狼居胥居,登临……
  太子殿下心领神会, 喂完了小鸡,恭敬地捧了那本书进屋,备了笔墨,去抄他的三百遍了。
  当然, 太子殿下抄写的, 和书上的, 自然又有几分不同。
  “……男有四行, 一曰男德, 二曰男言, 三曰男容, 四曰男功……守节整齐, 行己有耻, 动静有法, 是谓男德……”
  方楚楚凑过来看了一眼,心满意足, 当下惬意地倚靠在窗边,啃完了玉米棒子, 开始磕松子, 一边看着贺成渊抄书,一边问他。
  “你自己说说看,知道错在哪里吗?”
  “不该骗你、不该吓你。”
  “不对!你不该认为我笨,我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凭什么认为我就会当场露馅,你看不起我!”方楚楚气势汹汹地责备贺成渊。
  “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日后再不敢了。”贺成渊一边抄着, 一边还要分神出来哄他的女主人,这一心二用,稍不留神,就抄错了。
  方楚楚更不依了:“看看你,分明没有诚心,这都能写错了,可见心里就是不服气的,不行,再加一百遍。”
  她就是无理取闹,娇纵任性,仗着他宠她,简直要爬到他头上去做窝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还是那么喜欢她。
  贺成渊神情温柔,目中带着笑意:“好,莫说一百遍,就是一万遍也使得,只要你高兴就成,不过,这里的墨没了,楚楚,过来,帮我磨墨。”
  方楚楚吃吃地笑了起来,撒开了松子,趴到贺成渊的身边,挽起袖子,给他磨墨。便所谓红袖添香,就是多抄几遍也没什么。
  ……
  抄到第二百九十九遍的时候,有属下在房门外轻声禀告:“殿下,西川有消息了。”
  方楚楚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贺成渊执笔抄书,面上神色自若:“呈上来。”
  属下进来,低着头、弓着腰,奉上了一纸信函,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贺成渊因着三百遍还没抄完,不敢停手。
  方楚楚帮他拆开了信,念道:“酒已备,久候主人不至,不敢擅专,敢问主人,可如期开宴否?”
  她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不了事情,不过我们歇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该启程了,客人都到齐了,就等我了。”
  贺成渊笑了笑,在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力透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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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年九月,西川骚乱。
  西川原为安庆节度使李广胜所管辖,高敬泽在彼处十年,处处打压李广胜,双方势同水火。
  如今,高敬泽虽已回转长安,但其旧部仍在,势力庞大,兵权牢牢地握在高敬泽的副将陈武艺手中。陈武艺依旧尊奉高敬泽为主,不但与李广胜针锋相对,就连长安新派来的唐迟与朱三泰两位将军也不在他的眼里。
  李广胜怀恨于心,于某日夜里暴起发难,率军突袭,与陈武艺所率的兵马大战了一场,双方两败俱伤。而后,李广胜先发制人,搜罗了一堆人证、物证奏报呈送长安,指高敬泽昔在西川开铜矿、铸钱币、私囤重兵,图谋不轨。
  高敬泽自然在金銮殿上力陈清白。
  李广胜与高敬泽宿怨已久,肃安帝对此不过一笑置之,下了诏书斥责李广胜,同时命唐迟和朱三泰速速平息此事。
  岂料,西川之乱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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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冲天,映照在夜色下,漆黑中透出血红来,在半空中吞吐翻卷,如同诡异的凶兽。
  节度使的府邸中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喧嚣的喊杀声,李广胜赤着脚从房中冲出来,面色如土,厉声大叫:“来人!快来人!怎么回事,我的人马呢?都到哪里去了?”
  一员心腹部将飞快地从外面跑进来,跪倒在李广胜的脚下:“大人,陈武艺打过来了,我们的兵马被唐迟将军阻在城外进不来,眼下,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唐迟?”李广胜摇晃了两下,咬牙切齿,“这狗贼,前头撺掇我和陈武艺火并,果然别有用心,老子上了他的当了!”
  他想起唐迟交给他的那些人证、物证,样样确凿,指证高敬泽狂妄僣越、图谋叛逆,他当日获此证据,大喜过望,不疑有它,马上就呈送长安御前告状,如今想来,居然是中了唐迟的借刀杀人之计了。
  事已至此,李广胜也不及后悔,连家眷都不顾了,急急忙忙想从府中的暗道逃走,岂料,刚刚走了两步,就被那心腹部将一把拉住,他还未及训斥,一把刀子捅进了他的腹部。
  “你……”李广胜目眦欲裂。
  “大人恕罪。”那部将说得十分诚恳,“小人也是奉命行事,烦请大人先行一步了,大人还请放心,过些日子,高将军就下去陪您了,九泉之下好作伴,您请吧。”
  部将将刀子抽出,李广胜的肚肠流了一地。
  李广胜仰面倒下,死不瞑目。
  片刻之后,陈武艺率部打进了节度使府邸,节度使府中的亲兵穷途末路,反而激起了血勇之气,蜂拥着扑了过来,双方厮杀成一处。
  火光不停地跃动着,雕梁画栋在熊熊的火焰中慢慢倾倒,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哀嚎,两方的人马在混成了一团。
  正在争斗中,突然,地面震动了起来,先是轻微的,而后慢慢地变得剧烈,燃烧中的屋宇簌簌地掉下带着火的砖瓦木梁。
  两方的人马都惊诧了,渐渐停下了手,互相看看,莫名所以。
  节度使府邸的围墙在晃动,越来越厉害,
  轰然一声,围墙坍塌,砖石四溅,尘烟飞扬。
  围墙外,一群扛着滚木的士兵收手后退,在那之后,居然是黑压压的骑兵战士,铁马重甲,强盾长戈,如同鬼魅。
  骑兵们冲了进来,没有任何言语,战马直接踏过人的身体,金戈挥舞,血肉横飞,对在场的人开展了无差别的屠杀。
  是的,并不是搏斗,只是一场屠杀,这群骑兵骁勇强悍,纵马行凶,砍人头颅如同割下韭菜,残忍而无情。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这场中已然肃清干净,只留下陈武艺一人孤零零地立在正当中。
  陈武艺瑟瑟发抖,他尚有十万兵马驻守城外,此时却毫无动静,甚而至于,连这一座城都仿佛沉睡了一般,周围空空落落,不闻人声,哪怕这火焰已经燃烧过了这一条长街。
  烈火中,那群骑兵分开两侧,他们的金戈还在滴血,而他们在马上恭敬地弯下腰去。
  一匹黑马缓缓行来,马上一人,身形英挺高大、容貌隽永刚毅,在夜色中、在火光下,脸上有一层似明非明的亮光。
  陈武艺多年前跟随高敬泽在长安,彼时,高敬泽与姬扬霆尚是挚友,他见过那位振武王世子,勇猛无双、俊美无双,有人言其为梵天、亦有人言其为修罗,就如同眼前这人。
  “姬扬霆!”陈武艺脱口而出,倒退了两步,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上那人笑了一下,连那笑容都是那么相似,冰冷而残酷。
  “不、不!”陈武艺喃喃地道,“姬扬霆已经死了十年了,你不是他,你是……你是、贺成渊!”
  他大声吼叫,“不对,你也死了!你们明明都死了!”
  “陈武艺。”那个面貌酷似姬扬霆的男人望着他,如同看着一只蝼蚁,连那声音也是没有什么温度的,“我这人没什么耐性,我只问你一句话,要死?还是要活?”
  陈武艺茫然地看了看周围,他已经认不出他的下属了,所有的人倒在一起,他们的头颅在地上滚成一团,尸身被马蹄踏成稀烂,已经看不出人形。
  陈武艺打了个哆嗦,他是见识过这般手段的,无论是姬长河还是姬扬霆,他们的杀戮都是这般冷酷暴戾,连全尸都不给人留下。
  他的腿越来越软,终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愿乞命,求太子殿下恩典。”
  火焰越来越大,卷上了云端,把夜空照得如同血色一般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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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一切都陷入了动荡流离之中。
  高敬泽旧部陈武艺公然谋反,安庆节度使李广胜匡扶正义,却被其所害,西川大乱。
  危急时,世人皆以为故去的前太子贺成渊忽至,以凶神之姿临于战场,铁甲银枪,率骁骑十万,大破陈武艺军马。
  是役,大火焚烧了战场三天三夜,高氏军部悉数化为烟灰。
  雷霆气势,铁血手段,一如既往。
  陈武艺乞降,被押解至城楼上,当众痛哭流涕,自言受高敬泽所指使,才犯下如此大错,有负圣恩,忏悔不已。情之切切、言之凿凿,西川当地属官和百姓在城楼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又有李广胜的部将现身,将高敬泽所铸私币及违制物器一一呈于众人之前,高敬泽僣越之处,令人瞠目结舌,当地的属官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料到高敬泽素日以忠君自表,竟是如此奸佞,令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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