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容深吸气,放松身体靠在沙发椅背,定定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出神。
袁霄承没有打扰她,正襟危坐的等待宣判。
“小袁哥,你这样坐着显得很怪啊。”
袁霄承挺直脊背,标准的仪态足够引人注目。
段思容突然调侃了一句,别的情侣都恨不得黏在一起,旁边一位被男友小心讨好的年轻女孩时不时的注意他们,倒把男友气到了,看袁霄承的目光充满敌意。
袁霄承失笑:“我放松一些。”
再放松,几乎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不好改,段思容笑着多看两眼。
“小袁哥……”
袁霄承眸光黯淡,这句称呼和他们刚商量婚事,重新熟悉时的语气差不多,可前段,让她喊一句都是奢侈,明明什么都还没变,这一个称呼却让他生出许多不好的预感。
“伯母没来参加满月酒,是因为你?”
“对。”
谢蔷菲有约,谢安安被同学缠住,谢竟轩去探望何家老人,与医生讨论治疗方案。
段思容托着下巴:“怪不得伯母给陶梅玉介绍温婉的时候你脸色不大好看,那时你就知道有别的威胁。”
袁霄承默认,他清楚谢蔷菲的性格,隐忍这么多年,令她顾忌的事情不多,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可他不喜欢被挟制,宁可处置了何勇得罪她。
“思容,我现在有些后悔,当时手段应该更委婉一些。”
或许不该直接朝何勇发难,打了谢蔷菲的脸。
段思容抿一口咖啡,苦的她皱眉:“其实……”
袁霄承心知肚明的接话:“无论我怎么做,矛盾早晚都会爆发,这不是你的原因。”
是谢蔷菲积攒二十多年的怒气怨气。
段思容笑笑,指尖敲着骨瓷杯:“所以你一直想让我离开这里,避开他们?”
袁霄承认真无比:“这不是主要原因,我更希望我们可以住在一起生活,只是我工作性质,得委屈你配合我。”
她不置可否,扬扬下巴。
“你尝尝这家咖啡,还不错。”
袁霄承端起来喝了一口,像中药,他从不喝这玩意儿,皱着眉头咽下,却见到她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容,如以前一样,古灵精怪又有初相处时的疏离。
咖啡好像更苦了。
“思容,你……”
段思容乖巧一笑,眼底有盈盈泪光:“我没事,之前还没谢谢你,去玉州特意拜祭我亲生父母。”
袁霄承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两手冰凉,她慢慢后撤,躲开他的手。
“思容,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好不好?”
段思容还是摇头:“也不瞒你,虽然我猜到一点点,但现在还是没有真实感,我还好,还是……说说我们的事情。”
他不曾收回手,一直放在她的面前,一伸手就能碰到,周围弥漫着苦涩的咖啡气息,但又不约而同的令他们想起彼此的气味。
袁霄承爱洁,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味,靠着胸膛很安心。
段思容跳脱,也会喷香水,用了一款具有果香气味的香水,闻起来就像一颗小橘子,清新自然。
可这气息停留不久,很快被咖啡打乱。
“小袁哥,其实曾经我们都太天真了,之前我不在乎伯母的态度,总觉得我们有能力独立生活,可现在我觉得我们不可能不受她的影响,她是你妈妈,不是别的什么人,她不喜欢我——”
段思容招手让服务员给自己续了一杯咖啡,在人家不赞同的目光加了两勺糖两个奶油球,袁霄承的也如法炮制。
“思容,我不是天真。”
她捏着小勺的金属柄,尝了一口,皱眉说:“我知道,可是,是我太天真了,就像段思齐和陶梅玉,他们结婚之前肯定有信心让我妈改观,让未来生活好起来,现在,也是一地鸡毛,我不想让我们落到这个局面。”
袁霄承没心思管咖啡,低声说:“思容,她有自己的生活,重心不在我身上。”
可他清楚这不仅仅是谢蔷菲的问题,逃避型的不想听她说下去。
下一秒,段思容缓缓摇头:“不是的,小袁哥,是我没有信心了,我害怕,害怕以后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你可以从中调解保护我,可是时间长了,我们这样对长辈,在许多人看来很不妥当的——”
他们年轻有信心不畏人言,可以后呢,有了孩子呢,谢蔷菲老了呢?就算段老太太之前再和蔼可亲,可骨子里是什么样?
“我害怕,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心思去想我们结婚的事,之前答应你的,下周去登记,可能办不到了,如果家里不同意,或者你觉得不好办,那可以过一阵子宣布,请帖还没散出去,没有婚礼,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了……”
袁霄承终于握住她的手,复杂的目光渐渐坚定:“思容,是我对不起你,让你牵扯到这些事里来,我们婚礼可以延期,登记也可以延期,我们慢慢商量好吗?我们都还年轻,就算是陪我谈恋爱,好不好?”
“不——”
段思容狠不下心说出所有拒绝的话,她现在只想逃避,根本给不了袁霄承准确的答案。
袁霄承眸中燃起希望:“容容,我们都冷静一下,先放开这些事,你想不想去玉州看看,我陪你去,好吗?”
段思容沉默低头,泪花在骨瓷杯里溅起数滴水花,她不喜欢哭,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我要再想想。”
袁霄承没有气馁,也不再逼她,抬手为她擦了擦泪,目光专注。
谁也没再动那掺了眼泪的咖啡,走出咖啡店,段思容除了鼻尖有点红,眼眶微湿,看不出别的异常。
袁霄承喊了一个附近的朋友来开车送他们回去,车子走远,姜天明将将从路的另一边走来,只看汽车尾气。
坐进咖啡厅之后,姜天明客客气气和店员打听了刚走的那对男女。
服务员不发一语,直勾勾盯着他。
姜天明眉头一皱,掏出两块钱扔给她,服务员也不管他什么态度,收了钱就说:“要了三杯咖啡,一直在说话,不过女孩子哭了,男人不太高兴。”
不太高兴?
姜天明难得喜形于色,再问具体的,服务员也不知道了,扭头走时翻了个白眼,八成是撬墙角的,听见人家关系不睦那么高兴!
临近傍晚,咖啡店客户来来去去,姜天明靠一杯咖啡撑到李丛雯慢悠悠赶到。
“丛雯,路上出什么事了吗?天气热不热?”
按照往常,李丛雯一定得愧疚不已的道歉,害怕又忐忑,她从没让姜天明等过那么长时间。
李丛雯随意嗯了一声:“热死了,这样的天气出来逛真是受罪,我妈还想让我留在家吹空调呢。”
姜天明手一顿,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观察李丛雯,哪里有低服做小的姿态。
“丛雯,你?”
“我怎么了?”
姜天明温柔笑笑:“没什么,看你心情不大好,是满月酒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丛雯以手扇风,也不答话,先让服务员过来点了两杯不同的咖啡尝新鲜,又要两块死贵的小蛋糕,旁若无人的尝了味道,皱起眉头抱怨,不是很好吃。
“这东西卖这么贵,根本不值啊!”
姜天明眉头皱的不明显,含蓄道:“是啊。”
往常李丛雯最会为他考虑,高档消费场合从来不来,相处这么久,一直AA,他虽然有些痛心,但不会阻拦的太明显。
“不如咱们去吃外面的——”
“——服务员,再给我拿一块草莓小蛋糕试试看。”
服务员开开心心送来了,对神色僵硬的姜天明视若无睹。
李丛雯一连尝了四块蛋糕,最多吃掉半个就腻味了,最后哪个都不愿吃了才推给姜天明。
“天明,你看我一不小心把你忘了,你要不要尝尝?”
“我不爱吃甜食,还是你自己吃。”
李丛雯嘟着嘴巴:“那好,欸,你刚才问我什么?”
姜天明又重复一遍。
“没有啊,好着呢,你这人真奇怪,怎么盼着人家出事呢?”
“我没有——”
李丛雯今天性子很燥,随意点点头,说起晚上有个音乐会要去看,似真似假的抱怨:“天明,你从来没陪我去过音乐会呢,以前我最爱听这些了。”
“你喜欢音乐?”
“对啊。”
姜天明晓得音乐会要不少钱,但李丛雯还有利用价值,他没有立刻甩开,而是答应下来。
“那好,咱们走。”
客人要走,服务员当然拿着小本本为他们结账。
李丛雯对服务员甜美一笑。
服务员秒懂:“先生?”
姜天明又僵了一下:“……好。”
到外面李丛雯就变了脸色,一脸气呼呼的不高兴,姜天明也顾不得计较她花那么多钱。
“怎么了?”
李丛雯哭哭啼啼:“你是不是嫌我花钱了,我们约会呢,你一句话都不问我,只关心别的事。”
姜天明的怀疑减消,主动提出去音乐会,才让李丛雯破涕为笑,笑里藏刀。
第137章
傍晚,谢家。
谢外婆在收拾旧衣服,要准备搬新家了,该带走不带走的都要分开,只不过人不咋高兴,家里小阿姨也问不出缘由。
“阿菲没有回来过?”
“没有。”
两人正说话,听到了门响。
“阿菲,你今天去哪儿了?”
谢蔷菲不知道从哪里回来,颊边飞上两抹红霞,看起来精神不错。
“没去哪儿。”
“什么大事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消失了,我今天和卉云解释半天,就怕人家心里在意。”
谢蔷菲不以为意。
谢外婆直叹气,请帖送到手上,两家还是亲家,就非得做到这份儿上,还有谢竟轩也没有出现,她既放心,又不安,怕谢竟轩找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喝闷酒。
小阿姨不想母女俩吵架,为开解老太太,想也不想说了别的:“容容家里来去不少人,估计不会太在意,我听他们楼下邻居说,他们家老太太走时挺生气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嗯?没出事?”
“没有,容容还和小承一起出去玩了,我买菜时候看见的。”
谢外婆点点头,终于放心,孙辈的婚事个个都让人头疼,总得有一对好好相处的。
谢蔷菲神色怪异:“他们还一起出去玩了?”
“对啊。”
袁霄承在晚饭前回到谢家,进门就看到谢蔷菲坐在沙发上,笑容洋溢,看似心情很好,他冲长辈示意,喊了一声外婆,平静地从谢蔷菲面前走过。
“站住!”
谢蔷菲猛地站起来:“我就在你面前,你居然一声招呼不和我打?我儿子真是长本事了!”
袁霄承顿住脚步,也不顾谢外婆担忧的目光,看着谢蔷菲的目光宛如一滩死水。
“您有事可以直接说。”
谢蔷菲很快察觉出异常,却未表露出来,冷笑着说:“我说你长本事了,为了不让我出现在段家的酒宴上,你居然把袁叶林请来拖住我,你这么怕我砸场子?”
谢外婆冲小阿姨挥挥手,提前让她下班走人。
“霄承,怎么回事?”
袁霄承无波无澜的笑笑:“外婆,没事,我爸找我妈谈一下有关我和容容婚礼的安排。”
“是么?怪不得他没去。”
谢外婆刚松口气,又听到谢蔷菲反问:“你们还要结婚?段思容不过是段家养女,值得你娶吗?”
“阿菲!”
这事儿段家秘而不宣,他们怎么能随意讲出来?
袁霄承丝毫不惊讶:“外婆,在我妈的作用下,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您不用着急,婚礼有没有都没关系,我自己的事,我可以做主。”
他拿了落在客房的钥匙,又转身往外走。
路过谢蔷菲看到她不甘不愿的模样,他仍是温和:“您可以找其他能够威胁我的事,尽管放马过来。”
话平淡的很,却有如利箭穿心。
谢蔷菲追着他的背影喊:“你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谢外婆无法消耗这些内容,指着谢蔷菲一直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
幸好谢老爷子回来的及时,扶着她直接带上车送往医院,他甚至一句话都没和谢蔷菲说,吩咐秘书开车,很快离开大院。
谢蔷菲咬紧牙关,在客厅内枯坐,凭什么,凭什么袁老太死时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袁叶林也从不曾想起他,反而对袁霄承鞍前马后,一个招呼就不顾尴尬的给她打了电话,心甘情愿帮袁霄承完成任何事!
袁霄承再被挂念,也是她生的!
天黑时,谢竟轩赶回谢家,却发现家里门开着,但到处都没开灯,他半信半疑的打开灯,只看到谢蔷菲睁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
“去医院讨论奶奶的病。”
“安安呢?”
“和同学出去玩了。”
谢蔷菲冷冷一笑,谢竟轩却是一头雾水,还以为满月酒上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妈,我总觉得今天去医院是有人安排的,医生只有今天有时间,你说奇怪不奇怪?”
谢蔷菲不咸不淡:“早知道会这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