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府傻女——漫步长安
时间:2021-01-14 10:19:03

  “大人!”柳卫们齐齐跪下。
  “这是命令!”公冶楚厉声道。“以后你们护着夫人,听从陛下的吩咐。”
  程禹冷笑,“想不到公冶大人还是一个情种。我还以为你对小皇帝是虚情假意,没想到你还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了。”
  柳卫们还不肯走,公冶楚出剑。
  “你们若不走,我只好出手了。”那剑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对着他自己。
  做主子的如此相逼,上令如山不可违,柳卫们只好带着裴元惜离开。他们扶着她,脚步生风一刻不敢停歇。
  柳则见他们出来,却不见自家大人。
  “你们说什么?大人一人留在里面?”他大惊失色,忙命人安置裴元惜,自己匆匆便要下秘道。
  这时通天台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地宫炸了。
  爆炸之声震耳欲聋,裴元惜被震醒过来。她茫然地眨着眼,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在她心上碾过去。沉沉闷闷,痛到无法呼吸。
  “公冶楚!”
  她跑着哭着,像个疯子。
  滔天的黑烟窜向天空,百姓们不知所以纷纷奔走相告,不少人也朝浓烟四起之处跑去,惶惶然打听发生何事。
  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前世今生场景交错,那个冷漠别扭的男子,那个世人口中的残暴君王。他会在自己表达爱意时腼腆红脸,他会在自己死后故剑不忘孤独终老。
  不到生离之时,焉能知死别之苦。
  心寸寸被剥离,痛到血肉模糊而不自知。上一世先走的是她,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是他。而这一世他先走了,她被留了下来。
  她不知道在自己死后阿楚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活下去的,被留下来的那个要承受什么样的绝望煎熬。往后余生别说是活下去,便是想一想都觉得钻心刺骨。
  火光冲天,浓烟遮漫。
  “公冶楚!”她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每唤一声心便更痛一分。
  通天台附近有兵士把守,自是没人会拦她。
  她冲进去,被面如死灰的少年一把扶住。
  “娘,娘,你没事…我爹呢,他是不是也没事?”少年俊秀的脸上沾着烟火,明黄的龙袍遍布脏污,一双手更是血肉污浊。
  她的样子悲恸绝望,商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爹…他在里面?”
  “重儿…”
  母子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望着火光之处悲痛欲绝。
  “大都督!”
  “大人!”
  柳卫和兵士们不停寻找着,妄图在那些灰烬和浓烟火光中找到些什么。这么厉害的爆炸,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铜墙铁壁也会被炸得粉碎。
  裴元惜慢慢站起来,朝着那火光走去。
  “娘!”商行拉着她,哭得伤心。
  她茫然四顾,表情迷失。
  “娘,你不能去!”少年哭得可怜,“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爹已经不在了,你要是再走了我可怎么办?”
  他是为了娘来的,他没有想过会失去爹。难道他命中注定双亲缺失,身边只能有他们其中一人吗?
  “我…”她刚是想做什么,“我想找一找…”
  找什么呢?
  尸体碎片吗?
  心又开始痛起来,一想到此后她的生命中不会再有那个人,便觉得笼罩着天际着的浓烟怕是永远都不会散去。
  “你爹那个人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明明他是一个多么让人害怕的人,可是我却觉得他是天下第一的傻瓜,比我当初还要傻…”
  “娘…”
  “我以前丢下你们,我以为自己能回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被留下的人是如此痛苦。这样的痛我应该尝一尝…好叫我也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她呢喃着,扶着儿子的手又朝那些灰烬走去。
  灰烬之中有砖块有铁片,有被熔掉的金银。除去这些,还有残存没被烧毁的人骨。她找到一块烧焦的碎布,久久凝噎。
  “对着一块碎布,也能哭得这么伤心,我要真死了你可怎么办?”熟悉的声音,像是从身后传来。
  她不敢回头,生怕是自己幻听。然后她听儿子欢天喜地的喊爹,这才僵硬着慢慢转身。
  漫天的浓烟之中,身长玉立的男人满身尘污,身上散发出难以言说的气味。明明是狼狈至极的模样,她却觉得此时的他宛若从天而降的神。
  “公冶楚!”
  你没死。
  公冶楚的左手边是拉着他不放的儿子,右手揽着扑过来的妻子。“家有妻儿怜小无依,我怎么敢死。”
  商行哭得更是厉害,泪眼中却是欢喜,“爹,娘,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一家人以后再也不分开。”
  “嗯,不分开。”
 
 
第130章 决定
  景武七年。
  东都百姓犹记得那日通天台被毁的那一日,他们惶惶惊恐如同惊弓之鸟。好在并不是有人起事也没有生灵涂炭,只是遮天蔽日的浓烟好几天才散去。
  随着浓烟消散,传言如疯草一般滋长。有人说天降雷怒,有人说是公冶楚妄图动摇凌朝国运想取而代之。一时间谣言漫天,此消彼长众说纷纭。
  最后朝廷出面澄清,完全不避讳提及通天台被炸的缘由以及当年程家人的所作所为。百姓在得知一切都是衍国公府余孽所为,不知啐了多少口水。
  开国功勋如程家,居然一开始就有不臣之心。私自修建地宫埋藏财宝,不仅瞒过了历代帝王,也骗过了天下所有人。
  什么忠臣,大都督还真没的杀错人。
  众口铄金,众口销骨。以前世人惧公冶楚雷霆手段,用尽言语将他妖魔化。如今一朝反水,还有人替他说几句好话。
  不过世人诋毁也好赞誉也罢,他都不在意。
  通天台废墟的清理费时月余,被熔掉的金银皆被挑拣出来,重熔铸造之后归于国库之中。后在旧址之上建第一书院,谢夫子任院长。
  三年过去,国泰民安。
  早前还有百姓忧心通天台被毁动了国之气运,随着时光流逝日子越发太平,倒是鲜少再有人提及此事。
  如今东都城以第一为名的铺子比比皆是,第一琴行、第一书局、第一纸墨行、第一超市。但凡见到那熟悉的第一二字,少不得有人说道公冶楚和商行的君臣关系。
  既然说到这对君臣的关系,自是要提到裴元惜。有人说裴元惜功德无量,有人说她手段高超。能同时拢住公冶楚那样的男人和小皇帝,此女绝不简单。
  甚至有人说生女当生裴元惜,傻子有傻福。是以有些人家生了痴傻的女儿,也不再和以前一样苛待漫骂或是溺死丢弃。
  宣平侯府那些旧事被传得玄乎,她的经历更是被传得如同话本子一样离奇。什么她有前世功德得遇到神仙点化、什么她是被贬下主的仙女来解救众生云云。
  每每听到这些传言,她都有些哭笑不得。
  “我可是仙女啊。”她对公冶楚道。
  公冶楚闻言,似乎笑了一下。“嗯,你是仙女。”
  于他而言,她可不就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仙女。如果没有他,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或者真如叶灵所说成为一代暴君。
  他已渐渐放手朝政,留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如今的他气势内敛许多,霸气仍在却是越发深沉。
  他们成亲已三年,膝下一直无子。
  城中百姓畏他者众多,然而隐蔽的传言却是不断。有人说他早年杀戮太重遭了天谴,必将注定断子绝孙。还有人说她以前被妾室养大,指不定被那狠毒的李姨娘灌过什么药。
  后面这种说法最令宣平侯府众人担忧,上次裴元惜回侯府时被祖母问起过,话里话外是让她多找几个太医瞧瞧。
  她嫁的是公冶楚,这门亲事在世人中皆是高攀。女子若想在夫家立足安稳,重中之重便是生儿子。
  康氏知道这个孙女是个极有主见的,可再有主见的女子不能生孩子那也是枉然。在她后面成亲的洪宝珠和裴元若皆生了孩子,唯独她连个动静都没有。
  洪宝珠去年生下侯府的嫡长孙,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上个月裴元若也生下她和郑琴师的女儿。
  看到二孙女逗着自己的侄子玩,康氏说不出来的难受。
  裴元惜只说自己不急,公冶楚也不急,只是这样的话如何能安慰到康氏和沈氏。她年纪不算大倒是可以不急,可公冶楚呢?
  公冶楚近而立之年,眼看着同龄人都快要做祖父了,他还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康氏沈氏心中焦急,宣平侯面上不显实则心里也是忧心忡忡。
  宣平侯是男子,这些话自是不会和女儿说。他又是下臣,更不可能在公冶楚面前提及半个字。他每次对着裴元惜欲言又止,她焉能看不出来。
  “我都仙女了,所以不生孩子也正常。”她玩笑着,嗔公冶楚一眼。“再说我已经生过孩子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一阵沉默,她怅然若失。
  “今日早朝,又有人提议立后纳妃。”公冶楚微皱眉道。重儿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不立后不纳妃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她心疼道。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她低叹一声,准备去亲自去一趟厨房。除去在衣食上更仔细一些,她并不能为自己的儿子分担什么。
  有些事不去想这日子便也过得和美,越往深处想越是觉得无解。与其庸人自扰,倒不如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
  安排好午膳,一应食材用料精挑细选。下人们对此见怪不怪,陛下同大人君臣和乐,夫人居功至伟。
  裴元惜刚出厨房不久,便迎面碰到自己的儿子。
  十九岁的商行已有青年模样,气度天成威仪不凡。虽完全异于他们夫妻二人的长相,举手投足间却与公冶楚颇为相似。
  母子俩好吃爱吃,平日里常在一起研究吃食。除去皇家别苑里有暖棚,府里如今也有暖棚,里面长着各种各样凌朝没有过的作物。
  这些菜的种子都是孟槐从海外带回来的,产量高的适宜凌朝生长的作物一一从都督府传出去,成为百姓饭桌上的食物。
  说到孟槐,就不得不说章音音。
  两人是裴元惜的左膀右臂,一个负责供物一个负责生意。正是因为有他们,才能让她和上一世一样成为国库强有力的后盾。
  上一世她还有意撮合二人,这一世章音音倒是把自己嫁了。夫君正是那个贾金宝,人黑体壮头脑简单不识字,条条都符合章音音的要求。
  人的缘份,还真是说不清。
  菜圃里,新翻过的菜畦上已经长出绿芽。她惊喜道:“还真长出来了,看来过不了几个月又是一盘新鲜菜。”
  商行蹲下去,兴致勃勃地看着那新发的芽,“万物生发的样子,叫人看了真是欢喜。昨日郑琴师进宫,说起他刚出生的女儿一脸喜气。”
  裴元惜垂眸,“重儿你…”
  他已近弱冠之年,早该成亲生子。
  “娘,我没想过立后,也不会纳妃。”商行的声音比以前低沉了许多,没有少年的清越干脆,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他说的如此平静,裴元惜却听得心揪得生疼。明明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天子,在这大好年华非要逼着自己绝情断爱。
  “重儿,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子…”
  “不会。”商行看着她,眼神无比坚定,“人生在世有所得,必有所失,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想和爹娘团聚。我心愿得偿,不敢再心存贪念。”
  泪水瞬间涌上裴元惜的眼眶,孩子不懂事父母操心,孩子太懂事父母未必见得开心。他越是看得通秀越是想得明白,她就越难受。
  “重儿…”
  “娘,我不难过。能与你和爹生活在一起,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不想当什么人的丈夫,也不想当什么人的父亲,我只想做你和爹的儿子。”
  人既有所得,便会有些舍。
  他不娶妻不生子,他求的是父母双全。
  然而玄命难料,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离开。如果他终将不能给父母养老送终,那么他走后爹娘该是何等伤心。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希望能有一个骨肉至亲代替他承欢父母膝下。
  假使天公怜悯,他能一直留在这里,这个问题更是要仔细考虑。江山不能不为继,他无妻无子帝位如何传承。
  所以他想有弟弟妹妹,他一定会是一个好哥哥。他会教弟弟帝王之术,将一个安稳江山传承下去。他会好好疼爱自己的妹妹,为她谋得一生富贵无忧。
  “如果你们怕我孤单,怕我会无聊寂寞,不如给我生个弟弟妹妹来玩。”
  裴元惜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和你爹觉得有你便足够。”
  一滴泪从商行的眼里滚落,落进菜畦的新土里。“我有爹和娘也足够了。可是有时候我觉得太凌宫太大太空荡,我还想知道当哥哥是什么滋味。”
  他站起来,像从前一样扯着裴元惜的袖子撒娇,“娘,你就答应我吧。”
  裴元惜很想哭,她焉能不知道这孩子的用意。正是因为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才会更难受。他是这么的懂事,善良心细有仁心。
  她相信叶玄师说过的话,他必将成为圣德之君。
  “你爹…”
  “我爹还不是听你的。”
  商行调皮话一出,裴元惜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他这话倒是没错,公冶楚确实处处依她。
  当她夜里和公冶楚提到这事时,向来杀伐果决的男人一言不发。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吓人。
  他们夫妻彼此能相依,而他们的儿子只能一个人守着空寂的太凌宫。正当少年恣意时,他却只能形影孤单。他们能给予他的实在是太少,随着他越发年长更是力不从心。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怕我和上一世一样会死。如果那是我的宿命,无论我们再小心也是避不开的。”
  死亡或许就在明天,他们还在纠结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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