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印忆柳也久久没说话。
她出手救下了一个女孩儿,却因此有另一个女孩儿被推入了死亡的深渊。
虽然她不是直接造成结果的凶手,可是却是有她的责任在其中。
在荣城的这段时间其实印忆柳和靳炀过了一段很平静的生活,除去一些不太好的人,他们还结识了很多新的朋友。
一直在隔壁门前卖布料皮子的老刘会艳羡地摸摸靳炀的袍子,做皮肉生意的王姐会暗暗和她咬耳朵让她把握机会勇敢上,还有周兰以及等等一些人。
这种充满了烟火气息和人气儿的日子是以往没有的,和没日没夜的厮杀不同,可是在每日的吃喝垂钓之余,她也咂摸出一丝寂寞来。
不仅仅是她,靳炀也是如此。
这小小的城市包容着他们,却也有几分和他们格格不入,这里没有需要他们紧张的变异生物,也没有所谓的源石堕落者,印忆柳找不到继续前行变强的动力。
她曾经也想过,为什么穿越的是自己,为什么有的人获得极高的能力。
一切都是无解的,上天自有选择。
可是当一个人手居高位,或者获得了常人难以获得的,似乎需要承担的也就多了。
窗外的哭泣还若有若无,围观的群众们并不像招惹这些进化人大人物,他们看了几眼以后,便默默地离去,一批又一批的行人来来往往,看着门外瘫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的妇人,摇摇头又离开。
忽然,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房门从里头打开,有一个年轻的女人缓缓踱步到妇人的跟前。
妇人看到了一双锃亮的上好的皮靴子,她知道屋子的主人出来了,她曾想过要破口大骂又或是上前厮打,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没了力气。
无论如何,自己的女儿回不来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女人一动也不动,神情呆愣愣的眼神发灰,她不在乎这年轻女人是不是出来驱赶,又或是打骂她,只是静静地呆坐着。
忽然,眼前笔直纤细的腿杆下弯,妇人的视线里闯入了一张年轻貌美的脸,女人单膝下蹲时身上的盔甲和披风微微扬起,显得很干练。
妇人的眼睛就这么酸了,她心里希望女儿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可是不能够了。
就在这时,女人目光诚挚,一字一句道:“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女儿会被抓去,现在祭祀行动已经开始了么?”
女人像是没听清,愣了半晌,把这话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好几遍,居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她顾不上去擦眼泪和鼻涕水,结结巴巴地说着,双手一把抓住了印忆柳的披风。
“还,还没有!正午时分开始……”
妇人话音刚落,印忆柳微微点头,她站起身子,快步走到了身后一直默默等候的俊美男人的身边,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城门之外赶去。
妇人愣了许久,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她忽然掩住了自己的脸,从没有一刻那么期待明天的到来。
屋子里,严勇国把严雯死死地搂在了怀里,他浑浊的眼中含着一汪热泪,半晌才重重的印了一记吻在孙女儿的头顶。
严雯似懂非懂,她用小手拍了拍爷爷的肩膀,爷孙俩谁也没有说话。
在冲出房门的前一刻,向来对这种事一言不发的靳炀忽然很是认真的看着印忆柳,他轻轻笑了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于是印忆柳深深地抱住了手足无措的男人,狠狠地在他的下颚印了一记响亮的吻,她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靳炀逐渐绯红起来的后耳和有些水雾的眼眸,心里格外的酸胀。
这个男人很好,一直在包容她的任性,她忽然不想再等待了。
等这次尘埃落定,也许有些难以启齿的藏在心里的话也该是时候说出口了。
城门之外,向来沉寂平静的护城河下荡漾着巨大的波纹,有什么身形巨大的生物在河中游荡,撩起了阵阵涟漪。
可惜昨夜大雨,河水一夜间水位涨了许多,连带着河边的沼泽也深了些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泥土腐烂的味道,和河中的腥味混在一起。
天空之中,有一名背生双翼的鸟类异种人完全形态化,变成了一只身形巨大的鸟类,它煽动着翅膀,从上而下能看到深深地河水中掩盖着的巨大黑影,足有十几米长。
淡淡的紫电在河面细细的流动,只要掉下去,便是万丈深渊。
鸟背上站着几个人,为首的生了一副鼠相,一双阴森精明的绿豆眼此时看着身下的护城河,大声喝道:“说好的三月一次,希望你也能遵守约定。”
他身边的手下人毫无怜香之情,死死地扭着一个少女的肩膀,把她的肩往下按,疼痛和心中的惊恐让她瑟瑟发抖,默默地流眼泪。
她心里有些绝望,从被抓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就是填进这深深地河水中,被变异兽吞入腹中。
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又怎么拧得过拥有进化能力的壮汉,她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身下的巨影。
被一口咬掉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疼,她还会有来生么?
如过有,她再也不想投生到这可怖的末世,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和母亲一起生活。
远处的樊城之上,有眼力极佳的进化人默默地看着远处河面上的鸟类异种人,和身边的领主报备着,“不是严雯,是另一个小姑娘。”
徐新有一瞬间的松气,可是紧接着,他又沉默了。
无论是严雯也罢,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孩子也好,这种残忍的活动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也不知道阻止以后惹怒了狂暴的变异兽又该怎么收场,徐新有些无力地捶了下身前的墙壁。
正午很快来临,日头没了厚重的阴云阻隔,将金色的阳光连带着热一同洒下,把水面照的更加波光粼粼。
河面以下的巨兽游动的更快,原本小幅度波动的湖面顿时开始泛起了巨大的涟漪,有细小的水花飞溅,隐隐能看到湖面下面的场景。
沈志宇知道时间到了,他很身边的手下人做了个手势,身边人顿时了解了。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她感觉有一双手狠狠地推了她的背一把,她尖叫一声,身子应声坠落。
失重感让她眼前一片眩晕,在这短暂的光影之中,有一条身形巨大身体粗的比公交车还更甚的电鳗猛地窜出水面数米,巨大的布满了锋利锯齿的牙齿狠狠地朝着上空一个咬合,就要把那坠落的少女在口中搅碎。
电光石火间,一只变异巨鸟长啸一声,它飞的极快,像是一道棕色的残影,迅速地略过变异电鳗上窜的深渊巨口,几乎贴着它的獠牙而过。
鸟背上一个年轻的女人伸手一捞,稳稳地把从空中坠落的少女搂在怀里。
变异电鳗扑了个空,巨大的身子像□□如水,把水面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湖水涌动,四周一片死寂。
第147章 新世界
这场世纪性的大雨携卷了全球, 不仅仅是荣城,整个华国范围内的地域都下了一整夜的大雨。
相较于荣城和一些中小型城市中人们的不以为然,承载着人类希望的b市等地中, 掌权人和科研院中的院士们显然想的要更多。
地球的极端气候和环境变异往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变化,无论是象征着时代开启的全球性大雾, 又或是昨夜的大雨, 一切都让人忧心忡忡。
废土时代的将来到底是什么, 在此之前谁也不清楚,但是今夜之后, 一切似乎都浮出水面逐渐清晰。
从b市走出去的一队进化人来到了华国的西部, 这里已经成为了全国最大的死区,经过红外探测和接连几天的微型飞机拍摄, 都没有发现人类的踪迹。茂密的簇状植物连接着巨大的丛林一直往城市里延伸, 还未进入, 头顶连天的藤蔓便瑟瑟地往下抖落花粉。
这里像是几亿年前的原石丛林,有淡淡的光影映衬着金光, 在丛林中缓缓流淌。
乍一看去, 四周美轮美奂, 身着防护服的进化人就像是贸然闯入一片童话中才有的丛林。
带着防毒面具穿着严实的防护服的进化人小队分散为五个小分队,从丛林中往里深入,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防护圈。
四周静悄悄的, 没有猛兽的呼吸,也没有变异首的踪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他们是各个大型基地的精英编队, 平均等级为s,平均进化等级在五级到六级,汇聚了人类军部强者的大半。
进入死区的那一刻, 他们身上携带的电子通讯便被极度紊乱的磁场彻底扰乱,小分队领队带着手套的掌心握着一块表盘,此时表盘内的针剧烈的抖动,从南转到北,显然已经没了作用。
他的脸被透明面板的放毒面具掩盖,眼区蒙着一层银色的金属状物体,里面能看得清外面,外面则看不清里面。他朝着身后的众人做了几个手势,在这场无声的交流中,几个小队迅速分散,彼此间保留了一定的距离,开始深入西北部的死区。
从踏入丛林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像是踏入了一片宏大的神秘世界。
脚下覆盖着脚面的草垛中隐藏着大大小小的真菌,有的是银白花斑,有的也是散发着淡淡的灰蓝色。也许是因为不大的土地中生长了太多的植物,彼此间争夺养分导致每一株的个头都不太大,而这恰巧也说明了这里生命的繁荣程度远超众人想象。
众人踩在地面上,就像是踩入了柔软无比的胶质,粘稠的菌帽被踏的稀巴烂,抬脚时有粘腻的丝线状附着物粘在他们的脚上、腿上,发出淡淡的菌菇的气味。
这群不速之客的深入扰乱了整个丛林死区的安宁,有柔软的软体生物被地面的轻微抖动惊动,缓缓的蠕动着流水一般的身体从树根旁的地洞里钻出。
它像鼻涕虫,但体型要大的多,浑身乳白透明,顶端的触角轻轻抖动,没有眼睛全凭着感官去感受周围的动静。
有进化人被这种生物悄然缠住了腿杆,他顿时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在渐渐往上移,他看到自己的透明面具上,有一团半透明的乳状生物慢慢的包住他的头盔,眼前能看见的是一排细密的柔软的触角,蠕动时有滑滑的粘液。
身后的队友看着这有些惊悚的场面,从怀里抽出了短匕首,想上前把这恶心的软体动物一刀切断,却被身边的小队长拦住。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那软体生物爬了一圈,发现这能动的家伙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便失去了兴趣,慢吞吞地爬了下来又缩回了洞里。
小队长松了口气,还好他的决定没有错。
这前目前已知的最大的死区常年无人,各种新奇的生物物种像大杂烩一样在这里出现,它们大多没有见过外面的人类,警惕性也不算高,只要小心那些真正的猛兽和毒物,深入的难度便降低许多。
他做了个手势,安抚了一下被吓白了脸的队员,一行人扛着武器再次往里慢慢深入。
越是往里,土地的粘合程度也就越低,密密麻麻的菌类生物和苔类生物一层叠着一层,最下面的已经上面覆盖着的口器吸干了养分彻底干枯,踩上去人的脚掌便软软的陷入泥巴和各种生物之中,干枯的废屑到处乱飞,抬起来时又有“吧嗒”的粘合声。
就在这丛林的深处,越是高大的植物反而存活不下来,有已经萎缩的巨大树干被各种变异虫类蛀空,巨大的空洞像是临死前吟叹的老者。它已经生长的太久,个头太大,也诡异般的拥有了基础的呼吸能力。
每每孔洞间发出一阵骤风,便会有漫天飞变异飞虫从蛀虫的洞口被喷洒而出,这是巨树用自己的方法在进行反抗。
可是这一切毫无用处,不出片刻,这群可恶的寄生者又会一拥而上,冲进树木的上的洞口,继续用锋利的口器凿着植物的驱赶。
死亡和绝望的压迫不仅仅在人类中蔓延,植物、动物也是如此。
进化人小队中的几个队员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发冷。
半晌过去,小队长慢吞吞地走近了树干,取下身后包裹里的仪器开始拍照、取样。
他们没法拯救这颗被寄生的可怜物种,可是身上的使命也无法抹去。
在这里,每个人的后背都承载着同伴的希望,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而空气中变异能力强悍的进化虫类和细菌虽然不能被肉眼看到,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摘下面具。
直到一名男性进化人用力拨开了眼前层层叠叠的灌木,露出了一整片灌木丛后的景象,所有人看着眼前绚烂无比的盛大世界,都忍不住呆住了。
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灿烂的全新的文明。
荣城之外
坠落的少女在呼啸的风中无力颤动,她柔软纤细的腰肢陷落,身下是巨型怪兽的深渊巨口,一声沉沉的震动从鱼怪的喉中喷涌而出,腥臭的热气带着变异鳗鱼肺里腐臭的异味喷洒在了少女的身上。
她不自觉地想要蜷缩起身子,可是半空中失力般的无措和心中的惶恐让她身体僵直,就像是一直被折翅的燕子。
远处的丛林之中,有身影巨大的变异鸟类骤然从茂密的层层叠叠的丛林间窜出,它的个头足有那只远远飞离湖面的异种人鸟类好几倍大,一双带着花斑纹路的翅膀每每煽动一下,都会扬起巨大的风,猛地朝前窜出数十米去。
仅仅两个呼吸,它身子在空中灵巧翻转,正巧赶在那女孩即将落入深渊巨口的前一刻,身子贴着身下的一排利齿擦过。
有巨大的棕红色羽毛被刮掉数根,慢慢地往河面上飘,落在了水波荡漾的水面上,很快又被巨大的鱼尾卷入湖中。
半空中的鸟类异种人被忽如其来的变故惊的羽毛都炸开来,顿时扬起了尾部长长的鳞状羽毛腾空而起,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它背上立着的沈志宇和几个手下人被猛地一升带的踉跄,身后一个下盘不稳的男性进化人就这么摇摇欲坠似得斜了身子,他面上带着惊恐的神色,想要伸出手来抓住自己身前效忠的长官,可是却抓了个空。
沈志宇用很冷漠的面孔瞥了他一眼,手臂轻轻一扶便挣脱了男人的指尖,看着他倾斜的身子骤然往下坠去。
一道凄厉中带着些惊恐的惨叫划破荣城的上空,前一秒钟他还掌握着一个小女孩儿的命运,顺手将其推到了湖中。那时候他觉得个人的牺牲有时是很重要的,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片从鸟类身上掉下去的羽毛。
可是当他也感受到这种赤裸裸的被放弃的绝望和悲愤时,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许多画面。
可惜没有时间给他再去想,在身子坠入水面的一瞬间,一排利齿狠狠地张开,正对着他半截身子。一捧水花再次溅起,连惨叫声也听不见,激荡的湖面荡漾出淡淡的红痕,在水中缓缓扩散开来,最后又归于平静。
而此时沈志宇甚至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没有给他死去的手下人,他冷冷地目光像是一团冰,遥遥望着远处鸟背上的两个进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