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九吓惨了,她第一看到这么大一坨的大人哭成这样,倒腾着小短腿推开院门冲进去, 大喊:“妈妈,人口贩子哭了!”
叶建婷一听到人口贩子,拿起扫帚从屋子里冲出来,“哪儿?在哪儿?孩子偷到我们家,老娘一定锤死他!”
云小九热情地领路,指着蹲在院门口哭得已经不成样子的男人,“妈妈,就是他!”
叶建珍不客气,管她三七二十一,一扫帚抽男人的背上,骂骂咧咧:“我告诉你,别以为装可怜我就饶了你,你敢偷我闺女,我今天就打死你!”
女人彪悍的声音传进耳朵,男人心中百感交集,瞬时间所有思念汹涌而出,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建珍……”男人声音哑得就像一张磨砂纸,带着些许苦涩。
叶建珍身子僵住,就像一块石头立在了原地,手里的扫帚也随之掉到地上。
云小九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妈妈?”
男人缓缓地站起身,抬头看向叶建珍。
叶建珍深吸两口气,像是鼓足了天大的涌勇气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云小九回去找秦泽,忧愁地跟他说:“完了,妈妈不喜欢李叔叔,她也不等爸爸了,她要跟人口贩子在一起。”
秦泽笑着摸摸她的头,“那个人不是人口贩子。”
“那是……”云小九眼睛一下亮了,“是云老三?”
秦泽点头。
云小九盯了云国明一会儿,反应过来云老太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噔噔噔地又跑进院子,“奶,云老三……叔叔回来了。”
怎么说也是长辈,直呼其名不大好,云小九贴心地加了个后缀。
正在蹲茅坑的云老太着急忙慌地冲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乖宝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云老三叔叔回来了,就在外面站着呢。”云小九重复一遍。
云老太红着眼睛夺门而出,看到脏得跟狗一样的云国明,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哭喊道:“我儿没死啊!我儿回来了!”
云国明反手抱住云老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妈,你儿子回来了!”
云家老三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花溪村,乡亲们都跑来云家看热闹。
“奇迹呀,云老三失踪那么多年居然活着回来了!”
“右脚好像出了点问题,走路一瘸一拐,还好不是很严重。”
“瘸了腿呀?难怪过了这么多年才回来,肯定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
“能回来就不错了,还管他瘸不瘸腿?叶建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他们两口子倒是团聚了,就是可怜了李大厨那个痴情种。”
……
云国明在屋里洗的澡,脱完衣服,叶建珍才发现何止瘸了一条腿,身上大伤小伤一堆,看得人触目惊心。
叶建珍一边给他搓背一边眼泪不止,
云国明安慰她,“都过去了,现在一点不疼。”
叶建珍不说话。
“你……”云国明略微紧张,说话都小心翼翼,“你怎么受伤了?”
叶建珍哽咽道:“摔了一跤,没大碍。”
“怎么摔跤了?这么不小心。”云国明对自己媳妇向来心疼,不管外人怎么说她好吃懒做,他都把叶建珍当宝一样。
叶建珍沉默了一下,“说来话长,有时间再说。”
结婚后,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每天有说不完的话,吵不完的嘴,打不完的架,但现在……
莫名尴尬。
明明都很熟悉对方,却像是陌生人一样。
可能是太久没见了吧?
云国明这样想。
洗完澡,云国明换上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胡子也刮了,虽然比四年前黑了不少,但总算是人模人样了。
云小九敲了敲门,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妈妈,小九可以进去吗?”
叶建珍抹了抹眼角,“小九快进来。”
云小九顺手把门关上,怪不好意思地躲到叶建珍身后,探头看向云国明,她就说在哪儿见过他,原来是自己照镜子的时候。
父女两个眉眼间有五分相像,也难怪云国明看到云小九,就知道她是他和叶建珍的女儿。
“那个……”云小九小小声开口,“我来道歉,我不该说你是人口贩子,对不起。”
云国明弯下腰,跟云小九平视,笑道:“没关系,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云小九摇头,“没有,小九很厉害。”
“建珍,你把我们女儿养得真好,这些年辛苦你了。”云国明跟叶建珍说话还是很客气。
叶建珍亦是,“不辛苦。”
云小九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然后用小手指戳了戳叶建珍,“妈妈,云老三叔叔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不要抱一抱吗?”
叶建珍:“……”
“女孩子都害羞,那就叔叔抱抱妈妈吧。”云小九鼓励云国明。
“还是女儿想得周到。”云国明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叶建珍,偏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媳妇,我回来了。”
就是这句话,叶建珍等了四年多。
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啪~”一声脆响。
叶建珍将云国明推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呀!”
终于动手了,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云国明整个人也活过来了,没个正经地咧嘴一笑,“打是亲骂是爱,我就知道媳妇想死我了!”
叶建珍一脚过去,“滚!”
云国明立马黏过去,从后面抱住叶建珍,“媳妇,真的,我真的想死你了。”
叶建珍没憋住,噗嗤笑出声,但仍是嘴硬,“要死呀,压到我头发了!”
云国明忙将人松开,又想到什么,蹲地上翻自己脱下来的脏衣服,“媳妇,我给你带礼物了。”
叶建珍白他一眼,“谁要你的礼物?”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云国明神神秘秘地用两只手将礼物包起来,藏得严丝合缝,一点都看不到,“媳妇,你猜是什么?”
叶建珍没好气地别过脸,“不稀罕,不想猜。”
但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他手上瞟。
云国明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将盖在礼物上面的那只手挪开,是一盒雪花膏,看样子不像刚买,但盒面非常干净。
尽管他身上脏得跟乞丐一样,但雪花膏却每天都在擦,因为那是媳妇的东西。
叶建珍抱住云国明,紧紧地抱住他,明明日子那么难熬,都快瘦脱相了,他还想着给她买东西。
“你是不是傻呀?!”叶建珍哭道,“浪费那个钱干嘛?干嘛不给自己买东西吃?”
“媳妇,不哭。”云国明就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叶建珍的背。
坐在小板凳上的云小九深受感动,泪眼汪汪地盯着他们两人看。
就这时,云林推门进来,张开双臂,一声大喊:“噢,爸爸!我亲爱的爸爸!您居然没死回来啦!”
好好的气氛瞬间碎了一地。
叶建珍:“……”
云国明嘴角强烈抽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云林。
云林以为他亲爱的爸爸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想云国明却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扔了出去。
云林跪在门口捶打门板,撕心裂肺地喊道:“噢,爸爸!您走了这么多年,难道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了吗?”
屋里的云国明揉着额角,问:“建珍,这些年小六摔了几次脑袋?”
叶建珍冷笑,“摔什么脑袋?你不照镜子吗?还不是你儿子!”
云国明挠挠头,傻笑,视线一转,落到云小九身上,“女儿,快过来,爸爸抱抱。”
云小九立马躲回叶建珍身后,“叔叔,请自重。”
儿子想抱,得不到抱,女儿是不要抱,真是一报还一报。
云国明一回来,云家上下闹翻了天,就像过年一样,云国盛两口子也从镇上赶回来,还割了几斤肉给云老三接风。
叶建珍亲自下厨,炒了丈夫最喜欢吃的蒜苗回锅肉。
开饭前,云老太准备了火盆放在堂屋门口,云国明一跨而过,趋吉避凶,变祸为福。
上了桌,一家子开开心心吃饭喝酒,都非常有默契地没再问云国明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跟叶建珍一样的想法,平安回来就好。
有些事,他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必要勉强。
晚上,云老太睡得正熟,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起了床打开门一看,是云林。
她头就疼了。
云林一边往回看一边着急地跟云老太说,“奶,救救妈妈,妈妈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要是其他孙子这样说,云老太一定立马赶过去,但云林脑回路不一样,她必须把事情问清楚。
云小九听到声音从床上坐起来,撩开蚊帐伸出小脑袋,“奶,妈妈生病了吗?”
“不是生病,是妈妈要被爸爸打死了!”云林夸张地喊道,“妹妹,我可怜的妹妹,爸爸回来了,妈妈却要没了。”
“别瞎说!”云老太折回去抱起云小九往三房走去,纳闷老三刚回来怎么就跟自己媳妇打架?
云林睡三房里屋,半夜听到他妈哼哼唧唧,吓坏了,偷偷跑出来找云老太,而叶建珍和云国明两个人太投入都没有发现他出去。
“老三,大半夜你跟建珍闹什么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云老太直接推门进去,然后……
立马退了回去。
“奶,爸爸把妈妈打死了吗?”云林是真的担心,还想从云老太咯吱窝底下钻进去,“快让我进去,我要看看。”
云老太脸色铁青,一把摁住他的头,“看什么看?不准看。”
“为什么?”云林不解。
云老太拽着人往外走,“不准看就是不准看!”
“奶,放开我!”云林挣扎,动静大,吵得其他人从屋子里出来,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比一脸懵逼。
“妈,国明和弟妹出什么事儿了吗?”云国盛拉住云老太问。
云林趁机从老太太手里逃出,躲到二婶婶谢萍身后,“婶婶,我妈要被我爸打死了。”
云老太气得头晕,将云小九放到地上,又去扯云林,“祖宗,你少说两句吧。”
云小九懵懵懂懂地纠正云林,小手使劲摇了摇,“不是打架,奶说了那不是打架,他们没有穿衣服。”
急匆匆从房里钻出来的叶建珍和云国明傻在门口:“……”
十几双眼睛刷地一下全部看向他们。
“就是打架,”云林争辩道,还是声情并茂,“我都听到了,我妈哼哼地叫唤……”
谢萍忙捂住云林的嘴。
孩子们不懂,但大人们一听一个明白,也表示理解,毕竟失踪了那么多年。
叶建珍和云国明尴尬得脚指头抠紧,都快把布鞋挖出一个洞来。
“都散了吧,回去睡觉。”云老太招呼大伙。
叶建珍冲上去揪住云林的耳朵往屋里拖,云林鬼哭狼嚎,云国明今儿个刚回来,原本想做个和蔼可亲的父亲给女儿看,但万万没想到……
老爸不在家的时候,云林挨他妈一个人打,现在是男女混合双打。
云林嚎累了睡过去,云国明把人放上床,叶建珍看着睡着的儿子,安静的时候也挺乖,就是要醒。
云林翻过身,迷迷糊糊中听到他妈和他爸说话:“要不我们还是重新生一个娃吧?”
云国明回家后,云老太和叶建珍都在教云小九喊爸爸,只是云小九不好意思,怎么也喊不出口,一声叔叔就像一把刀扎云国明心窝。
为了跟女儿亲近,云国明在得知云小九喜欢吃东西后,自告奋勇要下厨,就是本事儿不大,嘴上喊得特别起劲。
云小九一早起来,洗漱完,皱了皱小鼻子,“奶,谁家煮屎了吗?”
云老太哭笑不得,“你爸给小乖宝烙饼呢。”
云小九忧心忡忡地往灶房望了一眼,“跟哥哥一样,放了粪蛆吗?小九不要吃粪蛆。”
云国明出来就听到女儿这样的点评,差点泪崩,“小九,爸爸不是煮屎,真的是烙饼,只不过出了点意外。”
见人气馁,云小九硬着头皮给他打气:“叔叔加油。”
说完,抱住云老太的大腿,“奶,小九今儿个不想吃早饭,就喝麦乳精好了。”
这是多嫌弃,宁愿饿肚子,也不吃云国明煮的东西。
叶建珍心疼地拍了拍云国明,“不着急,慢慢来。”
云国明含泪点了点头。
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女儿一出生就缺席,现在才回来,还厨艺稀烂,不能给孩子做好吃的。
云老太给云小九泡了一杯麦乳精,云小九乖乖地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指了指站在她左手边的秦泽,“奶,我要秦泽喂。”
而站在她右手边的云国明默默地瞪了眼秦泽。
他老早就看这个叫秦泽的小男孩不顺眼了,倒不是因为对方长得比自己儿子还好看,而是他的宝贝女儿太亲近他了。
似乎喜欢他超过了家里的几个哥哥。
秦泽明显感觉到云国明对他的敌意,从云老太手里接过麦乳精后,一本正经道:“叔叔,小九认生,过段时间就好了,您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