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霞原地跳出两米,小板凳哐一声摔门框上,力道之大,搁人身上还不得给砸吐出血了,云国霞心有余悸地拍了两下心口,“妈,说话干嘛这么难听?”
“你不招我,我能骂你?!年前就分家了,你还想分我的肉,回家做梦去吧!”云老太冷她一眼。
“那么多肉,留家里根本吃不完,还不如几家分了,”云国霞一脸讨好,“再说拿回去还不是给你孙子吃。”
“你娘什么时候成我孙子了?”云老太还不知道云国霞,真要给她分到肉,肯定一转头就送回娘家,云杰云伟一点肉渣都吃不到,还不如把肉留在本家,以后悄悄喊俩孩子过来吃,“云国霞,这肉你一斤别想拿回去,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老妖婆死犟脾气,云国霞一个人撬不动,横眉怒眼地瞪向曾卫东,“孩子他爸你倒是说句话呀!”
曾卫东抿了一口白酒,皱着眉头,“不想说,你要是说够了,就赶紧回家去。”
云国霞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板凳,气冲冲地走了,出了院子,又扯着嗓子骂几句,像是遭了天大的委屈。
“瞧她那样,烦人。”云老太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有孙子和女婿夹在中间,她也为难,但长久以往下去也不是办法,老太太琢磨着要不让女婿跟云国霞离了算了,将白眼狼彻底赶出云家,滚回自己娘家去。
“妈,剩下的那些猪肉怎么办?都熏了吗?”谢萍跟云国霞不一样,她完全没想分肉,只是站在老太太立场考虑,不熏成腊肉可放不了多久。
云老太思忖片刻,道:“六十斤熏成腊肉,一家分二十斤,其他的拿去镇上卖了,至于卖来的钱就由我保管,你们有意见吗?”
曾卫东三兄弟摇头,“您打来的野猪,当然您说了算。”
白白得了二十斤腊肉吃,吴梅跟谢萍知道见好就收,不会像云国霞那样贪得无厌。
三月猪肉行情虽然没过年好,但野猪要比家猪金贵,肉质也更好吃一些,自然也好卖得多,一百多斤的净肉半天就收摊了。
晚上,云老太去三房找叶建珍,关上门塞钱:“做生意花钱,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
好几张大团结,叶建珍哪儿敢收,忙往外推,“妈,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能要您的钱?”
“做生意的事情,我虽然不大懂,但听总听人说过,一开始要花不少钱,这个你骗不了我。”
“我这几个月赚了不少……”
“我知道你赚了钱,”云老太拉住叶建珍的手,“之前你还我那五十块,本来打算买小猪仔,没想到运气就是这么好,捡了三只小野猪回来,那五十块不就省下了嘛,还有昨儿个卖了那么多钱,放家里存着也是存着,又不能生出更多来,还不如拿给你做生意。”
宝贝孙女跟野猪的事情,云老太不打算告诉叶建珍,倒也不是怕儿媳妇做出什么,只是不想她跟着担心罢了。
“那这样好了,就当妈投资我生意,每个月我给您分红。”叶建珍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云老太杀野猪,但这些天村里都在议论老太太多厉害多危险,所以这些钱可以说是老太太用命换来的,她怎么好意思白拿?
“也行,就当我投资吧。”云老太没想分多少红,就想家里人越过越好,尤其是叶建珍,只有这样,她的小乖宝以后才能想吃啥就吃啥,这么说来她确实有点偏心了。
聊完生意的事情,云老太说起自己这两天一直在想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她想要曾卫东跟云国霞离婚。
叶建珍一点不意外,“大姐这些年的确太向着他们娘家了,尤其是分家以后,更是变本加厉,都快把家里搬空了,再这样下去造孽的还是姐夫和云伟云杰,只是……”
“你想说卫东还念及旧情不肯离婚?”云老太说,“这个你就放心吧,从云国霞给小乖宝喝生水那件事后,卫东就对云国霞彻底失望了,现在之所以还凑合过着,就是因为两个孩子,云国霞完全不顾及俩孩子,卫东迟早得跟她离,我只是担心云国霞打死不肯离,要不把人绑去民政局签字?”
叶建珍被云老太逗笑,“妈,把人绑去签字肯定不行,到时候姐夫还落不到好,我觉得吧,既然大姐那么听她娘的话,这事儿就让她娘家出面好了。”
云老太连连摇头,“她娘能出面才有鬼呢!她们不就是看卫东老实好欺负,一家子才像蚂蟥一样吸他身上吗?”
“我这几个月打零工听说不少关于他们张家的事儿,回头问问姐夫,如果都是真的,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什么事儿?你先说给我听听。”云老太好奇。
叶建珍刚要说,屋外响起乒乒乓乓的打骂声。
“云伟,你给我过来!还当这儿自己家呢?老太婆就没认过你这个孙子,赶紧给我滚回家去!”云国霞母夜叉附身,两手叉腰地站在院门口,破口大骂,“你妈我托了多少关系才给你找到活儿,你不去赚钱非要读那个什么破书?你当自己文曲星转世,你是那块料吗?浪费老娘的钱。”
在屋里玩耍的云小九几个跑出来,看到坐在堂屋门槛上的云伟,都给吓了一大跳。
他们的大哥哥平时不爱说话,在弟弟妹妹们心里威严十足,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
脸上鲜红的五根手指印,左右对称,衣服也被扯烂了,脖子和手臂好几道抓痕,触目惊心。
“大哥哥!”云小九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护在云伟前面,两只小手张开到最大,昂着小脸问云国霞,“姑姑为什么打人?”
“他是我儿子,我想打就打,关你个黄毛丫头什么事儿?”云国霞吼她。
“小伟还是我孙子,你没事打他干嘛?”云老太从三房出来,将坐在门槛上的云伟拉起来,左右看了两眼,心疼坏了,“云国霞,你发什么疯?下手这么狠,你干脆把人打死算了!老婆子也好送你去坐牢!”
“家都分了,你管我,”云国霞嘴上叫嚣,却也不敢进云家的院子,就怕他们人多把她摁地上打,“兔崽子不气我,我能动手吗?”
吴梅拿了红药水给云伟擦,云小九和云小八一边一个,对着他们大哥哥的脸呼呼吹气。
“大姐,今天不是星期二吗?云伟怎么回家了?”吴梅问。
“我去学校把人接回来的,不行吗?”云国霞横了一眼云伟,儿子真是越大越不中留,分家以后,每次回家一句话不跟她说,还动不动就甩脸给她看,就像他是妈她是儿子一样。
“孩子下个月就要考试了,能不能升上高中就看这次,大伙都忙着复习冲刺,你抓他回来干嘛?”云老太觉得云国霞有毛病,难道是因为前两天没分给她野猪肉,她找不到撒气的地儿,就把自己孙子弄回来折磨?
“复习有什么用?就他那个成绩能考上高中,还不如早点回来打工赚钱,再过几年娶个媳妇生个娃,好好孝敬我和孩子他爸。”
“小伟这学期很用功,每个月回来都找云俊帮忙复习,我看他进步很大,说不定就考上了呢,反正打工也不急于一时,就让他回去考完试再说吧。”叶建珍帮忙说话。
“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供他读书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云国霞翻白眼,“先不说他能不能考上,就算踩了狗屎运考上了,家里也没那个闲钱给他念高中,叶建珍,你话说得这么漂亮,要不你出钱让他读书!”
叶建珍没接茬,转头看向云伟。
吴梅给他脖子上的抓痕擦药,他抬起头,紧闭双眼,睫毛微颤,但叶建珍知道他不是疼。
叶建珍蹲下身,握住云伟攥紧的拳头,轻轻地问:“小伟想要读书吗?”
云伟睁开眼睛,眼圈通红,可他性子倔,硬是没有掉泪,半天,开口:“想。”
叶建珍笑着摸摸他的头,“多读点书好,以后才能有出息。”
云国霞给云小九喝生水的事情,要不是云伟偷偷告诉她和云老太,还不知道云国霞会对自己女儿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儿,叶建珍一直记得云伟的好。
叶建珍站起身,“大姐,先让云伟考试,只要他考得上,我就供他读高中。”
云国霞愣住了,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供他读高中。”叶建珍重复一遍。
云国霞哎呦一声,笑了,嘴角咧到耳根,“看来弟妹这几个月还真的赚了不少钱嘛,既然那么有钱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呗,再过一年云杰也要考高中……”
“那感情好,”云老太忍不住打断云国霞,“要不两个儿子都送给建珍吧?等你老了就回去守着你娘,你娘心疼你,肯定每天三顿屎三顿尿煮给你吃。”
“妈,为了给云伟找活,我还送人一罐麦乳精,建珍现在又要他回去读书,怎么着也得赔我麦乳精的钱吧?”跟儿子的前途比起来,云国霞更心疼自己那几块钱。
云老太气得头都要炸裂了,脱了脚上的布鞋砸过去,“你个没脸皮的,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自己去要回来呀,考试之前,小伟都住在我们老云家,你别给我三天两头来找人,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跟谁稀罕似的!”云国霞啐了一口痰,捡起地上的布鞋扔回去,转身走了。
血浓于水,这是她娘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到底云伟是她的儿子,现在有个冤大头供他读书,以后有出息了,叶建珍还想捞到半点好处?可笑。
云伟上午被云国霞抓回家,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云老太给他煮了一碗面,他抱着面碗扒了两口,恍惚了一天终于有了真实感,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云小九他们立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却也都是关心。
“大哥还疼吗?要不去卫生所戳一针屁股,那样好得快。”
“大哥不够吃吗?没关系,锅里还有,我去给你再盛一碗。”
“大哥哥是不是舌头烫烫?小九帮你吹吹好不好?吹了不痛痛。”
……
于是,云伟哭得更凶了。
云小九着急去拉云老太,“奶,快哄大哥哥。”
云老太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脑勺,“好了,你们都先回屋睡觉去吧。”
孩子们忧心忡忡地退出堂屋,叶建珍走了进来,端了一杯泡好的麦乳精放到桌上,“喝了晚上好睡些,明天我送你回学校。”
虽然是春天,但云伟的心凉透了,将洋瓷缸子捧在手里,这才暖和了不少,“谢谢婶婶。”
云老太坐过去问:“你爸呢?这事儿他不管吗?”
云国霞眼皮子浅,云伟云杰小学毕业,她就嚷着让人辍学回家干活,要不是曾卫东坚持,两兄弟怕是初中都读不了。
“我爸今天去镇上卖东西了,现在还没回来,我妈……”云伟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肯定是背着我爸去的学校。”
正说着话,曾卫东急匆匆地从村口赶过来,看到脖子上都是抓痕的儿子,脸色青白地冲进堂屋,“云伟没事吧?”
“怎么没事?差点给云国霞那个烂心肠的打死!”云老太知道这事跟曾卫东没关系,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气他,太纵着自家媳妇了。
“姐夫,你也别太担心了,吴梅已经给小伟上完药了,等他吃完面早些睡觉,我明天送他回学校。”叶建珍安慰。
曾卫东一回村听人说云国霞跟云老太打起来,撂下箩筐跑了过来,还不知道云国霞去学校抓人的事情,“你不在学校好好读书,回家干嘛?”
叶建珍简单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曾卫东气得直捶大腿,愤恨道:“别管你妈,你放心去考,只要考上了,爸就算砸锅卖铁也供你念书。”
云老太看了眼叶建珍,将云伟喊去屋里睡觉,“孩子读书的事情以后再说,老婆子问问你对云国霞怎么想?”
曾卫东没有精神地应了一句:“没什么好想的,自己的儿子都不心疼,还指望她心疼谁?”
“她心疼娘家呀,”云老太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卫东,你有想过跟她离婚吗?”
“离婚?”曾卫东抬起头,眼圈发红,“妈的意思是?”
“她天天净做些蠢事,我早就想你们离婚了,只是考虑到两孩子,这才拖到今天跟你商量,”云老太拍拍曾卫东的肩,语重心长,“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要是有丁点离婚的想法,老婆子我绝对支持你。”
“妈,老实跟您说了吧,分家那会儿,我就想离婚了,只不过一想到云伟云杰,我就……”
“没妈的孩子是造孽,但有云国霞那种妈,还不如没有呢,等你们离婚了,你跟云伟云杰就搬回来住,再也不用跟那糟心货打交道。”
曾卫东明显动摇。
“卫东,你不要嫌弃妈说话难听,妈也只是就事论事,”云老太继续劝道,“云国霞隔三差五地偷东西回娘家,没东西偷了,歪主意就打到儿子身上,半大的孩子,她让人辍学打工,不听话,一顿毒打,以后怎么办?你现在还年轻,身强体壮能干活,要是……我说如果,哪天哪儿不全乎了,你觉得以云国霞那德行,她会搭理你吗?肯定立马收拾东西回娘家,你现在就是一个人养着他们张家一家子。”
每天同床共枕,一个屋檐下吃饭,云国霞偷东西回娘家的事情,曾卫东能不知道?只不过他一问,云国霞就又哭又闹,曾卫东都要烦死了。
而且老太太说的话句句在理,他对她念有夫妻情谊,但云国霞呢?根本没把他当自家男人,顶多是一头干苦力的黄牛。
曾卫东沉默了好一会儿,一脸惆怅,“妈,我想离婚也不管用,云国霞肯定不会同意,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
“你想离婚就行,至于法子嘛……”云老太看向叶建珍。
曾卫东跟着望过去,“弟妹有法子?”
叶建珍点头,“不过得跟姐夫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