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宋三冬
时间:2021-01-14 10:07:21

  “辛苦刘管家了。”宋绘语调温和,像是三月春风,“管  家既然都来了,等会儿吃牙西瓜再走吧。”
  刘明生没有多推拒,恭敬应下。
  宋绘支着春瓷和夏陶去切西瓜,瞧了一眼刘明生,问道:“怎么来了?”
  “恰巧和春瓷姑娘碰见便来了。”刘明生掀眼睑偷瞄了宋绘一眼,“另也正好还有事儿想和小姐说。”
  宋绘看着软绵稀薄铺开的云层,轻声道:“说吧,何事?”
  “今个上午,人牙子来了一趟,府上进了二十来个新人,都十岁出头,名册如今都在我这儿,不知姑娘有没有要额外交代的,因而过来问一声。”
  “又到进新人的时候了?”
  刘明生眼底恭敬微敛,露出些许怀念,“是啊,离小的进府已经五年了。”
  宋绘笑意随意了些,“第一次碰见管家的时候是在马厩吧?”
  带着暖意的微风拂面而过,刘明生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又想起当年初入府的茫然无措,跟着笑道:“不是马厩,小的在花园也遇到过小姐一次,小姐还赏了小的一碟桂花糕。”
  “这我倒是不记得了,一晃眼就五年了。”
  刘明生埋低头,语气含着几分郑重,“还要多谢小姐这些年的提携。”
  张管事如今年事高了,如若不出意外,他将越来越受宋仁礼的器重,而后完全取代张管事的位置。
  宋绘瞧着书,闻言,抬了抬唇角,“算不得提携,不过相互帮助罢了。”
  夏陶和春瓷端着红艳艳的西瓜回来了,宋绘止了闲话,话音一转,回到正事上,“今年的人不用带来给我瞧了,我下个月就要离家,大抵是用不上了。”
  “不过,在我离家前再替我查一件事儿吧。”宋绘仰头看了眼朗朗的青空,眼底露了些情绪,“或许是最后一件事了。”
  刘明生表情微一顿,有些复杂,他埋低头,恭敬应道:“但凭小姐吩咐。”
  宋绘手指习惯性的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轻言道:“五姑娘这段时日似乎和人来往过密,帮我查查是何人,若是查不出,便把她这些时日什么时间出去,去过哪些地方整理一份给我。”
  刘明生:“五小姐出门都用了马车,查行程不难,这个我晚间便能给您。”
  春瓷夏陶走近,宋绘朝刘明生道了声“辛苦”,便吩咐春瓷递一牙西瓜给他。
  刘明生接下,恭恭敬敬朝宋绘道了谢,退出小院。
  宋绘咬了一口西瓜尖,因着弥漫口腔的甜味出现欢愉的情态,她翻开没读完的话本,看会儿书,咬一口西瓜,怡然自得。
  到傍晚时分,刘明生查了个七七八八,宋巧近段时日除了端午出游外,也就出去参加了一次诗会,其余时间都在府里。
  瞧宋巧昨夜的样子,她分明是和情郎提前有约,也就是近段时日,他们必是见过一面,而且还说上过话,对方身份应是不高,否则直接上门向陈氏提亲便是。
  虽能够猜出一些模糊的东西,但要宋绘一下确认这人是谁还是有些  为难了,毕竟她自个儿都没法子把这绍南城的青年才俊认全。
  “姑娘,老爷那边让你去一下。”
  宋绘收了推理游戏的玩乐心,应了声。
  宋仁礼坐在堂厅,脸上略有愁容,宋绘福身问好后,在他身侧坐下,等着他开口。
  宋仁礼叹了口气,说起这次找她的来龙去脉,“你大姐突然递了信回家,说是因为意外肚里的孩子没了,想要回家住几日,这嫁出去的女儿三天两头回娘家算怎么回事儿,这肯定是不行的。可是这孩子来得也不容易,现在你大姐定是极为伤心,所以我想让你去陪你姐姐几日,开导开导她。”
  宋绘脑海里闪过宋惠兰脸上殷殷期翼的神色,又想到她三年的期盼落了空,眼睫微扇了扇,顺从的应下,“女儿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你姐姐说是明个一早就坐马车回来。”
  宋绘:“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自从宋惠兰嫁人后,她们之间的交流便断了大半,三四月一次的书信、一年半载见面里大概是能感受到宋惠兰对目前婚事的态度的,满意又幸福。
  突然流产,使性回家,定是有事发生。
  她对宋惠兰如今生活全然不了解,只得去了看看再说。
  “姑娘,马车备好了。”
  宋绘睁开半阖的眼,从矮塌边站起来,披着月色悄声融进黑夜里。
 
 
第十二章 不过是妾。
  日沉西山,宋绘踩着夕阳的余晖抵达了梁普城外的西驿站。
  她在驿站暂歇,吩咐仆从将自己来了的消息进城告知给丁翰和宋惠兰,免了突然上门的冒失。
  仆从听了吩咐便往城里去,马夫卸了马匹身上的靳,拉它去驿站后面的马厩吃草,宋绘则在驿站外闲逛透气。
  宋惠兰出嫁三年,这还是宋绘第一次来梁普。
  绍南一带水路纵横发达,梁普在绍南上游,同样沿水而生,不过和作为航运交易中心的绍南稍有不同的是,梁普偏于舒适享乐。
  它依伴的水道上,一艘艘华丽的画舫缓缓而行,宋绘站在低垂的杨柳旁,远远能听见自画舫传出的渺渺笙歌,流露出奢华沉迷的靡靡感。
  夕阳落进地平线的某个时刻,光突然一下变盛变满。
  宋绘逆着光,恰恰瞧见几名才子在舫船窗边往外看,他们似乎被满目金黄的河景所震撼,文思泉涌,摇头晃脑的吟诗作赋。
  忽得,有人惊呼一声,合着折扇往宋绘方向指了指。
  宋绘穿着一身浅浅水红色裙裾,醺红色绣带系着腰身。
  在夏风拂面而过时,莲荷般的裙摆随风势鼓舞起来,她在阳光自上而下的浇灌里,整个人像是被洒上了一层炫目的金粉,眉目精致,滢滢有光,美得不可方物。
  “小姐好生漂亮。”
  这声赞美像是捅了马蜂窝,另一个书生不甘示弱,放开嗓门吼道:“仿若天仙下凡...”
  又一个书生扒着人,从窗户伸出脑袋,“今日一见,才知何谓倾国倾  城。”
  “姑娘,是否可与我一同游江...”
  “姑娘,...”
  他们举止孟浪,但态度坦然极了,让人没法生出分毫恼意,宋绘远远福身,像是应下了他们的溢美之词。
  她返身折回驿站,坐着等了莫约半个时辰,传话的仆从便回来了,跟他一同来的还有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男子朝她拱手问好,表明了丁府管事的身份。
  “夫人体虚身弱,没法子亲自前来,便由老奴代劳,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宋三小姐多多包涵。”
  “我没提前知会就来了,姐姐和姐夫没嫌我烦人便是极好的了。”
  “那哪能,夫人感动都来不及。”陈在刚抬头瞧了眼不早的天色,“夫人也该等急了,三小姐,现在可否出发?”
  宋绘轻点了下头,偏头看向同行马夫,“去套马吧。”
  “陈管事,烦你稍等片刻。”
  “该的。”
  片刻后,马夫套好了马,载着宋绘往城里去。
  梁普虽没有绍南的繁华和盛名,但确是西南一带远近闻名的烟花之地。
  秦楼楚馆,多聚于此,晚间才是它热闹的时候,在延绵的灯火中,亭台楼阁处处曼舞笙歌,男女调笑声接连不断,营造出绍南见不着的暧.昧销魂的氛围。
  宋绘看了一小会儿,便失了趣儿的放下车帘,想着刚才陈管家的话。
  瞧他的态度和他话里的意思,丁翰分明是不在府上。
  宋惠兰刚流产,按常理来讲,他此时应温柔小意的陪在她身边才是,但他却不在。
  可能性有很多种,或许是他确有推不开的急事缠身,或许他因为孩子落了而迁怒宋惠兰,又可能,宋绘摸着指甲背,唇角的笑意微敛,...两人感情出了问题让他不愿待在宅邸。
  若是前两者还好,若是第三个原因,这趟算是白来了,她向来不喜插手这些事情。
  马车穿过媚香熏人的街巷,抵达了丁家的宅邸,宋绘踩着脚凳落地,跟着陈管事入了府。
  宋绘提了一句要去拜会丁翰,陈管事拈了个理由拒了她,宋绘差不多算是确认了丁翰不在府里的事实,也不强求要问安,顺着陈管事的意思应了声。
  宋惠兰住的院子叫兰心苑,取自蕙质兰心,院里种着建兰花,倒是和苑名应和得极好。
  宋绘在院里等了片刻,待在宋惠兰身边服侍的婢女开门出来,朝她福身,她才抬脚走进去。
  屋里没有通风,血腥味和汗水的酸臭味混杂在一起,十分难闻。
  宋绘温温笑着,在宋惠兰床边坐下,她虽对宋惠兰的样子有几分猜测,但看见脸色苍白,双眼凹陷的宋惠兰还是吓了一跳。
  她微蹙了蹙眉,“大姐,怎么回事儿?”
  宋惠兰见她神色没有嫌恶,松了口气,由着婢子在她腰后垫了一个枕头,坐起来,“我这身子不爽利,怠慢你了,你没必要来的,我都给父亲说了明早要回去住。”
  “父亲自是想你回去,但是,姐,  ”宋绘替她掖了掖被子,“你这身体受不住车马劳顿,哪能这么使性子。”
  宋绘只打算在这儿陪宋惠兰几日,并不打算太多涉及宋惠兰的私事儿,但她或许是平日里没有说贴心话的人,也不管宋绘要不要听,落着泪跟她诉苦。
  前几日,宋惠兰意外发现丁翰书房有女子肚兜,她质问下才知他与一青.楼女子好上了,甚至还起了给她赎身,将她纳入府的心思。
  宋惠兰咬着牙,脸上流露出愤恨的神色,“我自是不肯,便与你姐夫发生了口角,你姐夫当即就要去找那个青.楼女子,我当时心里有气,追出去时,一不小心摔在门槛上,...没能...”大概是说到伤心处,宋惠兰语塞,哭得越发厉害。
  宋绘没说话,安静握住她的手,见她止不住的哭,扇了扇睫毛,轻言道:“姐夫想纳,让他纳了便是,何苦为难你自个儿。”
  “丁郎是我的夫君,三妹,他明明和我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还没年老色衰,他为何就改了情意。”宋惠兰死死咬住下唇,“都是那个浪蹄子的错,否则丁郎根本不会对我这么狠心,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进府,否则对不起我的孩儿。”
  宋绘不明白宋惠兰为何要和这么个人置气,不论这青.楼女子进府不进府,都不会影响她正妻的地位才是。
  她不懂宋惠兰的想法,也不会轻易发表自个儿的立场,她就安静地听着,像一只会装别人心里话的瓶子。
  宋惠兰同她讲了很多,大多她和丁翰新婚时琴瑟和鸣的旧时光,一同食饭,一同观月,一同踏青,话里是连绵不绝的爱意。
  宋惠兰五官偏硬朗,比起女子的娇媚,更多的是男儿的英气,但,此时此刻,她脸上追忆的神采与记忆里相貌模糊的生母重合,倒让宋绘软了软心肠。
  她在心里微叹了口气,开口道:“不过是个妾罢了。”
  宋惠兰有些生气,以为宋绘又要劝她,她正要使脾气,抬头看见宋绘的眼睛。
  宋绘眼睛生得极为漂亮,漆黑清澈,透着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早熟和冷漠,她声线温和,藏匿着难以发现的强势,“左右不过是个妾,若是让你不高兴,那便让她入不了这个门就行。”
  神奇的,宋惠兰得知丈夫另有红颜的焦躁难过被她一句话消解了,她像是受了千年修道的狐狸蛊惑般,跟着重复道:“左右不过是个妾... ...”
  宋惠兰眼睛一亮,神色急迫,“妹妹可有什么法子?”她抓着宋绘,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妹妹从小聪慧,每次都能瞒过管家出府玩,这次定要帮姐姐一次。”
  宋绘神色温和的应道:“天太晚了,我先想想,明日再说可好?”
  宋惠兰勉强压下心里的焦躁,眼里有了些神气儿,点头应下,“说得也是,你这一路也累了,好好睡一觉,明日再  谈不迟。”
 
 
第十三章 被人煽动。
  宋惠兰将临水的阁楼收拾出来给宋绘暂住,宋绘喜欢它的窗户朝向,推窗便能看见浮走在水道上的船只画舫,虽隔得有些远,只能听见零碎的唱和声,但偶尔会有一两声变得清晰,别有一番情趣。
  宋绘趴在窗沿上,看着水道上的热闹景象,分神想着丁翰这人。
  她与丁翰并不相熟,也就是在家宴上见过几次,有过几次问候罢,但丁翰这人什么性子,从他谈吐中倒不难得知,爽朗不拘小节,讲义气但又有些好面子。
  纳妾这事儿,还是要从他下手。
  “姑娘,床铺好了,夜深了,早些睡吧。”
  宋绘应了一声,起身,顺手关上窗。
  宋绘很认床,晚上没睡得太好,卯时过半便起了身,屋里烛光刚亮没一刻钟,宋惠兰便派人传话来,说是要和她一同用早饭。
  宋绘知道宋惠兰这是有些等不住了,简单洗漱后,便往她院里去了。
  宋惠兰早上吃得油腻,不太合宋绘胃口,她吃了两口便不动筷了。
  宋惠兰拨退了服侍的人,和宋绘说起她打听到的消息,“和你姐夫有染的是女子是花满楼的清倌,叫白芷,是他上月谈生意时偶然认识,而后便隔三差五去。前几日,他刚谈成了一笔生意,许是高兴,便喝多了些,...他回家与我说玷了清白姑娘的名节,要纳她入府。”
  宋惠兰拉住宋绘的手,握了握,“你也知晓你姐夫酒量甚好,哪会喝得不省人事,这分明是那贱人的计谋。”
  她话还没讲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问安声,接着便听见丁翰的声音,“三姑娘和夫人在屋内?”
  “是的,老爷,两位主子正在用饭。”
  声音近了些,像是从院门走到了屋门口,“替我添双筷子,我也一道。”
  他推门进屋,目光落在宋绘脸上,笑容亲切,“三妹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万一我要是在外谈生意那可怎得好。”
  宋绘弯着眼笑的应道:“自是生意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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