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不知何时放起了幽幽古琴曲，动听得很。
众人刚开始会觉得每一口下去都是金钱的味道，后来倒是没了金钱的想法。当用金钱去衡量美食价值的时候，只说明这道菜失去了它本质的美食意义。
萧奕舟哪怕不问，也能看出身边伙伴很享受这一餐。他在内心悄悄给这位厨师加了工资，轻声开口：“平时我们都可以直接来这里吃饭。这里人少, 安静，厨师也认识。”
突然被拉到现实的罗正平吃菜的手一顿，低声说了一句：“太麻烦，我要打工的。”
他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天天消费的，饭店消费再怎么低，人均也要几十块。一天近一百的开销，他打工剩下的钱根本就攒不下。
萧奕舟想到自己的参赛队伍是穷人参赛队伍，不仅穷，还都是打工人。他思考了一下：“其实做成盒饭也行，到时候让他们外卖送一下，很方便。”
景淑算了一下学校到饭店的距离，和学校到家的距离，觉得如果有课的话，确实是在这儿吃饭方便。就算她过来觉得麻烦了，也可以让人送外卖。
从这家店的点餐情况来看，送外卖完全可以自己配送，因为根本没什么人。
她点头：“我可以。”
孟溪楚无所谓应了一声。有好吃的当然是要吃的。
萧奕舟见两个人都应了，再度看了眼罗正平。他很欣赏罗正平。和罗正平一起做了模拟卷，聊了一会儿天，他确实能看得出罗正平是一个聪明且有天赋的人。最重要的是，有天赋却不自傲。
要知道在网络上认识的人多了，有天赋太过自傲的人可太多了。
比如某个像他下战书的赫特。从国际水平上看，已经超越了99%的同龄人，也超过了几乎大部分的年长者，未来无限可期，但……
就是烦人。
萧奕舟看向傅深染，给傅深染了一个明示：“要不问一下他们，看怎么包月或者包年？”
傅深染应了一声：“行，我去找他们上头问一声。”
罗正平抬起头，打算再次拒绝，没想到傅深染算了一下人头，起身：“我看能不能买四送一。反正他们店都没客人。”
罗正平：“……”
旁听的服务员小哥：“……”要不是知道他的工资是多少，要不是知道今天要来的人是主厨的老板，要不是他必须要维持自己的服务态度，他现在真的很想吐槽。
哪里有这么讲究的店搞盒饭外卖的！哪里有盒饭外卖还买四送一的！他们店是品格的店，是搞会员制的，不是街头随便的某一家店！
孟溪楚比上（傅深染）不足，比下（罗正平）有余。她在饱受几次冲击后，都快习惯这群人的操作了。在见罗正平挣扎犹豫，想拒绝却没找到机会的这个情况，她安慰了一下这位普通人：“这种是参赛团队福利。”
罗正平一脸“我是参加过比赛的人你不要糊我”。
学校根本没有这种团队福利好么？
萧奕舟听到“团队福利”这个词，觉得很中肯。就像萧氏集团的员工福利待遇一样，要保证员工除了工资之外，还有足够的生活福利，这样才能让员工留下。
连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的团队不是好团队。
“嗯。”萧奕舟由于又要维持自己的贫穷人设，又不能让罗正平和景淑觉得全是他在花钱，于是直接将话都丢到了傅深染身上，“傅深染从小就很会算账，什么两千以上十万以下，记得特别熟练。他会要到一个很大折扣的。”
几个略通法律的小伙伴：“……”不，他擅长的这种违法金额算账和折扣没有关系。
孟溪楚想象了一下傅深染推着眼镜，一本正经和人讨价还价的模样，悄然笑了一声。估计这人更想要花多点钱，而不是往下打折扣。
她知道萧奕舟是要花钱的，也知道罗正平心里怎么想。作为一个学工商管理的人，她知道怎么打动人，比如说：“一天三顿按时吃健康一点，省得临近比赛的时候忽然生病，那可连叫替补都来不及。这点钱不能省的。”
罗正平听到这话，默默将自己脑中各种借口咽下。
“这点钱不能省”是实话。他为了兼顾打工和学业，肠胃早出现了问题。生病看病也是一种开销。在学校最后一年，总不能留遗憾在比赛场上。
他是还想考研深造下去的。再说了，毕业后可以工作一辈子，不需要为了一时……
景淑注意着罗正平的复杂情绪，在内心默默学习。
这种欲言又止，在金钱附近犹豫的情绪，迷茫与坚定之间的自然转换……
不愧是正常人啊。
学习了的景淑再看向萧奕舟。萧奕舟的情绪不怎么外露，但依旧能让她注意到，萧奕舟也是在关注罗正平的。
在察觉到视线后，萧奕舟望向景淑。
两人视线对上，让景淑心中肯定：萧奕舟就是一个有修养且体贴的人。他一定是推己及人，想到了罗正平所面临的问题，和他生活中缺钱的窘境一样。所以想要将罗正平的那一份开支平摊到他自己头上。
真是善良的大好人。
既然如此。
景淑想了想，问服务生：“店是新开店吗？开业有福利么？”
服务生小哥地位不高，技术水平再高也就是个打工仔。他被这个开业福利问得一愣：“……这我得问一下我们主厨。”
景淑：“好。”
她站起身来：“那我跟着一起去吧，我想感谢一下这位厨师。今天的餐确实非常美味。”
景淑朝着小哥笑了笑：又到了自己出场给众人要折扣的时候了。不能让萧奕舟一个人花钱。
坐着的萧奕舟心头一跳。
他生怕景淑过去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内容，跟着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
贫穷且单纯的罗正平没来过高档餐厅，没想到吃完饭还有感谢厨师这个活动，迟疑跟着站起来，低声表示：“我也去。”
景淑：“……”大家一起去的话，她还怎么打折扣。
拒绝的话，由于是去感谢厨师，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理由拒绝。总不能说人太多，就自己一个人去感谢就行了吧。早知道还是厕所遁了。
服务员小哥立刻表示：“我亲自去和主厨问一声开业福利，会带上大家的感谢。店内也没别的客人，我想他很乐意会和诸位聊几句关于今日用餐口感的问题。”
几个人于是不得不坐下。
服务员小哥当即欠身，转头就往厨房去。
此刻的厨房内，傅深染正询问着这位厨师：“做日常菜色，一日三餐，五人份，最好是那种便当属性的，可以随时带走吃的，怎么样？”
厨师做菜分量本来就小，基本上每个菜几口，当即应下：“可以的。只是外带味道会下降很多。”
傅深染摆手：“没关系，有空我们是会过来吃的。没空再外带。你要是做了，我们不需要吃，你就当店内员工餐给员工。钱会由萧少付的。”
厨师应下，美滋滋在内心数钱：啊，金钱的芳香，可比菜香多了。
服务员走进来，看见傅深染后，客气招呼了一声，随后将外面景淑的问题转述：“客人问有没有开业福利。”
主厨茫然看向傅深染：“什么开业福利？”
这个萧少可没有说。
傅深染知道萧奕舟的装穷人设，还以为这是萧奕舟又一个新操作。他斟酌了一下：“我这里直接买单了。开业福利就说我们是第一桌，不要钱，就问问口感。”
主厨：“……”
要不是菜钱打算付了，要不是这算是在自家店里吃饭，这种店是开不下去的。
主厨惆怅带着服务员小哥出去，准备和众人交流一下口感和感情：再这样下去，他的做菜技术有没有得到提高，他是不知道的。但他的演技从今往后一定会得到很大的提高。
傅深染跟着出去，在心中拨算盘。
距离这个月的开销目标，又近了一步。
一个小时后，罗正平茫然站在店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根本没客人的高档店面，陷入了困惑。这样一家第一桌客人直接给免单的店，真的不会亏本么？
算了，他去自己常年在的打工群里，给他们引流一下好了。
第37章 卫生保健工作要做好……
吃好饭, 各回各家。
回到家，开着电脑屏幕准备再学习一点编程知识的景淑走神想着别的事情。她细细回想了一下今天一整天的情况，觉得萧奕舟肯定和店内厨师有她不知道的勾当。
吃饭怎么可能真的不花钱。
吃饭怎么可能买四送一这么搞优惠。
景淑左手单手撑着脸, 右手玩弄着鼠标滚轮, 任由页面在自己眼前滑动着。页面上的内容很是复杂，让心思漂浮的景淑看一行忘一行, 看了个寂寞。
半响后, 景淑终于对着屏幕幽幽叹了口气。
谈恋爱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 从她现在这还没恋爱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了。她现在竟是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给萧奕舟花钱, 才能让对方少花点钱。
认识的时间太短, 哪怕她知道她和萧奕舟之间互相有点什么情愫在，可他们似乎还没熟到可以戳破一些事情。比如说, 她还没做好准备让萧奕舟知道她的具体情况, 再比如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戳破萧奕舟和厨师有特殊交易这码事。
一旦牵扯上喜欢, 似乎人和人之间的各种事情都会复杂起来。
景淑又一次轻微叹了口气。
叹气是叹了, 解决方法也没有, 反而门在这一刻被“叩叩叩”敲响。
叩叩的敲门声只有三声, 一听就不是张伯。
景淑有气没力喊了一声：“进。”
门打开, 门外站着比吃饭时更加西装革履的景谦。景谦进门后先不动声色扫视了一下整个书房, 再将目光注视在陷入某种困扰的景淑身上。
以前两个人一起在海外的时候，景淑就属于自我心情调节一级棒的人。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到这个未成年的中国少女。
后来他回国，妹妹依旧在海外。景淑每次和他视频通话时也一直维持着积极乐观的模样，少有现在这般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情绪低落。
景谦将厨房要送过来的燕窝放在书桌上，看了眼景淑的屏幕。密密麻麻的英文编程内容，全是题目问答和讲解。
这全然不是景淑的喜好, 难怪要陷入困扰。
景谦开口：“不喜欢的话就别看了，没必要折腾自己。”
他知道学习一定知识是有意义的，但即便是他自己，除了自己感兴趣和必修的科目外，其余的内容都是浅学辄止：“你以后即便是在公司里也不会去程序部门。”
景淑听到这话，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手指继续瞎滚着页面：“我知道的。这不是参加了比赛么。结果三个人当中，只有我一个人是完全挂着的，这也太过分了一点。”
她松开鼠标：“这是尊严问题。”
景淑拿起燕窝，用勺子轻微搅拌了一下，尝了一口。加了冰糖和羊奶，有一种微清凉和甘甜的味道，将燕窝原本的那种口水异味完全掩盖住了。
她哥只知道她在愁苦这些题目的事情，根本不知道她刚才纠结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哎，这种“喜欢的人心地善良却没钱”的事情，似乎不管是对谁都不太好说出口。
景谦确实不知道景淑愁的是和编程全然无关的事。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将自己和这些天和萧家以及和爸妈沟通过的事告诉景淑。
他怕自己想太多，也做过头，所以开口讲话非常委婉：“景淑，你现在已经成年了。”
景淑正在用美食调节心情，听到这话莫名抬头看了眼哥哥，不理解为什么忽然起了一个话题头。她放下自己的碗，疑惑：“怎么了？”
景谦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你这个年纪，正好是恋爱的年纪。”
景淑心头一惊，耳朵瞬间滚烫泛红：难道说她最近表现得那么明显？她明明都没有在家里说过什么男生的话题，而且对于他们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不是聊起男生女生都很正常的吗？
基础的社交不正常吗！
景淑全身戒备，先行一步找起了说辞：“我没有谈恋爱。怎么了？没人说成年了一定要谈恋爱啊。”
景谦看景淑浑身紧张，眼神逐渐犀利的模样，面无表情在心中将萧家继承人血腥揍了一顿。该死的男人，竟然真的来拱白菜。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考虑恋爱。”景谦放缓了态度，“如果有喜欢的人，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景淑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兄妹两个互相对视，短暂沉默了一下。
景谦忽然觉得不管萧家那个儿子如果喜欢自己妹妹，似乎好像，也有那么点惨。至少他妹妹还没到那种“我好喜欢”并且可以昭告天下的程度。
当然，哪怕他妹妹不承认，两个人总归还是要说清楚身份的。
他再次开口：“既然没有喜欢的人，那要不要多认识几个同龄人？”
景淑：“？？”她怎么听起来这个认识几个同龄人，和真正的认识几个同龄人不是一个意思？前者是相亲的既视感，后者仅仅只是见面交换个名字和电话的基础社交。
尤其是搭配上最早那句“已经成年了”，更像相亲了。
景淑瞳孔地震，全然震惊看向自己哥哥。
景谦对景淑的视线表现出了相当坦然的态度：“现在十八岁，多认识几个也就一两年过去了。到时候可以在合适的人家里找一个谈恋爱。恋爱期又是一两年。知根知底后，你也大学毕业，双方可以结婚了。”
景淑震惊到嘴微张，灵魂都被震出了躯体：“我……我，才，十八！”
景谦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两年后适婚年纪。四年后毕业，足够弄清楚一个人的本性，也足够我们双方家庭互相了解。从订婚到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不是么？”
话落，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就剩下微凉的空调风吹着。书桌上小盆栽的叶子，似乎因为这段话太过可怕，颤抖哆嗦了两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