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日盼一日,时不时去挖一挖地里的红薯,瞧瞧有没有结果子,又结多大了,越往后越盯着天气变化,因为必须要赶在下雪前挖。
转眼时至十一月,许是老天垂怜,今年不光干旱,连雪都来得比往年晚,甚至已经有老人猜测这怕又是不下雪的一年。
大家赶着收完大豆还有白菜萝卜等,最后才轮到红薯。
整日盯着红薯长大的人都知道能挖到红薯,一个个早就摩拳擦掌等县令大人一声令下开挖,心里都在暗暗较劲,觉得自家种的红薯一定是最大最好的那一个。
魏景和看完各村送上来的红薯生长情况,终于在老农预测可能不日就要变天的时候,一声令下,开挖!
所有衙役,每个村都派两个去负责记录挖上来的红薯有多少,到时谁家产量最高,就是第一。如此,哪怕村民们想偷摸藏起几个红薯也不舍得,说不定就差这几个能赢呢。
暂住在村里的那些难民是后来种的红薯,也就刚种下一个来月,没结红薯,但是他们能把红薯藤放起来做干菜当粮食。
这一日,每个村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丰收喜悦中,就连村里的小孩都去挖红薯了。
魏老头当初买的地刚好就在村口这里,这是村里看在是县令大人家买地的份上特地让出来的。
所以,不被允许下地的平安就骑着他的脚踏车在村口玩,家里大人一抬头就能看到,一起的还有同样因为小干不了活的狗蛋。
平安骑车,狗蛋玩魔方,俩小孩还唱起了儿歌。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平安学会唱两只老虎后,时不时就唱,村里的小孩听平安唱,如今也都会唱了。
“为何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啊?”
平安正唱着,忽然听到后面有人问话,他把脚踏车掉转过去,就看到一个金亮亮的叔叔在看着他。
第32章
安觅看着出现的这男人,身穿浅黄色锦袍,领口袖口上面的金丝流云纹在阳光折射下微微发光,再加上头戴鎏金发冠,所以平安就觉得金亮亮了。
古代好像以黄为尊,这位长得丰神俊朗,气质雍容,浑身上下隐隐透着上位者的气势。
玩游戏至今,她也算彻底弄懂了这个朝代背景,知道当今皇帝是临时接手了个烂摊子,改年号承光,如今才是第一年,还年轻着。
这位应该是皇帝没跑了,不是皇帝也是皇家的。
哪怕猜出身份,安觅也没想教平安怎么做,上位者最多疑了,平安自由发挥就好。
平安眨了眨眼,没感觉到这人是坏人,他奶声奶气回话,“因为老虎他受伤了啊?”
承光帝见小孩竟如此白净,乌黑灵动的一双眼睛,与他见过的农家小孩大有不同,旁边那个黑乎乎,双颊还干裂的才符合农家小孩的形象,且他半点也不怕人,瞧旁边那个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威势,瑟缩着后退,然后拔腿跑了。
承光帝不由得多了几分耐心,“那它受伤了为何还跑得快?”
“因为它们互相帮助就跑得快啦!”平安回答得毫不犹豫,还一脸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
承光帝被他这般生动的表情逗笑,目光紧跟着落在平安骑的小车上。
小车不知用的什么木料,看起来是精细打磨过的,很光滑不会磨人,上头还雕刻有精致的花纹。方才看小孩子踩前面的脚踏,他就知道车子是靠驱使前面的轮子带动的,看起来很简单,又极有巧思。
“这车子谁做给你的?”
“我爹爹。”平安说着就让脚踏车动起来,一点一点踩,让小车缓缓移动又退回来,不跑远,就是原地踩着好玩。
“你爹是谁?”承光帝问,心里大约已经有了答案。
“我爹是县令大人。”平安听别人都是这么喊他爹的。
果然是魏景和的孩子。
承光帝笑了笑,他让人查过魏景和。
魏景和是永宁五十年的案首,永宁五十二年的解元,因为那边发大水,有关他在老家的更多消息已查不到,倒是查到他带着家人一路逃难,凭一颗聪明的脑子成功进入每一个座城,最终抵达顺义县。
关于孩子,他对外的说法是孩子的母亲在路上走失了。
他能护住家人一个不少的来到顺义县,会护不住孩子的娘?这事只怕还有内情,观他对孩子这么好,当爹又当娘的,也不可能不是亲生的。
“那你觉得你爹这个县令做得好不好?”承光帝忽然起了心思,想听一听魏景和的儿子怎么说他。
平安想都不用想就点头,“做得好!好多好多人都夸我爹爹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官!”
平安用手接连比划了最大,最好,然后疑惑地问,“叔叔,你为何这么问?大家都知道我爹爹是好官的。“
承光帝:……
“哈哈,我刚来顺义县,不知道你爹是好官。”承光帝乐道。
“我爹爹很好很好的,以后你就知道了。”平安说着点点头,给予肯定。
承光帝正想说让小孩带他去找他爹,就听身后传来马蹄声。
很快,高头大马到了眼前。
平安看着马上的人,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大官叔叔!”
“大官叔叔?”承光帝揶揄地看向战止戈。
战止戈翻身下马,也把马上的孩子抱下来,给承光帝行礼。
承光帝摆手让他在外不用那么多礼。
平安的眼睛在大官叔叔和金亮亮叔叔身上来回扫动,金亮亮叔叔好像比大官叔叔还厉害。
战止戈见了,朝他招手,“要喊伯伯,战伯伯。”
“战伯伯。”平安这次很听话地改口了,他把车子骑过去,“你来看平安了吗?平安有车车了哦!”
说完,他的目光就落在战止戈带来的小孩身上,昂着头好奇地盯着看。
好好看的小孩,和平安一样白白的。
战止戈被这辆新奇的小车震惊到,就这么个小物件,竟能跑起来,想转弯就转弯,顺畅得很。
他想起那日魏景和袖中掉出的图纸,可不就是眼前这小车子。
原来他所谓的小玩意竟是这样的!
怀远见他爹不说话,在他对礼数的认知里,这很失礼,于是有模有样地拱手,声音一样稚嫩,“我叫战怀远,随父亲来看你。”
原来这就是父亲口中的那个平安,还好看起来比自己小,他是做哥哥的那个。
平安看到对方和自己拱手,也打开护栏,下车,左右手倒腾了会,也歪歪扭扭地还礼,“平安……我叫平安哦。”
说完,他掰手指头数了数,发现自己的名字比对方少一个字,眼睛睁大,嘴巴张圆了问,“为什么你比平安多一个字?”
怀远想了想,“因为你没加上姓。”
“姓,我知道!我爹爹姓魏,我也姓魏,平安是魏家的。”平安为自己的名字多了一个字高兴不已。
因为平时大家都是叫平安,所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拥有三个字名字的人。
“嗯,你叫魏平安,就和我一样是三个字了。”怀远没想到小弟弟会这么高兴,也跟着笑了。
战止戈从小车子的震惊中回神,就见两小孩子已经聊上了,听他们的童言童语都忍俊不住。
这次带怀远来果然是对的,怀远打小身子弱,不得他娘喜爱,小小年纪心思就重了些,且已经被教得过于早熟,失去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童心,就该和平安这般胆大又有趣的小孩子待一起。
瞧,才和平安在一起一会儿就已经被带着也朝童言童语发展了,兴许他想的还真能实现。
“怎么想起带怀远出来了?也不怕出了闪失,你家老夫人回来找你拼命。”承光帝看战止戈把儿子也带来了,有些意外。
战家每一代只得一男丁,可想而知有多宝贝,偏偏到战止戈这一代,生出的儿子是个病弱的,多走几步都喘,更别提出来吹风了。也就老国公和老夫人被太上皇指名一块躲干旱去了,不然也不会让战止戈把孩子带出来。
“又不是姑娘家,整日待在家里算什么,这病就是歇出来的。瞧有人同他玩不就有精神多了。”战止戈就看不惯孩子像个姑娘般整日关在家里。
早些时候,他就打算让两个孩子处一处了,之前没带来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听说今日大溪村挖红薯,就想着正好趁这丰收的喜悦让俩孩子也认识认识,只没想到会碰上皇上微服私访。
承光帝看着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有趣的对话,主要是拘谨的战家小子被农家小子带出童真来了。
他宫里那几个,就跟战家小子一样,小小年龄就被教得早熟拘谨得很,这小孩身上的天真无邪才是这年龄该有的,但在皇家,天真要不得。
“你家小子五岁了吧,你确定能同那小孩玩到一块去?”承光帝怀疑,一个是显赫的镇国公府,一个是农家小子,玩泥巴吗?
“就是要比他小的,比他大的,同他一般一板一眼的,有何意思。”战止戈说着,转而看向承光帝,不认同地说,“皇上怎能这会微服而来,虽说如今难民已经安置妥当,难保不会出乱子。”
“朕相信魏卿治下有方。”承光帝说,其实是相信暗中的暗卫。
刚从地里赶过来的魏景和正好听到这话:……
求别相信,他担不起皇上半点闪失。
“微臣参见皇上。”魏景和上前行礼。
“免礼。”承光帝的目光从他清隽的脸上扫过,落在平安的小脸上,“这是你儿子?”
“正是小儿,小名平安,若有冒犯,微臣代小儿请罪。”魏景和看了眼正和镇国公家的孩子显摆车子的平安,深深躬身。
平安见了他爹,一如既往跑过去,站在他爹身边,再度昂头看这个金亮亮的叔叔,奶声奶气,“你也是大官呀,那平安也给你行礼。”
说着也学他爹躬身行礼,小身子还不大立得稳,摇摇晃晃的。
承光帝笑了,“你这儿子倒是个胆大的。”
“不过是无知,望皇上恕罪。”魏景和让平安站好。
“朕还不至于和个小孩计较。”承光帝摆手,看向车子,“这车是你做的?”
“是微臣画了找人做的。不过是给小儿玩乐的,难登大雅之堂。”
“朕瞧着倒是不错。”
“我瞧着也不错。”战止戈附议。
魏景和就知道图纸要保不住了,好在他早就防着这一天,按照车子的每一个细节画得更完善了,做出来不说和平安这辆一模一样,至少差不多。
“先随朕去瞧瞧红薯收成。”承光帝没忘记这次来的目的。
“爹爹,平安也可以去吗?”平安跑过来昂起头问,怕他爹不给他去,又加一句,“平安乖的。”
“不留下来和这位哥哥一起玩了?”魏景和并没有因为皇上在场就会呵斥他乱说话。
平安纠结地皱了皱小眉毛,忽然就扬起笑脸,上前牵起怀远的手,“他可以和平安一起去啊。”
怀远看到地里都在忙活的人,他一生下来,身子就不好,从出生起就没出过国公府,每日除了在自己的院子里,就是偶尔在园子里走走,从没见过那么多的地,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更没见过这么可爱有趣的弟弟,他也想去。
于是,怀远也渴望地看向他爹,“父亲,孩儿也想去。”
战止戈心头一热,他儿子终于敢看他了,也敢跟他提出要求了,平安果然是能改变怀远的的人。
魏景和和战止戈看向承光帝。
承光帝大手一挥,“都去。”
魏景和吩咐身后的衙役将车子给送回家去,便牵起平安给皇上引路。
怀远身后的护卫柳飞想抱他走,他看到平安也自己走,也坚持要自己走。平安比自己小都能自己走,他做为哥哥,不能比弟弟差。
只是,怀远没走一会儿就累得不行,脸色苍白,额上冒虚汗。
平安看后头的小哥哥没跟上来,甩开他爹的手,跑回去看他好累好累的样子,眨眨眼,上前踮起脚尖轻轻拍他的肩膀,“你慢慢走,走快了会摔跤,摔跤会痛痛,平安等你一起。”
魏景和见了看向战止戈,“小少爷可是不舒服?”
战止戈也没料到自家儿子虚弱到如此地步,有些怀疑自己带他来是不是错了。
他赶紧跟皇上告了声罪,折回去。
怀远看到他爹站在面前,本能地瑟缩了下,不敢抬头对视。
他又让父亲失望了,才出来一会就让父亲失望了。
“抬起头来!”战止戈见不得他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沉声命令。
平安在一旁也无措地对手指,战伯伯好凶,还是平安的爹爹好,爹爹才不会这般凶平安。
怀远眼里泛起泪光,倔强地抬起头,“父亲。”
“可还能自己走?”战止戈看到孩子眼里的泪光,没有半点心软,生为战家男儿怎能如此哭哭啼啼。
“能!”怀远带着哭腔坚定地应道。
“那你一个人慢慢走,无需勉强自己,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若不是皇上还在,他会陪着他。
“嗯,孩儿可以的。”怀远知道父亲要抛下他一个人先走了,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战止戈面色柔和下来,“你很好,量力而行就好。”
怀远心里的灰暗瞬间退散,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父亲夸他了。
战止戈又看向平安,“平安,伯伯把哥哥交给你了,你帮伯伯照顾好他好不好?”
平安眨眨眼,“好啊,伯伯不要凶哥哥了好不好?”
战止戈一怔,轻笑,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伯伯没有凶哥哥,不信你问哥哥。”
平安就看向怀远,眼里闪着不解,明明方才哥哥都要哭了呀。
“父亲没有凶我。”怀远对平安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