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知道我只是下来造劫的,对这个大陆的门派之争压根没兴趣,自然没想成立个大门派让自己劳心劳力,也没想在这世上流芳百世。
当然,有天规在,实话我还是不能说的,所以我只是笑了一笑,推说自己闲云野鹤惯了,不喜束缚。
说了一会闲话,一抬头,见不远处也荡出一条小船,船上正是青燃和颜青青,两个年轻孩子分别坐于船头和船尾,青燃执浆划船,颜青青则采摘我湖中的莲蓬剥了吃。
两个小的看到我们,一起站起来向我们行礼,我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玩他们的。
眼睛却十分肉疼地看了几眼船舱里的几个莲蓬,那可是我自仙界带下来的仙种,灵水浇灌了好几年才成活的,又好几年才结了这么几个,我还没来得及尝个鲜,就被这两个小兔崽子糟蹋了!
不过,看上去两个人相处得不错?
往常这个时候,我那些同修带过来的小女弟子们已经被青燃要么怼哭了,要么怼跑了。
现在这个颜青青居然能和他和平共处到现在,还让他为她划桨,很有本事!
这么看起来,我这莲蓬牺牲的也不枉了。
我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正要再开口嘱咐他们两句,却蓦然看到青燃略有些冰凉的眸子,愣了一下。
青燃这小子几乎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但他还是很尊重我这个师父的,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那他现在这是?
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莫非是这小子嫌弃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在这里碍眼了?
我这人有个孤拐脾气,如是平时,他越嫌弃我碍眼我越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不把对方刷崩溃了不算完。
但现在——
为了我的未来幸福着想,我忍!
我体贴地对他们笑了一笑:“你们玩你们的。”又对辛枫言道:“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辛枫言欣然答应,他虽然是一方大佬,但在我这里十分好脾气,几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收起钓竿,想了一想,决定好人做到底,又将自己刚才钓到的几尾鱼丢到了他们的船上:“这鱼送你们罢。青燃,你做的红烧鱼不错,做给你颜青青师妹尝尝。”
再然后,我就施施然施法操纵着小舟走了,把这一片大好地盘让给他们。
颜青青和青燃果然是合得来的,两个人相处了三天也没闹翻,还常常同游,看上去和和美美的,我甚欣慰。
唯一让我有些头疼的是,明明我这青门山有十七八处好风景,这两只小的偏偏常和我们撞上,这三天已经撞上七八回了。
害得我每次还要扯着辛枫言挪窝让位,未免有些辛苦。
原先辛枫言来住上一天就被青燃给怼跑了,这次能住上三天,委实是颜青青的功劳。
我在欣慰之余也有些犯愁,平时我自由自在惯了,不喜常常陪客,辛枫言如果只住一天,我还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但这次住了三天,我几乎将我所有风花雪月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钓过鱼,画过画,切磋过仙术,如不是我这山头离城镇太远,我只怕就带着他逛街下馆子来打发时间了。
为了给两只小的独处的空间,我还将其他三位弟子都远远打发出去,三四日才能回。
现在整座山上,就这么两对人住着。
这日,我不想再和两只小的碰上,干脆就拉着辛枫言去了后山一忒僻静处。
这里风景并不美,只一片树林子外带一土山坡。
我在那土山坡的一窝草丛里搭了个棋桌,和辛枫言对坐着下棋。
我的棋艺一般,幸好辛枫言的棋艺也不怎么样。
我俩你赢一局,我赢一局,倒是杀了个旗鼓相当,这种下棋法倒是让人心情愉悦,唯一不美的是这草窝里蚊子有些多,偶尔还会有长虫蜿蜒着路过。
这一局我又赢了,很有些得意洋洋。
辛枫言含笑向我道贺:“青眉的棋艺又精进了,可喜可贺!”
我谦虚:“哪里,哪里,只精进了一点点。”
背后树林里有人嗤地一笑,我回头,正见一对璧人走了出来。
正是青燃和颜青青。
青燃的唇角还挂着一抹笑,大步流星走过来:“好巧,原来师父师叔也在这里。师父,徒儿想向您讨教一局。”
不由分说挤开了辛枫言,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双眸炯炯看着我:“师父,您选白子还是黑子?”
我甚头疼,我已经躲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来了,怎么还能和他们偶遇?这频率也忒高了些!
还有,这小混蛋什么时候学会下棋了?我怎么不知道?
当着外人我不能扫他面子,正好我也想看看这小子棋艺如何。
我执了白子,无意中扫了颜青青一眼,她静静站在那里,双眸如水瞧着青燃,眸底若有晶晶的光。
于是,我明白了,看来这小子是想在心上人面前露一手。
既然这样,我自然不能让青燃输得太惨,我得给他留几分面子,所以我在开始落子的时候就留了余地。
我没想到的是,我想给他面子,他却狠狠削了我的面子!
一局棋只下了一刻多钟,我就被他杀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我不服气,再来!
这次抖擞了精神,聚精会神,依旧惨败。
我看着棋盘上的山河破碎,怒从心头起,一拍桌子:“再来!”
我殚精竭虑,拿出了我的看家本领,结果依旧是让人颓丧的想要扼腕。
当着外人面屡次输给自己的徒弟,输得还这样惨,我觉得我这张老脸有些没地放,我得缓缓。
偏偏那小子还痛打落水狗似的紧追不放:“师父,您的棋艺一般,真想提高的话,不妨和徒儿多杀几盘。”
我握拳,这一刹那间,有一脚将他踢下山的冲动!
幸好辛枫言给我解了围:“青燃棋艺不错啊,本座来陪你下一盘!”
我有些不好意思,辛枫言和我棋艺是半斤对八两,我被那小子杀成这德性,他能赢得了?这不是自找难堪么?
我看向辛枫言,辛枫言冲我安慰似的一笑,电光石火间我明白了!
辛枫言大概是觉得我输给徒弟太丢人,怕我难堪,所以他自告奋勇想也在青燃手下输几场,和我作伴,好朋友有难同当,有面子同丢。
辛枫言真是太够义气了!不愧是修仙界的扛把子!
我感激地冲他一笑,起身把位子让给他,又在他肩头拍了拍:“枫言,你在这里陪孩子们玩着,我去给你弄坛酒去。”转身走了。
我下棋一道虽然不行,但酿酒的本事还是一等一好的。
我前些年用梅花上的雪酿了一坛子桃酒,就埋在一棵成了精的老桃花树下,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今日我打算用它来感谢一下辛枫言。
我拎着那酒坛子回来,想看看辛枫言输几局了,然后用这酒来安慰安慰他。
没想到走到跟前一瞧,发现二人棋盘上厮杀正激烈,一局尚没分出胜负。
就连在旁观棋的颜青青也屏了呼吸,怕打扰到二人。
我倒了一杯酒放在辛枫言面前,酒香袅袅,就算没喝在口中,闻着也能让人沉醉。
辛枫言向我道了一声谢,浅抿了一口,然后冲我一竖大拇指:“好酒!”
我微笑:“我酿的。”
这酒的原材料里还有一颗极珍贵的仙桃,不但酒味醇香,还能提升人的功力,实在是一等一的好物,自然是好酒。
辛枫言这次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是实打实的惊喜:“青眉,你实在是太让我意外了!”将那一杯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尽。
对面的青燃脸色很有些不好,紧抿了薄唇抬头看了我一眼,似想说什么又忍住。
第3章 被炒鱿鱼 一巴掌引发血案
我只当没看到,这小子肯定也想尝尝这酒,刚才那么削我面子,这酒我才不给这没良心的小崽子喝!
或许我这酒让辛枫言很是热血沸腾了一把,居然超常发挥赢了这局。
我甚欣慰,我的棋艺和辛枫言差不多,他赢了就像我赢了一样,我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于是,我又亲手斟了一杯酒为辛枫言庆祝:“雪风,今天发挥不错啊。”
辛枫言很谦虚:“青眉,是你这酒的功劳,我今天感觉脑筋分外活泛些。”
对面的青燃把棋子哒地一放,他冷笑一声:“虚伪!”
辛枫言一顿,青燃视线盯在他脸上:“修仙之人理应坦坦荡荡,对朋友不会藏私,辛仙尊平日倒是藏拙了,明明棋艺很高明,却三番五次败在我师父手上,您压根就没拿她当对手吧?糊弄她玩是吧?!”
这一番话明晃晃带着责问,不像小辈对长辈能说的话,很是逾距。
我脸沉下来:“青燃,怎么和师叔说话的?道歉!”
青燃哗啦把棋盘一推,满桌的棋子撒了一地,也捎带着将我旁边放的酒坛子砸了,半坛美酒全便宜了桌下的草根。
我肉疼的脸色铁青,这混小子要反了是吧?!
“师父,我没错,是他虚伪透顶!这样的人不配和您结交!”
“青燃,你……你别这样说我师父……”颜青青忍不住开口,只不过她尚没说完,就被青燃打断:“你也闭嘴!你和你师父一样虚伪,给我滚!”
这小子翻天了!
我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混账,你疯了吗!”
我怒极之下出手,这一巴掌打的不轻,在他那张俊美的脸蛋上留下鲜红的巴掌印,他猛然向后一退,不相信地看着我:“你……您……”
我打完他这一巴掌也有些后悔,我收养他这么久,还一指头也没舍得戳过他,这次是破了例了。
不过我不认为这一巴掌有什么错,是他忽然脑抽如此以下犯上,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让人以为我青门下的弟子没有教养?
奇了怪了,以往这小子就算看人不爽,也不会用这法子赶人,这次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正要说什么,青燃已经冷冷看我一眼,转身就消失了。
本想下棋找个乐子,没想到就这么不欢而散。
幸好辛枫言大度,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临走的时候还安慰我一句:“没事,青燃这孩子毕竟还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言行偶有出错也是有的。待他回来,青眉你不必苛责他。”
我倒是没想真苛责他,毕竟这也不是真不可原谅的过错,我只是琢磨着等他回来,关他一天半天的紧闭,认识到错误就算完了。
我没想到的是,那小子会一去不回头。
原先他也下山历练过,每次都是不足半个月必定回来,但这次他走了足足大半年了,依旧没看到他的身影。
我这人性子有些懒,不太喜欢满天下找人,本来以为他气消了就会回来,没想到会这样决绝。
如果是别的弟子敢这样,早被我一脚踢出师门了。但他不行,他是我的任务啊,没完成之前我不能斩断这份联系。
在这期间我曾经派了弟子们去找,结果都徒劳无功。没奈何,我又求助于辛枫言,辛枫言门人弟子遍及天下,耳目众多。
辛枫言给我打包票,说青燃就算藏进了老鼠窟窿里,他也能把那小兔崽子挖出来。结果,他的清风宗把整个大陆搜罗了一圈,也没寻到青燃的行踪。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如不是我知道他在没历完劫前不会归位,我几乎要以为他已经被什么人害了。
没奈何,我只能使出了杀手锏。
为了我这个造劫任务,天帝曾经赐予我三道寻人符咒,只要点燃一个,就能将我送到他的身边,方便我做任务。
前两世青燃都是凡人,而我是有些法力的人,所以想要寻找他不怎么费力气,三道符咒一直没用过。
现在我实在没办法,只能使出了一个。
……
明月照松岗,清风过大江。
明月在天,在一座长满青松的山峰上,有两个人正在对弈。峰下就是滚滚江水,那哗哗的拍击江岸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更加惊心动魄。
我蹲在一棵茂密的松树上,看着山峰上对弈的两个人。
一人白须白发白衣,整个人像一团雪堆在那里,颇为仙风道骨。
一人青衣墨发少年郎,清雅俊秀,虽然极简单的装束,整个人也如落入凡尘的星子般熠熠生辉。
这少年郎正是我那翘师出走的大徒弟——青燃。
我很愤怒,这混蛋失踪了将近一年,居然是跑到这里来和人下棋了!害得我翻天覆地地找。
再瞧了一瞧那白发老头,不认识。
但看气度看神情看他身周笼的一圈淡淡白光,就知道这人修为极高!最起码比我和辛枫言都高。这大陆的高手我基本都认识的,尤其是顶尖的那几位,更是如数家珍。
但这位却很面生,从没见过,难道是什么隐士?
我又瞧了瞧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不认识。
因为我是隐身在树上,那两个人并没有看到我,在那里博弈厮杀正烈。
我运起目力瞧过去,倒是能瞧见棋盘上的棋子,看了约莫一刻钟后,我惊了!
两个人的棋艺都极高明,每一步棋都险之又险,我看了一会就有些眼晕……
青燃的棋艺原来是这么高明的,怪不得他能将辛枫言杀得大败。
我再瞧瞧那白胡子老头和他奇诡的棋路,心中忽然一动!这老者莫非是传言中的棋仙齐宗恒?传说这位棋仙术法极深,却痴迷棋道,神出鬼没的,没人知道的他到底住在哪里。
“齐老,您又败了。”
一局终,青燃推棋而起,声音凉淡如山间的风。
那老者十分不甘,却也是认赌服输的:“好,好,这局算你赢了,下一局老子一定赢你!”
他也起身:“这一次你要学什么?”
“雾隐术。”
“好!老规矩,还是只传授一遍。”
这下,我终于确定这老者就是那位棋仙了,因为雾隐术是他的独门功夫,其他人不会的。
我心里颇不是滋味,原来这小混蛋是另投师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