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府傻女——漫步长安
时间:2021-01-14 10:19:03

  裴元惜神色不悲不喜,有些事过去便是过去了。曾经她多想和母亲亲近,只是世事总是阴差阳错与愿相违。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沈氏情绪平复许多,“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再被人蒙骗。我自己知道分寸,不会同陈家主走得太近。”
  离开水榭时,她一脸悲伤无力。
  香芒扶着她,她失望低落,“她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愿同我亲近。她说她不怪我,我却知道她心中其实有怨。”
  “夫人,二姑娘是个好的,她必是担心你。”
  她自嘲一笑,“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要自己的女儿担心,实在是不配为人母。在她眼里,我连个三岁孩子都不如。三岁小儿尚且可以同他人交好玩耍,我竟连与人说几句话都是错的。”
  言语间无不伤心,甚至有些埋怨。
  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既然理解她不怪她,为何不能多亲近她。在这侯府内宅之中,有谁能知道她的不易。
  过去十五年,她靠什么支撑着自己的体面和尊严?
  是元君。
  突然之间元君成了别人的孩子,谁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她打了牙齿和血吞,明明是被他人所害却不知该恨谁。
  香芒不敢接话,扶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走。
  二姑娘苦,夫人苦,侯爷也苦。
  二姑娘做了十五年的庶女,夫人被身边人所害所蒙蔽将庶女当成亲女养大。偌大的侯府内院,侯爷竟是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
  外人瞧着花团锦簇的侯府,内里不知多少辛酸。阖府之中,唯独赵姨娘一如既往。多年不争不抢,到头来儿女双全应有尽有。
  万般都是命,还真是半点不由人。
  主仆二人回到轩庭院,意外发现宣平侯在等沈氏。沈氏收敛所有的心神,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夫妻二人已有多日未曾一起说过话,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宣平侯对后宅意兴阑珊。他现如今都是住在前院,除去长晖院那边已鲜少到妻妾的屋子。
  他是为裴济的亲事而来。
  洪将军真爽人,直接了当对他提起有意结亲一事。对方为人自是毋庸置疑,洪家姑娘同元惜一向交好,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其实是一门还不错的姻缘。
  不过儿女亲事皆是内宅之事,嫡妻的体面他不能不给。这些事情当由当家主母们周旋来往商定,是以他是来同沈氏商议的。
  沈氏低头不语,心里想的却是陈映雪说过的话。
  那些话真是字字说到她的心坎里,在对方悲悯的眼神中,她不知不觉想倾诉。在别人面前羞于启齿之事,在对方面前却是能不知不觉说出口。
  陈映雪将心比心,道是多年认回的女儿同隔一层的侄女并无区别,轻不得重不得。纵然孩子们心有隔阂,身为长辈还得尽全力为她们。
  为她们谋一生平安,为她们谋一世无忧。
  所以元惜再是同她不亲近,她还是想替女儿谋划一二。洪家的门户自然不差,洪姑娘与元惜也交好。然而正是元惜担心她一样,她也担心别人讨好女儿是别有用心。
  她膝下无子,济哥儿眼下疼爱元惜不假,以后呢?那等爱玩爱闹的儿媳,仅是不通文墨爱舞刀弄枪这点她便不喜。再者她又不是亲婆母,日后如何能压得住?
  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答应。只说儿女结亲需谨慎,她想多了解一下洪家姑娘的品性才好决定。
  宣平侯认为有理,将此事托付给她。
  两姓结亲,夫人们先来往。
  洪夫人接到侯府帖子时一脸揶揄,好笑地看着原本大大咧咧的女儿变成娇羞的样子。打趣女儿几句后立马着人准备过府的礼物,转过头来又耳提面命交待女儿要如何说话行事。
  洪宝珠红着脸听得认真,一想到自己将要和那个稳重俊朗的男子结亲,一颗心乱得如同兔子一般。
  等到去侯府的那一天,她自是被洪夫人好生打扮一番。穿着时下最兴的裙子,连迈哪只脚都忘了。
  看着她同手同脚的样子,洪夫人忍俊不禁。
  想到以前女儿被人说三道四时的难受,还有女儿同裴家二姑娘刚交好时听到的那些个难听的话。感慨着风水轮流转,如今裴家二姑娘圣宠正浓,还传出要嫁入都督府的消息。这几天找她探话的人不知多少,那些人讨好的样子想想都好笑。
  母女二人满心期待到了侯府,然后被下人带路引去轩庭院。
  轩庭院的门敞开着,远远听到少女的欢笑声。
  洪宝珠心下疑惑,因着性情使然并未多想。洪夫人却是心下一沉,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等进到轩庭院正厅后看到顾氏和其女沈玉容时,她的心便冷了一大半。
  两家人此前没有往来,主要是因为此前宣平侯和洪将军二人势同水火,还有便是沈氏不太喜欢洪夫人的出身。
  洪夫人是小户女,是沈氏这等出身好的世家嫡女看不上的那种,是以这些年洪夫人和沈氏都没什么交集。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因为宣平侯和洪将军走得近,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顾氏很是热情,沈玉容也是礼数周全。
  沈氏不是热情的人,常年病态瞧着脸色并不是很好。洪夫人面上不显,其实满心的期待欢喜已然不见,剩下的仅是客套。
  洪宝珠完全不察,羞答答地见礼,哪里还有往日风风火火的爽利劲。
  “听我家宝珠总是提起你家的二姑娘,三句话中两句不离她的元惜妹妹。我一直想同裴夫人结识,今儿个可算是如了愿。”
  只说是因女儿之故来往,倒是顾全了体面。
  沈氏对沈玉容道:“容姐儿,你带洪姑娘去寻你二表姐玩。”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听在洪夫人耳中已然是另一层意思。仿佛沈玉容是主,而她们是客。看来结亲只是他们一家之愿,侯府并无此意。
  当下摆正心态,只当两府相交对待。
  洪宝珠压根没有注意到长辈们你来我往的机锋,一脸欢喜地跟着沈玉容去找裴元惜。洪夫人看着自己毫无心机的女儿,忍不住心下叹息。
 
 
第77章 离心
  也不怪洪宝珠没有多想,实在是沈玉容年纪小。沈玉容与裴元华同年,在她看来还未到说亲的年纪。
  至于顾氏会在侯府,她更是不会多想。昌其侯府和宣平侯府是姻亲,她还当顾氏是沈氏请来一起相看自己的。
  她鲜少同这些姑娘们打交道,有心想给沈玉容留个好印象却不知从何使劲。一路上绞尽脑汁,见对方好像不太愿意与自己走在一起时略有些讪然。
  远远看到裴济的身影,照旧是着一身白显得俊朗斯文。她心下一喜,面上的红晕微微泛起。比她反应更快的是沈玉容,已经是表哥长表哥地亲热攀谈起来。
  裴济温和的眼神不时看向洪宝珠,只见往常一团烈火似的明丽少女今日倒是多了女儿家才有的羞涩,不由得耳根一红。
  他和洪宝珠一样,也没把沈玉容的出现往那方面想。在他眼里,沈家二表妹和四妹妹一向交好,她们都是他的妹妹。
  沈玉容精心妆扮过,为显年纪长一些妆容和衣着与以往不同。和裴济站在一起,差异竟然并不是很大。
  洪宝珠微微皱眉,她不以为沈玉容是在和自己争风,还当对方小孩子不知事,明知道她和裴济在相看也不避讳一二。
  “世子表哥,方才那一段路走来好生湿滑,也不知是哪个惫懒的下人不仔细。”沈玉容娇怒着,稚嫩的脸上略带不满。
  裴济是个好性人,闻言忙说自己回头会处理。
  沈玉容嗔嘟着嘴,“也是姑姑脾气好,才惯得这些下人如此怠慢,依我看那等偷奸耍滑的下人直接打卖出去便是。”
  洪宝珠闻言更是觉得这位沈二姑娘不识趣,宣平府的下人自有裴夫人约束。裴夫人是沈二姑娘的亲姑姑,哪有当侄女的如此说自己姑姑的。而且裴二姑娘还是当着裴世子的面说,多少让人听着有些不太妥当。
  沈玉容仿佛没看到她的表情,还在那里嗔怨着,“世子表哥,园子里的这几株银杏好生讨厌。每年秋雨季节那叶子混着泥,瞧着极为邋遢。还不如种上几棵松树,也好过冬日里如此萧条。”
  这下连裴济都不由皱起眉头,侯府园子里这几株银杏,还是祖父在时种下来的。沈家二表妹到底是年纪小,才会说出如此小孩子气的话来。
  他眼神看向洪宝珠,没有理会沈玉容的话。
  沈玉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脸上却是笑模样,“我听我哥哥说世子表哥已经投在新来的谢夫子门下,那位谢夫子真的很厉害吗?”
  东都书院新来一位夫子,姓谢,正是出自梁西谢家。
  当日因裴元惜同公冶楚说的那几句话,公冶楚真将谢家人请到东都城。冬日冻土,若要建新书还得等到来年开春。东都书院本是皇家书院,隶属于皇室管辖,是以公冶楚将谢夫子安置在东都书院。
  读书人的事情,洪宝珠一概不知。她的几个哥哥们,也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所以无论是东都书院发生的事也好,青龙书院的事情也好,她很少听说。
  沈玉容故意扯到读书上,又是打着沈长寅的名头,裴济自然多说了几句。这说几句话的功夫,少说也得费一刻钟的功夫。
  饶是裴济遗憾未能同洪宝珠说上话,也不得不就此别过。
  接下来的一路,洪宝珠一直在听沈玉容说话。沈玉容说的都是两家侯府的事,初时洪宝珠还听得认真想多了解一下侯府之事。只是听着听着,便是她再心粗大条,也听出一些不对来。
  这位沈家二姑娘言语中无一不显摆自己和裴家的熟稔,好像在炫耀一般。即使这般,洪宝珠还是未多想。
  两人一进水榭的院子,裴元惜立马明白母亲的意思。
  她和沈玉容很生,除了客气并无其它。
  沈玉容没有来过水榭,一双眼睛转得倒是挺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一遍,暗道这位新的二表姐果然受宠。
  同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是几个月前这位新二表姐还是个傻女。她还记得那些这个傻子被裴元君罚站在院子里的事。
  这才多久的功夫,竟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洪宝珠一进水榭,,顿时觉得自在多了。她向来随意惯了,猛不丁要装成大家闺秀一般可把她憋得难受。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爽快地坐在裴元惜的身边。
  沈玉容见状,露出嫌弃的表情。
  裴元惜将沈玉容的表情尽收眼底,再一看毫无察觉的洪宝珠不由微微叹气。洪宝珠一无所知,碍于沈玉容在也不太好说私己话,看上去有些郁闷。
  沈玉容倒是话多,瞧着那些没有见过的东西不停问。待得知那些东西都是皇帝的赏赐时,不免生出嫉妒之心。
  几人心思各异,没多时下人禀报说四姑娘求见。
  “还不快将人请进来。”沈玉容道:“一家子姐妹,哪有什么求见不求见的。二表姐你说是不是?”
  裴元惜不冷不淡,像是对那下人道,“祖母让四妹妹跟着嬷嬷说规矩,无事不要出来。我眼下脱不开身,哪有功夫招待她。你同四姑娘讲我这里今日有客,改日我再见她。”
  那下人应声而去。
  沈玉容胀红着脸,这个傻女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二表姐,我和元华有段日子不见,我想同她说说话。”
  她以为自己这般一说,裴元惜定会卖她面子。
  哪里裴元惜不冷不淡,“既然沈表妹想和四妹妹叙旧,何不去四妹妹那里说话?”
  “二表姐,元华是你的妹妹。就算她是个庶女,那也是侯府的姑娘。同是侯府的姑娘哪有什么三六九等,还非得你有空才能见她。我知道你心里对所有人都有气,可你也不能如此不顾体面,将自己的妹妹拦在门外不让进。”
  沈玉容昂着头,一副理直气壮义正言辞的模样。
  洪宝珠瞠目结舌,这位沈二姑娘是吃错药了吧?哪有人在做客对主人指手画脚的,再是亲表妹也不能如此。
  “沈二姑娘,这便是你不对了。你没听到元惜妹妹说裴老夫人交待过裴四姑娘无事不要出门,她哪里做错了?”
  “洪姑娘,这是我们的家事。”
  沈玉容的话让裴元惜气笑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玉容,“沈表妹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既然如此四妹妹那里便由沈表妹去安抚吧。”
  说完也不等沈玉容说什么,直接让人送客。
  沈玉容胀红的脸转白,可谓精彩纷呈,当下气得一抬下颌,“走就走,二表姐要记得今日之事,以后莫要后悔。”
  她怒气冲冲出水榭,听下人说当真是和裴元华走了。
  洪宝珠咂舌不已,“你这个表妹真有意思,我同她来的时候碰到你哥哥,她一时嫌路上的太滑,说你母亲太过心善才让下人生出怠慢之心,一时又嫌你家园子里的银杏树碍事要换成松树。她倒是脸大,这是不拿自己不当外人。”
  很显然,洪宝珠还未看透一切。
  裴元惜看着她,“洪姐姐,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她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我?”洪宝珠一脸不解,沈二姑娘为什么要做给她看?她和沈二姑娘素来没有交集,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洪姐姐,或许我们侯府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个好归宿。”裴元惜叹息道,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是难得,但过日子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便是这个时候,洪宝珠还没反应过来。那张明丽的脸上尽是茫然,完全不知道裴元惜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元惜妹妹,你不愿意我和你哥哥…”她紧锁着眉头,欲言又止。
  裴元惜再次叹息,“洪姐姐,我哥哥是个很不错的人。可是他是庶子,而我母亲是嫡母。自古以来,有哪对嫡母庶子能真正情同亲生母子。”
  洪宝珠的脸慢慢变白,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听不明白,那她就是真蠢。所以这一切都是裴夫人的意思,对方不满意自己。
  “元惜妹妹…我…”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裴夫人是元惜妹妹的亲娘,元惜妹妹能对自己说这些话已是难得。
  她的情绪瞬间低落,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以前母亲总担心她婚事艰难,不正是因为她名声不好吗?
  裴夫人不满意自己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是因为父亲同裴侯爷交好,她自己又同元惜妹妹交好才生出的错觉,以为自己能够嫁给裴世子那样的男子。
  她眼眶微微发红,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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