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怕吓着林梦秋和肚子里的孩子,他早就动手了。
林剑青也发觉宋氏的不对劲,想要上前去扶她,她说都是血,可这地上哪来的血?但宋氏竟连林剑青也在躲,“血,都是血,擦不完的血。”
不仅口中在呢喃着,更是在林剑青靠近的时候突然起身抓住了桌上的烛台,“你们这些恶鬼,你们想要夺走我的孩子,你们都不是好人。”
此次出行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危险,江鹤自然也跟着了,看到宋氏这幅癫狂的模样,便大致的明白了。
“她这是魇着了,若是不及时清醒过来,可能会一直沉浸在痛苦的梦境中,直到彻底的变成疯子。”
宋氏犯下这种种的罪恶,若一辈子都被梦魇所折磨,也不失为一种最大的惩罚。
林剑青陷入了痛苦,毕竟这是他的发妻,她犯了错手上占了许多人的血,但她会变得如此,也与他有分不开的关系,他想试着让她清醒过来。
“没人能夺走我的孩子。”她又哭又笑,又冲着旁边的柱子喊孩子,林剑青一靠近,她就疯狂的要逃。
在冲过去的一瞬间绊到桌椅,手中的烛台跌落在了地上,她踩着衣摆,整个人失去控制的仰面朝下砸了下去。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血已经从她的身下蔓延了出来,在地面上开出了鲜红的花。
林梦秋只看了一眼,还不等她觉得那浓郁的红色恶心的想吐时,眼前就覆上温暖的手掌,将她搂进怀中,紧紧地捂住了她的眼。
“乖,不看。”
林梦秋原本冰冷的身体,渐渐找回了些许温度。
她痛恨宋氏,却又曾经将她当做母亲般敬爱,她想让她付出代价,可真的看到她死了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痛快。
这种复杂又纠葛的心情,缠着她无法呼吸。
好在,她并不是一个人,永远都有沈彻在她身后懂她护她。
“夫君,我想去爹娘的墓前祭拜。”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人听着都觉得心疼。
“好,我陪着你。”
江玉儿的尸骨被葬在苏州,而苏弘文的应是当做罪臣处置了,不知可否有人为他收尸安葬。
光是想着这些,林梦秋便觉得心都在抽着的疼,三岁她应该是有记忆了,但她将爹娘都给忘了,甚至不记得他们的模样。
“我知道你父亲的尸骨葬在何处。”
没想到说这话的竟然是林剑青,他抱着血泊中的宋氏,为她合上了眼,泪涕纵横,是林梦秋从未见过的失态。
在她印象中的父亲,一向都是高大似劲松,好似一日之间就被压弯了腰。
“当年,我买通了关系,令人好好的安葬了你父亲,只是不能刻碑留名,等明日,我带你与晏书去祭拜他。”
屋外落下了片片细雪,落单的大雁发出孤寂的悲鸣,整个天际都被染上了阴霾的颜色。
一切都结束了,却又没结束。
*
“王爷,雪下得太大,山路全都被封了,我们的人此刻都还未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您可不能出去冒险。”
南阳王沈弘毅披着银灰色的斗篷,站在高台之上眺望远处,却只能看见白茫茫的积雪。
成帝派他前来祭祖,原本是一切顺利,可不想临归时会天降大雪,不仅封山更是连路都给封了。
他自然是焦急的,先不说能不能按时赶回去,就说这山中的粮食总是有数的,等到了断粮的时候可就真的糟了。
“派人再去四处的村中看看,能不能多花点银子买些干粮,再找个熟悉地形的人领路,继续寻路。”
侍卫恭敬的领命下去,留下沈弘毅望着还在不断下的雪,陷入了沉思。
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去看,就见宫人打着伞,伞下曹皇后正向他走来。
“参见皇后娘娘,天寒地冻还飘着雪,娘娘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寺中无人走动寂静可怖,反倒比这大雪还要让人生寒。”
这话倒是颇有深意,听得沈弘毅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娘娘若是觉得寂静,差两个丫鬟给您读话本,或是让主持为您解禅。”
沈弘毅说的恭敬又疏离,甚至从曹皇后出现后都没正眼看过她。
见天上又飘着雪,便直接让宫女扶着皇后回去,“外头风雪大,您得保重凤体才是。”
“为谁保重?”
“为陛下为太子,更为江山社稷。”
他说的坦诚,却让曹皇后觉得心冷,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漫天的飞雪,永远都捂不暖也感化不了。
曹皇后哼笑了声,没有说话,跟着宫女离开,只是在转身时眼里闪过一丝狠决。
既然打动不了,那便一道毁灭吧。
第91章 南阳王失踪
翌日, 林剑青早早便备了马车,在王府外等着。
临近年关,家家都是张灯结彩的, 奈何却遇上了白事,林剑青并未大办丧事,但事必躬亲, 整宿未眠的陪在宋氏身边,像是她未离去一般,此刻换了身素色的长袍, 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憔悴。
林晏书是在别院醒来的,昏睡了半日, 醒来后天都变了。
他十多年来一直以为的母亲并不是母亲,不仅如此她还伤害了他的生母与姐姐, 但这十多年来她对自己的感情不是假的, 他今年才十三岁, 面临这样的颠覆,让他无所适从。
不管是谁的话他都不敢听不敢信, 总觉得所有人都在骗他。明明昏迷之前,他还在幸福的等着做宝宝们的小舅舅,可一觉醒来,却什么都没有了。
昨夜, 他为宋氏守了一宿的灵, 什么都思考不了, 这会红肿着眼神情恍惚的坐在马车里, 看到林梦秋时像是只遗弃了的小动物,无助的喊着姐姐。
他曾经以为的亲人都不是他的亲人,这世上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剩下林梦秋了。
林梦秋最不舍得伤害的便是这个弟弟, 但他不可能永远都躲在她的庇护下,他早晚是要成长的,这条路上不会永远都是一帆风顺,他得学会克服荆棘,面对现实,这才能成长。
“阿姐,我昨夜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就会回到从前。”
林梦秋没有说话,认真的倾听,此时她说什么都不管用,还不如让林晏书自己想通。
果然,就听林晏书接下去道:“但这个想法太自私了,阿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受了这么多的苦,险些丧命,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还做着天真的梦,阿姐,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他一向都是自信又开朗的,林梦秋从未见过他如此内疚又自责的样子,像以前小时候那样,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晏书很乖,一点都不讨人厌,只是你还小,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非黑即是白,别难过,之前的事都过去了。”
造成过的伤害不会消失,但会有别的温暖来填补。
“阿姐,以后,我会保护你和宝宝的。”
“好,我相信晏书,现在有你姐夫,有你,还有舅父,以后还会有孩子们,我已经不难过了。”
“阿姐,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林晏书昨日是拒绝知道的,他无法接受至亲的变换,但临到墓前,他又忍不住的好奇,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呀,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苏弘文当时是罪臣,为他安葬的人是曾经受过苏家恩惠的小官,不愿得罪上头的人,又想要报恩,这才偷偷的将他与老爷子的尸首偷换出来,安葬在了自家的庄子上。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缓慢的停下,沈彻在外需要伪装,依旧坐着轮椅,等她下来才紧紧的握住她发凉的手。
紧随着林剑青到了墓前。
这庄子瞧着已许久无人打理,可墓旁却并无杂草,像是有人曾经来祭拜过,京中会来看望他的便只有林剑青了。
墓碑并未刻字,甚至为了掩盖,周围还树了好几块类似的墓碑,但林梦秋依旧是一眼认出了苏弘文的墓碑。
她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就连林晏书,也顿时安静了,长久的凝望着这无字碑,好似与他有了鸣响。
“弘文,我带着梦秋和晏书来了。”
林梦秋怀着孩子,没有办法跪地祭拜,只能微微俯身,无声的流着泪,在心中述说着她的哀思。
或许她能重生,就是寄托了爹娘的爱与不甘,才能有机会让她改变前世的苦难。
-爹爹,我是梦秋,这是沈彻,是我的夫君,他教会我勇敢坚韧,救我出深渊泥泽,赋我新生,不管前路有多难,我都会与他一道洗刷苏家的冤屈,为您平反。
沈彻好似能读懂她的所思所想,全程都与她十指紧扣,郑重的看着墓碑,无言的起誓。
他此生,绝不负林梦秋。
一行人在墓前待了足有半日,等到下起小雪,才启程回城。
林晏书依旧要回林家,他受了宋氏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要为宋氏守灵出殡,这是应该的林梦秋自然不会阻拦,她虽然能够理解宋氏,却做不到原谅。
分别时她喊住了林剑青,“父亲有何打算。”
“若是四下无人,你可以喊我伯父,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我原想辞官,带着她的尸骨回苏城,守着她,但媛儿还在京中,我不放心,我会为她守着我们唯一的孩子。”
林梦秋见他苍老了许多的脸,也有些眼眶发酸,“您养我育我,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不论人前人后您都是我与晏书的父亲,不论您做何决定,我与晏书都在。”
林剑青也红了眼,带着晏书回了林家。
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回但王府歇下,她才得知林梦媛也没回去,她不是不念宋氏的母女之情,而是突闻死讯,一时接受不了动了胎气,甚至见了红。
若非御医及时赶到,恐怕就要保不住这腹中胎儿,但也为此落下了病,智能在床上躺着以药续着,到底能不能生下还是个未知数。
唯一算是好的,便是沈敬宸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柔情,又对林梦媛动了恻隐之心。
不顾之前答应罗珊珊的话,将林梦媛接进了皇子府照顾,据说为此,罗珊珊还在家中闹了一番。
但亲事已经定下了,再来回的反复,不仅罗家以后也不好定亲事,还会因此而得罪陛下,罗家竟也将此事给忍了。
只是林梦媛虽然看着是占了上风,恐怕等罗珊珊真的进门,光是身份压下来,她便有的是苦头吃了。
林梦秋想到方才林剑青的话,细细想来,林梦媛虽带她不亲近,倒也从没害过她,别的做不了,只能送去了许多名贵药材,希望林梦媛能恢复身子保住孩子。而其他的她也做不了,她也得养胎,等孩子平安生下后,再谋划为苏家平反的事情。
但,并未安宁多久,就从西面又传来了消息,百年难遇的大雪不散,皇后的凤驾无法返京。
有个侍卫几乎冻成冰人,艰难的下了山,醒来后传出的消息竟是南阳王率人寻路时,连带着侍卫一道失踪了。
朝野哗然,成帝的一众兄弟中只剩下南阳王还活着,他又身居高位,而且皇后也还被困在山上,这个年,还能不能好好的过完了?
沈彻与父亲的感情并不算深,南阳王早些年是在封地,家眷则是在京中,待他回京后,这个儿子已经长得与他一般高,做事有主见,是个响当当的少年郎。
南阳王再想以父亲的立场来管教沈彻,明显已经不太合适了,两人除了偶尔干巴巴的对话外,只能关心他的文章武艺。
说的最多的便是对他委以重望,希望他将来能扛起南阳王府的责任。
等到沈弘毅再发现时,沈彻都已经隐埋姓名上了战场,成了威风凛凛的小将,让他是既自豪又内疚,他这些年已错过了儿子太多。
他很想与沈彻好好地坐下像普通的父子那般亲密的闲谈,他也带兵,也想与他讨论想法,偶尔的几次相谈却又不欢而散,只因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在这事上也是意见相悖。
沈弘毅觉得沈彻没有经验,太过年轻激进,沈彻则觉得父亲太过固守己见,畏首畏尾的不够果决。
这么一来,时常就会有分歧。
待到沈彻出事,沈弘毅自然是痛心疾首。
最为优秀的孩儿断了腿,无异于雄鹰被折了翅,可他常年带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受伤的儿子。
又因为沈彻遇伏战败,他根本没时间安抚,叹息着守了他半日,就又匆匆的赶往前线,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没能和沈彻好好的说几句话。
这才让父子关系变得冷硬,沈彻也不愿提起这个父亲,但在听闻他失踪的消息时,他竟是难得的被热茶盏烫了手。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林梦秋还是细致的察觉到他心中的担忧,用过晚膳后,林梦秋在缝制小衣,沈彻则坐在她对面在看这几日的邸报。
林梦秋瞥了一眼,上面所写全是有关此次大雪的。
百年难遇的大雪,让当地的官府百姓都措手不及,日日都有关于雪灾的消息送进京。
前几日成帝也已经派了钦差,押送粮草前往受灾的城县,只是大雪封路,连带着粮草也不容易送进。
沈彻先前正是在为此事所奔波,这几日雪停了,还以为会有好转,却没想到带来的是更大的危机。
林梦秋注意到沈彻已经维持着一个动作许久,就连外头绿拂送进来了甜汤,他也没有注意,还是林梦秋起身接过了甜汤,他才回过神来。
险些不管不顾的下地站起来,被林梦秋嘘了声,才想起来屋内有人。
等房门关上,他小心的扶着她重新坐下,“再有下回,你直接将我喊醒便是。”
林梦秋知道他的习惯,想事情的时候容易沉浸其中,她也不愿意打扰他的思绪,“我又不是怀了孩子就不能走动了,昨日舅父可是说了,多走走才能生的容易。”
“那也得有我看着。”
沈彻真真是将她当做掌心宝,生怕磕了碰了,更怕含在嘴里化了。
冬日天寒,她也饿的快,每日都是少吃多餐,到了晚上都要用些小点心才能饱,这与她之前的习惯可是全然不同。
脸上身上也终于变得肉多了起来,每每沈彻上手的时候,都满意的很,也算不枉费他养了这么久,总算是圆润些了。
她一个人吃没伴,就会拉着沈彻陪她,甜汤上来,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完了,瞬间浑身都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