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宋三冬
时间:2021-01-14 10:07:21

  顾老夫人头个放了筷,看着顾愈,“你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便过来了?”
  “我这不才出宫, 哪有时间提前派人来讲。”顾愈正了正神色,“大魏军打下汇北了,现这消息暂且是被瞒住了,但不出半月这事应会天下皆知,皇宫那边已提前收到了线报,是殷权指挥失误导致了三千天威军全军覆没。”
  天威军可不是什么杂牌兵,一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干将,顾老夫人被这死伤吓得深吸了口气,手里转着佛珠的动作快了些。
  顾老夫人稳住神色,正要细问,偏头看见坐在一旁的宋绘,止住话头。
  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珍娘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珍娘上前一步,看着宋绘,道:“宋娘子,你这身子重,就别久坐,我扶你回去吧。”
  宋绘知道下面的话是不能听的,顺从的起了身。
  待宋绘走后,屋子便关了门。顾老夫人低着声,“皇上重新将兵权交给你了?”
  顾愈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测,“汇北沦陷这事传得人人皆知前,需要一场大胜,我这两日可能就得离开临安,北上。”
  顾老夫人双手合十默念了声“佛祖保佑”,而后目光慈祥的看着他,“这一去路途凶险,千万小心。”
  “孙儿知道。”
  “本不该临着你出征拿后院小事烦你,但到底你需要知晓一声。”顾老夫人眼底的慈色一敛,露出些气势来,“这宋娘子肚里的孩子怎么也是你的长子,养在她名下到底是身份低了些,不如就由我这老太婆帮着养了。”
  能在顾老夫人身边长大,这对生母身份不高的孩子来讲是件天大的好事,但顾愈此前已和宋绘说过孩子由她养着,这倒  不好爽快应顾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见顾愈踌躇,眼底闪过不快,她抿口茶等了片刻,“你是有什么顾虑?”
  顾愈眸里情绪松散,“也称不上什么顾虑,只不过...”顾老夫人的话像是给他打开了思路一般,他偏头,眼底有了些神采,“这份位低了升便是,正好有个生子的由头,抬平不就行了。”
  顾老夫人一听他这无法无天的话,训道:“胡闹,这人要是抬平,还有个儿子傍身,你这往后还娶不娶妻了?”
  虽说娶妻这事还没边,但新皇登基是早晚的事,下面的世家贵族相互联姻稳固一下相互的关系也是常态,顾愈到底是喜欢宋绘没到这罔顾家族的地步,他刚起的念头淡了些,“我先想想。”
  顾老夫人现在是发觉了这枕边人的耳边风可比她的耳提面命管用多了,哪听他这拖延的话,抿了口茶,继续着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往后你正妻入了门,她能再有福气再怀上那养在她那里便是。”
  高门大户,哪里来的秘密,顾老夫人这么大张旗鼓张罗着修缮暖房,宋绘想不知道也是件难事。
  钟娘怕宋绘想不通,凑到她边上细细安抚上几句,“娘子,这孩子虽是养在自己身边亲,但养在老夫人那里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宋绘向来没什么脾气,钟娘完全看不出个开心或是愤怒,硬着头皮继续着道:“至少能提醒着老夫人记娘子的好不是。”
  宋绘偏头看了她一眼,温温的弯了弯眼睛,“说得是。”
  孩子像是听懂了两人的谈话一般,踹了宋绘一下。
  钟娘怕吵着小孩儿,下意识的放低声音,“小公子也高兴着。”
  宋绘掌心贴着刚凸起的一块皮肤,垂了垂眸,看不清什么神色。
  过了小会儿,宋绘支着人将棋篓拿来,一个人执黑执白的跟自己对弈。
  顾老夫人这么大张旗鼓的弄,自是和顾愈通过气了,她觉着说服顾愈不是什么难事,但他离开临安,那她自个儿对上顾老夫人偏了弱势,这孩子几乎没什么保住的可能性...
  宋绘拿子儿的手顿了顿。
  她将棋子落在横竖交叉的盘外,而后一动不动的侧坐着,坐姿显出些无力来。
  她擅谋划,但并非话本里那些多智近乎妖的神仙人物,到底普通了些,在现当下的情况里也找不出什么好方法。
  顾愈下午来了一回,和宋绘一道用了晚饭。
  用饭时,他&zwnj  ;转述了和顾老夫人的谈话,态度偏着老夫人,这孩子身份高些总不是坏事。
  宋绘弯着眼笑着应了下来。
  顾愈见她乖巧,眉目浮了上一层悦色,“军情告急,我大抵后日便要出发,到时候我将耿平留下...”他话还没讲完被宋绘柔声打断。
  宋绘笑着,道:“耿护卫和钟娘您都带着一道走吧,我身边确实缺个帮着跑前跑后的人手,大人,不如将陈来庆给我留下。”
  当时绍南城破,跟着陈来庆的那些个乞讨兄弟死了七七八八,顾愈将人从绍南捞出来的时候便只余下他和四五个人。他们没什么规矩,放在宋绘身边不像样,顾愈便做主将人留在了他麾下的军情处。
  陈来庆虽脑子灵光,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才,顾愈应下她的请求,“我明日便将人送回来。”
 
 
第七十八章 张牙舞爪。
  宋绘住的那间屋子淋不着雨, 也晒不到太阳,但能吹得到风。
  起风时候,窗外树叶会发出沙沙声,偶尔有一两片发黄的叶子挂不住, 变成一只只小船往下落。
  春瓷步子轻, 进了屋内, 先福身, 而后道:“娘子, 来庆哥到了, 人在院子外面。”
  宋绘目光从窗外收回, 扣上手里当摆设用的书, “让人进来吧。”
  春瓷应下是, 转身出去传话。
  陈来庆穿着一身规整的宝蓝色短衫进了屋, 人模狗样的朝宋绘拱手行了个礼,“小的陈来庆向娘子问安。”
  他说话态度, 弯腰姿势哪哪儿都挑不出错,但一对眼珠乌溜溜的转着, 完全看不出老实样。
  宋绘弯眼无声笑了笑, 挥退了立在两侧的丫鬟,而后道:“得了,收起你那副正经样。”
  陈来庆夸张的嘘了口气,挤眉弄眼,“这高门大户的,规矩也忒多了。”
  深秋的日光已有些冷了,落在宋绘的眸里也没孕出分毫暖色,她声线很软,开口道:“临安这些条条框框是挺多的, 让人不自在。”宋绘像是闲谈一般笑了笑,“若是能出去就好了...是吧?”
  陈来庆因着宋绘这话,心脏突突的跳了两下。
  而后他像是明了到了宋绘的什么暗示一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意味深长的应道:“是啊。”
  钟娘端着托盘进屋,将一小碟子红豆糕放在宋绘手边,“娘子用些。”
  宋绘无害的笑了笑,开口向钟娘道了谢,顺道让她给陈来庆安排个活计干。
  陈来庆这人滑溜嘴甜,没一会儿便和院子里里&zwn  j;外外做事的人混了个脸熟,晚间顾愈回来时便看见他坐在院里石凳上和一群小丫头讲他当年那些英雄事迹。
  宋绘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边看书,时不时会带只耳朵听他吹嘘几句。
  顾愈恰巧听见他分享着自己在绍南城里悍然赴死的故事,走到宋绘边上,轻哼一声儿,道:“瞎讲。”他找着陈来庆时,他东躲西藏了好一段时日了。
  “就是瞎讲才有趣。”边应着,宋绘起身,跟着顾愈往屋里走。
  宋绘平时不拘着这些,说是热闹,但顾愈却看重规矩,知道轻重的仆从丫鬟也不敢再聚着听他的故事高/潮,作鸟兽散开。
  宋绘站在衣架边,替顾愈解领口的盘扣,边闲聊着,道:“大人怎么今日这么早便回来了?”
  “没事便回了,能为什么。”顾愈这答得没头没尾,和没说根本没个区别。
  宋绘抬了下眸。
  顾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专注的,带着那么股心无旁骛的意思。
  宋绘刚想开口,便感觉湿润的触感落在了眼睑上。
  屋里可不止宋绘和顾愈两人,白日值勤的春瓷秋谷都在,钟娘也守在屋内没走,顾愈这动作被她们瞧了个正着。
  顾愈双手背在身后,为配合高度,稍弯了下身。
  姿势更像是将宋娘子抱在怀里一般。
  钟娘往常总觉着爱笑体贴的宋娘子喜欢大人更多,但这一瞬,她才有那么一些点明悟,似乎,大人更喜欢宋娘子些。
  不过这些喜爱啊,藏在血肉下,藏在骨缝间,让人没法轻易看见。
  宋绘顿了一下,又仰了下头去看顾愈的神情。
  顾愈顺着她挺翘的鼻梁骨,下移到她唇上,亲了下。
  他的叹息声很轻,夹着那么些个旁人听不见的不甘心,“走的时间提前了,我明日便得出发,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便会回来,这期间有事给我写信。”
  宋绘定定的看了他数息,而后弯了弯眼笑,“没事也会给大人写信。”
  顾愈笑了笑,“也成。过几日我会让耿平给你提几只鸽子来,这鸽子能飞到通中,到时候信中间会辗转几回,不过总归会到我手里。”
  宋绘将他脱下的袍子挂到架子上,“鸽子带信的话,就不能写太多吧?”
  顾愈点了下头,在桌边坐下。
  他给自个儿倒了杯茶,“不能像之前那样长篇长篇写故事,就长话短说。”
  宋绘眨了几下眼睛记下这话,而后坐到顾愈身侧去。
  顾愈这出发时间提前了一日,总不能一直待在宋绘院里,还有许多人要见许多事要交代。
  过了辰时,他才回了宋绘屋里歇息。
  年轻气盛,有的反应也不是念几句“色即是空”便能消减的事,不过第二日早上还得赶路,顾愈也没拉着宋绘胡闹一晚,见她腿/内/侧皮肤被摩红便住了手。
  早间下了雨,宋绘撑着困倦的身子起塌替顾愈换衣裳。
  他穿着一件青白底色的袍子,边缘各处有金线勾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但撑死也只是个有钱人,这稍微有点身份行动方便,又不会不必要的引得探子注意,倒是顾愈当下最好的选择。
  宋绘早记熟了穿衣裳的步骤,在最后一步,替顾愈挂好玉佩后,她抬头,眸光温柔,“大人一路顺风。”
  顾愈无声捏了捏她指尖,简单的落下一句,“走了。”
  宋绘目送他大跨步消失在院门口,眼底的笑意微微一凝,露出些自个儿都不太懂的复杂困惑。
  顾愈在和顾愈不在其实对宋绘的日常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作为要临产的妇人,没人会在这时候短她吃喝。
  公爵府有好的生产条件,也早已备好了产婆,顾老夫人也讲了说在孩子能断奶时再领去她那里养,不急这一时,她没打算在这时这刻弄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不过,顾愈离开第七日,十月十二这天,芸娘从彰安跑回来了,她哭丧着一张脸,连梳洗都没有弄直接往顾老夫人院里去了。
  院里好歹有几个进进出出打杂的男子,这消息传到了夏陶耳朵里,她第一时间告诉了宋绘,而后道:“娘子,这老妪不安好心,肯定是去告状的。”
  “是啊...应该是去告状的吧...”宋绘偏头看了眼窗外,一片雾蒙蒙的天色里,她似乎能看见耸进云雾里的高山,连绵不断的山脊,青碧色的竹林和一眼望不着边际的湖海。
  夏陶见宋绘一点不上心,学着钟娘往日的模样劝了几句。
  宋绘听着她的话,挑了柜里颜色最亮的桃粉色裙衫让她拿来,而后由着夏陶帮着梳发。
  她插了支镂空金蝴蝶的簪子在发间,抹上唇脂,起了身。
  出了院子,夏陶跟着走了几步察觉到不对,“娘子,我们不是去老夫人院里吗?”
  宋绘偏头看了她一眼,藏在低眉顺眼姿态下的狡猾张牙舞爪地露出形迹来,“怎么会,表小姐因我流了产,我还未去看过她,现既空闲了下来,自是要去向她道歉才是。”
 
 
第七十九章 投石激浪。
  流产这个计划走的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路子。出了这事, 袁珠一直在屋里养身体,宋绘让下人通报后,过了小半刻才被允了进屋。
  四壁窗户轩敞,室内通彻, 但房内腥臭中药混合的苦味没散干净, 败露  出主人的处境。
  袁珠瘦得过分, 两颊内陷。
  她身上挂着一身浅紫色织锦长裙, 脸上唇上涂抹着增气色的胭脂, 坐在起居室正中间的圈椅上, 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在顾老夫人和顾愈看来, 宋绘这孩子是得了天大的荣光, 但正处在这年纪的女子哪是这样的心思, 孩子只有养在自个儿身边那才是倚仗。
  宋绘柔柔的弯着眼尾笑, “看来袁小姐是知道我这些个糟心事了。”
  袁珠前些时候莫约还有心情和宋绘装装好姐妹,经了这么些事哪还有维持姐妹表面情谊的心情, 她扯了扯嘴皮,正要嘲笑她, 就见宋绘隐带笑意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宋绘说话一向好声好气, 这次也不例外,“所以我就来探望一下袁小姐,我想着吧,要是看见你的样子,我大概能学着理解一下知足常乐。”
  袁珠反应了好一阵才察觉到宋绘在看她笑话,脸涨得通红。
  她扯着脸皮哼笑一声,“我看你还能气焰嚣张到什么时候,你现在不过是仗着还有些颜色得了表哥喜爱,当有一天你没了你这张脸, 又没儿女傍身,你觉着表哥还会念着你吗?别做梦了。”
  宋绘温温的点了点头,应了句“是啊”,答完后,宋绘似乎才认真想她讲的话,重新弯了弯唇,“可能会这样吧。”
  宋绘的喜怒哀乐都很浅,越是这样隐约不明的态度越让袁珠火冒三丈。
  宋绘没再给袁珠明嘲暗讽的机会,她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替袁珠戴上,神情真切,“表小姐,你好好保重身体,我改日再来看你。”
  宋绘轻叹了口气,“我本还有许多要和小姐聊的,不过这个时间该用燕窝了,要不辜负了老夫人一番心意。”
  宋绘说完便起了身,似乎专程走这一趟是为了激怒袁珠一般。
  她也确实达到了目的,袁珠将她给的镯子掷到地上,藤蔓形的金丝缠绕着的白脂玉断成了两截,镶在中间儿的绿灿灿玉石裂了一条长长的缝。
  宋绘看着滚到脚边的石头,弯唇笑,没再回头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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