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很少有什么表情,最常见到的就是冷淡的皱着眉,或是讽刺的压着唇角。
但是现在他却笑起来。这是班上的同学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灿烂而平和的笑容,就像阴雨连绵的梅雨季毫无征兆的过去,是久违的好天气。
他们从昙花般一闪而逝的笑容中窥见了一个人更真实的全貌,跟其他一起上课的同学没什么两样,是平凡中有着不普通闪光点的普通人,除了阴沉的低气压,也会有简单而细碎的快乐。
“谢谢你。”
他们在这一刻冰释前嫌,真正开始把秦陆当做自己班上的一份子。
王宿从外边晃进来,同学们发现他把头发染回了黑色,一时间都差点没认出来。
只是预备铃响了,来不及起哄,班导抱着教案准点进了教室,宣布下周要月考了。
哀嚎声中藏着跃跃欲试,对学生来说成绩就是一切,谁强谁弱一目了然,看分数就行了。
第7章 被家暴的富二代7
班上的同学都发现,秦陆开始听课了。
以前对秦陆最为恨铁不成钢的就是数学老师李科。秦悠是他引以为豪的课代表,班上最不让人省心的秦陆却连尝试着努力都不愿意。两人如今做了同桌,李科一眼就看到认真看黑板记笔记的秦悠,和他身边埋头翻课本的秦陆。
竟然不打游戏了。
他不动声色的经过秦陆身边,发现他的确在看教材,但问题在于看的不是他讲的那一个章节,而是好高骛远的开始看后面的了。翻书的速度更是奇快,几乎是扫上两眼就过。
李科老师摇摇头,有学习的心是好的,但不能急于求成啊。
他从五三上找了道和这节课内容相关但相对难一些的题目,点名叫了秦陆上黑板解题。
平常他要么是点学习好的尖子生,要么是点成绩下滑的吊车尾,但秦陆是个例外,这还是他头一次被老师点名上去公开做题。
所有人都替秦陆捏了一把汗,虽说他们知道他开始学习了,但这毕竟是高二下学期的内容了,中间缺了这么长时间的课,他真的能跟上吗?万一做不出来,会不会被打击学习的积极性?
秦陆倒是一点也着急,他微愣了一下就点点头,抄着口袋走到讲台上,看了一遍题目后就直接开始解答。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脊背挺直,握着粉笔的手骨节分明,毫无停顿的唰唰写着。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秦陆就答完了。黑板上的粉笔字写的漂亮又工整,落笔时有力的转折点流畅而潇洒。
李科老师惊讶的检查了一下答案,完全正确。
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才道:“很好,非常正确。”
秦陆也没有开心或意外的表情,只是礼貌的点点头,回自己座位上又开始埋头翻书。
速度依然快的像应付公事,但李科老师这次相信他是真的有在好好看书了。想想他以前经常把秦悠和秦陆放在一块儿比较,这次还真是看走了眼。
秦陆不但孺子可教,还聪明极了。李科老师带过很多届的学生了,惊才绝艳的孩子每一届都有那么几个,但像秦陆这样领悟力这么强的,还是非常少见。
要是他从一开始就好好学习,得是多么叫人惊叹的学生啊。
本来以为班上要多一个高考毒瘤,没想到是惊喜彩蛋。李科老师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他不再管秦陆在课上做什么,只要他愿意学习,做什么都行。
月考就在下周一了,不过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到时候秦陆不知能拿到什么样的成绩。
李科老师暗自期待了一下,声音都更加铿锵有力起来。
放学过后秦悠照样想跟柳杉杉一起走到车站,却发现秦陆坠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晃晃悠悠的跟着。
他假装没看见的样子,柳杉杉神经大条,也没有注意,等公交车来了就笑眯眯的摆手上了车。
直到目送对方离开,秦悠才皱着眉转过身来,秦陆正靠在广告灯箱上看着他。
“你跟着柳杉杉做什么?”
他心里又开始泛酸,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然而对方无语的撇撇嘴:“我是跟着你。”
秦悠一愣,有点傻傻的反问:“跟着我干嘛?”
今天是周五,许多学生叽叽喳喳的挤在公交站台里,畅想着周末的自由生活。当然,也有悲催的准高三要准备月考,大多神情恹恹,压力不减。
秦陆神色平静:“我想去你家看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秦泗山珍视的人。”
这几天相安无事,又一直有别的事转移注意力,秦悠险些忽略了他跟秦陆之间还隔着一层特殊的关系。
但是秦陆这话却让他觉得有点可笑,珍视?他也不解释,只道:“你可以跟我回去,但事情可能跟你想的并不一样。”他顿了顿,“还有,别跟我妈提这些事。”
秦陆点点头:“我什么都不会说,就是一个普通同学。”
秦悠不坐公交,他家离得并不远,只是每天陪柳杉杉到公交车站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也并不说些什么,气氛却也不算凝滞。
走到两个街口外是一片老城区,挤在新建的高楼和待拆的老房子中间夹缝里顽强扎根。从铺的干净平整的柏油路乍一走进狭窄的胡同,经久失修的石砖路坑坑洼洼,有种回到过去的落差感。本来就窄的胡同被钻城管休息空子的小商贩又占去了大半,秦悠带着他左边右边的穿梭,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四层楼的老房子,楼洞里贴满了小广告,落满了灰尘的自行车歪七扭八的堆叠在一起,合着废弃的旧纸箱摞在楼梯下方的过道里。
空气中有些沉积的味道,混合着楼下飘来的烤烧饼味,让秦陆皱了皱眉。
第8章 被家暴的富二代8
楼道里的灯是感应的,秦悠会在楼层间用力跺一跺脚,他们家住在最顶上的四楼,灯泡坏了,他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弯腰凑到锁眼那里摸索着开门。
屋里没有亮灯,显然他妈还没到家。
秦悠一边习惯性的伸出左手按亮了客厅的白炽灯,一边从鞋柜里给秦陆扒翻出来一双拖鞋,只有一双粉红色的了,秦悠有点尴尬的比划了一些,把自己那双往他跟前踢了踢:“算了,你穿我的,这双是我妈备用的。”
看来平常也没有什么人来他家串门。
房子的结构一目了然,最简单的两室一厅,唯一能透进阳光来的地方是挨着卫生间的小阳台,做成了玻璃门,只留纱网的时候开着门应该会有穿堂风。
客厅里的陈设很简单,看出来有定期收拾过,样式简洁的单人布艺沙发,勉强挤一挤应该能坐下两个瘦一点的成年人。电视还是那种大背头的老掉牙款式,一个白色的机顶盒放在它上头,为了防止落土还盖了块蓝白条的布料,似乎是从T恤上剪下来的,却因此有了生活气息。
小厨房只能挤得下一个人,灶台上能最多同时开两个火,菜板碗筷整齐的摆在小架子上,台面上放着一碗泡发的黄豆。
“左边的是我的房间。”秦悠拎着书包,面色如常的踩着他妈的粉色拖鞋,带秦陆参观他住了七年的房间。之前陆知恩租的房子还不如现在这个,只有一室一厅,母子俩挤一个小房间直到他小学四年级。
秦陆自从踏进这栋楼开始就很沉默,他一言不发的抓着自己的书包,在秦悠的招呼下拉开他的小转椅上坐下来。
书桌和床占掉了四分之三的面积,椅子就只有他坐的这把,教科书和练习册分门别类的摆在桌子上摞的很高,小台灯上有一个蓝色的哆啦Am梦,看起来很是幼稚。
秦悠这才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咳,那是小学时候的,用习惯了也就一直没换。”
即使秦悠没有解释过,但亲眼所见之后,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秦悠和他妈这些年过的很不好。如果真像原主之前设想的那样,秦泗山很珍视他们,又怎么会让他们生活这样艰难。
他正有些出神,门锁声清晰的响起来,秦悠他妈回来了。
“妈今天工作有点事耽搁了,你先……”陆知恩低头换鞋的时候看到了地上多出来的一双运动鞋,愣了一下。
很快秦悠从房间里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以前没有见过,长得很好看。
陆知恩很快反应过来,有点高兴的笑起来:“带同学回来玩啊?这还是头一回呢。”她看的出来是真挺高兴的,但又有点局促,“你们玩,我出去买点排骨回来,晚上留下吃饭吧。”
“不用了阿姨。”秦陆见她又要出门,本来想直接说他不留下吃晚饭了,但又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憋了半天,只道:“不用这么麻烦。”
秦悠本来有点紧张的绷紧了身体,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放松了神情。随后拉着他妈的胳膊不让她瞎折腾,“妈你按平常的来就行,他晚上不在这吃,一会就回去了。”
“那好吧。妈给你们洗点水果,带同学到天台上吃,宽敞些。”陆知恩怕自己过于热情会让儿子和他的同学不自在,也就没有坚持。
所谓的天台是从阳台出去,屋檐那里能拉下来一个伸缩梯,踩着上去就能翻到屋顶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
秦陆跟着秦悠爬了上去,小天台上养了些花花草草,几盆吊篮随着风晃来晃去很是悠闲,两张铺好的凉席并排摆着,他们也就自然而然的躺下来,看尚未落幕的天空。
下班时间正是繁忙的时候,天上只有火烧似的云,楼下却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与大着嗓门的寒暄,羊汤铺子与烧饼摊相辅相成,烟火自人们手中点燃,燃到天上,就成了日落黄昏。
听着听着,觉得人生也就不过这么一回事。
秦悠跟他说小时候刚搬来这的时候,能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夏天躺在晾衣服的阴影里乘凉,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天空。能摘下那朵飘在上面的棉花糖,一个弹指把燃烧的太阳弹到地球的背面。
后来秦陆背对着他坐在栏杆上,说了对不起。
两人谁都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心知肚明他们是什么关系,并且和解了,彼此都不再深究。
是谁的错就要谁来偿还,平白无故的迁怒只会使受害者徒增怨憎,并不会让加害者悔过。
可惜原主不懂得这个道理。
***
周末叶岚带秦陆去配眼镜,近视度数不深,左右眼差个二十五度,都不超过一百五。
大夫让他戴着试用的镜片出门逛逛适应一下,看看度数是否合适,习不习惯。他依言顶着那个看起来像科学怪人一样的医用试片夹晃晃悠悠的出去溜达,叶岚在眼镜店里帮他选镜框。
没想到出个门就能碰上熟人。
戴着圆框眼镜的小胖子被人堵在拐角,一脸苦相的皱着脸,几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围着他,看上去就没什么好事。
季向阳心里苦,他爸给他的零花钱不少,他大手大脚惯了,被这几个人盯上之后时不时就逮着他敲诈一笔。但他平常除了喜欢吃也没啥运动的习惯,体型是不小,但都是虚胖,真对上这些小青年,他除了吃瘪给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他的小金库这几天严重缩水,他又不想跟老爸老妈说自己遇上了这种事,不想挨揍只能老实掏钱。
心里正捶胸顿足的季向阳一边拿钱包一边抬头,一个戴着试用镜片的男生正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他觉着眼熟,仔细一瞧竟然是秦陆。
这附近有个眼镜店他是知道的,秦陆换座位据说也是因为近视他妈要求换的,没想到这么巧就让他给碰上了。
想想换座位那天秦陆居然记得他的名字,再加上近日来他的变化,季向阳总觉得这位传说中的校霸应该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他眼睛一亮,拼命的朝秦陆挥手:“秦陆,陆哥,帮个忙吧!”
秦陆顿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无语。但他还是晃悠着走了过来,抄着手一脸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表情不耐烦道:“叫什么陆哥,我跟你很熟吗?”
他今天没穿校服,上身是黑色的兜帽卫衣,牛仔裤修身显得他比例极好,运动鞋是限量版的,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尤其是他手上的腕表,这个牌子最低配的也至少要六位数。
真是个肥羊。混混们扫了他几圈,眼都看直了。
秦泗山人品稀烂,但不缺钱,他给跟着他照顾起居的秘书开的工资都是天价,秦陆好歹是他明面上唯一的继承人,自然不会在物质上亏了他。
季向阳冲他疯狂眨眼:“陆哥,咱们都是一个班的,你帮我一把。”他哭丧着脸说,“这些人老敲诈我。”
秦陆翻了个白眼,并不在意的看了看这几个小青年,发现他们竟然盯上了自己,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
他抄着兜随意道:“趁我心情好,赶紧滚。”
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但也许是因为他还戴着那个像科学怪人一样的试用镜片,威慑力打了折扣,混混们不但没被吓跑,反而夸张的哈哈大笑起来。
领头的那个染了一头非主流的土黄色头发,听了这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嘲讽道:“哟,大少爷还想威胁我呢?哥哥不怕,怎么办?”
秦陆神色慢慢冷下来。
其他的人还在试探他的底线,嘻嘻哈哈的嘲弄挑衅:“这样吧,你叫一声爸爸,我们就不打你,只要把钱包和手表留下来就放你和这小子走。”
“这买卖很不错吧?叫爸爸,爸爸就让你回家找妈妈。”
秦陆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季向阳紧张的看着他,怕他一时火大真跟他们打起来吃了亏。
本来季向阳也没亲眼见过秦陆打架,其实他看着不像吴水和王宿那样壮实,之前在学校没准是靠着家世别人才让着他。
他有点后悔自己把秦陆卷进来了,但混混们已经盯上了秦陆,现在叫他走也不可能了。
秦陆抬起手把眼镜摘了下来,平静的递给季向阳:“拿好了,站一边儿去。”
季向阳连连点头,老老实实的贴着墙站好。
秦陆的动作很快,他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到领头的那个黄毛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他被拧着手腕别到身后去,秦陆神色阴冷的凑近他,语气甚至有点温和:“你说谁是爸爸?”
那个人没有立刻回答,疼的冷汗都下来了,但要他这就跟一个高中生服软,他丢不起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