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要对梁小姐有人情味?小陆助理啊,你这暧昧两个字可太为难节目组了,我们也是不好界定才安排了一刀切,而且你前几天说得讳莫如深的,我以为边先生对梁小姐是有血海深仇呢……”
“……血什么玩意儿?”陆源气结地瞟了眼沙发上的边叙,压低声咬牙切齿,“您一做恋爱综艺的导演,这点事儿还瞧不明白?”
房间里响起一声清亮的“啪”。
边叙把眼镜摘了丢上了茶几玻璃板。
陆源惊觉自己嘴快了,匆匆挂断电话,头皮一阵阵发麻。
在他的预想中,这应该是个神清气爽的周五——三位男嘉宾在节目组的施压下对梁以璇退避三舍,以梁以璇不争不抢的性子,肯定主动边缘化,同时第二期节目播出,舆论风波掀起,他家老板根本不需要出面,就能一次解决三个情敌……
而事实上。
陆源翻了下手机,舆论风波来是来了,不过网友们在弹幕里暴走过以后,到了微博忽然冷静了理智了开始还原真相了——
「搞什么,沈霁宁愿弃票也不投梁以璇?」
「换个角度想,如果真相是……节目组指定男嘉宾都投女三,其他两个认了,沈霁宁愿弃票也不肯违心?」
「草突然嗑到了!」
「[good]这波反向嗑糖段野听了都要竖大拇指。」
「呜呜呜记忆cp就是坠吊的!」
嗯,听说记忆cp是取了沈霁的“霁”字和梁以璇的“以”字组成的谐音词。
陆源也是奇了,嗑cp是生命之源还怎么,这种稀巴烂的剧情他们都能像三天没吃饭一样掘地三尺挖出糖来,还连cp名都起好了?
可转念一想,兴许坏就坏在这出棒打鸳鸯的剧情。
原本节目才刚开播,观众还不至于这么入戏,现在节目组搞事太明显,网友反倒叛逆了。
当初边叙和贝莹被狗仔拍到,工作室“棒打鸳鸯”澄清绯闻的时候,不也涌出这么一批cp党?
更要命的是,陆源在想,网友看得出的东西,梁以璇怎么会看不出。
照他这个社会人的眼光看,那沈霁也不过做人圆滑了点,跟节目组各退一步达成了协议,既不得罪节目组,也平衡好了跟梁以璇的关系。
可照梁以璇那种善良单纯的眼光看,沈霁的弃票行为不就等于是为她违抗了节目组?
那本来对他没什么的,说不定都要有什么了……
陆源感觉脚底板都烫得站不住了,轻手轻脚走上前去,瞄了眼边叙手里的平板。
画面里是梁以璇的特写,短信接收环节,镜头对准了梁以璇,把她因为没收到短信而失魂落魄的表情放到最大。
梁以璇是个情绪不太外放的人,生气也不撒泼,高兴也很少欢呼雀跃,而现在,她为一个仅仅认识不到一个礼拜的男人,魂不守舍成了这样。
陆源看着已经把这一段重播三遍的边叙:“老板,要不这样,明天开始我去给您蹲现场……”
“不用了。”
边叙指尖一拨锁屏键,梁以璇的面孔瞬间从屏幕上消失。
电光石火一瞬,陆源突然想到了什么——
恋爱综艺的导演怎么会不懂爱情!
节目组装傻充愣地夸大边叙的意思,又允许沈霁阳奉阴违,或许是为了……
安静了几秒,边叙扯了扯领结,撑膝起身,果真说出了那句:“我亲自去。”
第10章
梁以璇进了别墅才后知后觉,今晚的录制现场好像格外空荡。
没有特殊情况,别墅内景确实不会安排工作人员,但周边外景是需要人为跟拍的。
别墅各门装了摄像头,摄像组监控到嘉宾外出就会来取材。
可今晚不管是程诺跟她散步那段,还是大家杵在庭院那段,都没有摄像师出现。
倒是主屋边上的小矮房灯火通明,聚集了一大批工作人员。
程诺跟梁以璇分析,估计是第二期播出效果太差,节目组这会儿正召开紧急会议,看怎么挽救一下局面。
“叫他们安排男嘉宾孤立你,边录边播都敢搞事,这下玩脱了吧?”程诺在房间里悄悄吐槽,“现在的网友人均福尔摩斯,何况这么蹩脚的转折,这么稀烂的剪辑……早知道节目组要插手感情线我就不来参加了。”
梁以璇还心事重重地沉浸在沈霁弃票的事里,听见这话才转移了注意力:“那你原先为什么来参加这综艺?”
“你看我像来谈恋爱的吗?”
梁以璇摇了摇头。
近一礼拜来,程诺一直就像个看客,哪里有修罗场哪里就有她,热闹凑得起劲,但对于始终没收到短信这件事,她反倒无关痛痒,跟男嘉宾也和处哥们儿似的,发短信都雨露均沾。
“那就对了,我呀主要是来找创作灵感的。这不写偶像剧嘛,恋爱经验不够,就来学学人家怎么谈恋爱。”程诺从枕头下抽出一本笔记本,对着梁以璇哗啦啦翻过去。
“Round 1”“Round 2”“沈霁VS林笑生”“梁以璇VS潘钰”……一大串密密麻麻的笔记闪了过去。
“……”原来真是来当看客的。
“被节目组一掺和,这都好几天没有正常感情线能给我梳理了。”程诺叹了口气,话音刚落,手机震动响起。
节目组群发来消息——「请各位女嘉宾前往二楼会客厅进行周六约会地点的选择,每个约会地点分别对应一位男嘉宾。温馨提示:约会过程中可能有四号男嘉宾随机空降,请大家做好迎接准备哦^^」
按照恋综的惯例,节目组会在初始的三男三女达到一定关系平衡后,安插男四号和女四号嘉宾进组,打破原有的局面。
俗称砸场子。
“素材来了!”程诺拿手肘轻撞了下梁以璇,“你想跟谁约会,我哪个都无所谓,要不要帮你排除个错误选项?”
程诺的提议是认真的,但也知道梁以璇这云淡风轻的性子多半会说随便,已经做好被谢绝的准备,没想到梁以璇沉吟一会儿,望了眼门外,凑过来小声说:“我想——”
程诺挤眉弄眼地一笑,比了个“OK”手势。
*
二楼会客厅,三位女嘉宾围坐在了茶几边。
茶几上摆了三张卡片,分别写了三个关于约会地点的提示词。
女嘉宾要根据提示词进行盲选。
不过……
程诺扫了一圈——
一、喷泉,影院,摩天轮。
二、烛台,高脚杯,风琴手。
三、扳手,机油,发动机。
也就差直接写名字了吧。
记起和梁以璇的约定,程诺咬着后槽牙拿起了三号卡片,呵呵一笑:“这个真特别,好喜欢,好脐带,没人要跟我抢吧?”
梁以璇歉意地看了眼程诺。
潘钰笑着伸手上前:“既然这样,那我就选……”
“我想选这个。”梁以璇同时伸手,指尖摁在了第二张卡片。
潘钰手一顿:“这么巧呀,这应该是西餐厅吧,我还想着平常工作好忙,很久没机会好好吃顿西餐了……”
梁以璇垂着眼眉头一蹙,犹豫片刻后捏起卡片,抬头看着潘钰:“我会做西餐,改天我做给你吃吧。”
“……”正要接过卡片的潘钰笑意一滞,盯住了梁以璇。
四目相对,两人各执一角,分毫不让。
程诺还以为梁以璇是耳根子很软的性格,没想到真拿定了主意还挺犟。
她左右看看,指指茶几上的规则卡:“如有多位女嘉宾选择同一卡片,则由对应男嘉宾进行反选。那不如你们俩公平竞争,看看男嘉宾愿意和谁呗。”
潘钰脸色陡然冷下来。短信发件人的公布界面像又浮现在眼前。
梁以璇嘴刚张出“好”的口型,潘钰松了手,笑着把卡片推了过去:“那多伤和气,我这人最看不得小姑娘难过,还是让给你好了。”
程诺差点以为耳朵被耳屎堵住了,掏了掏刚要回嘴,被梁以璇扯了下衣角。
梁以璇朝潘钰微微一笑:“谢谢潘姐。”
*
第二天上午十点,梁以璇换了身稍微正式些的白色针织连衣裙,化了淡妆,坐上提前约好的车往市区去。
节目组给的约会地址是一片公馆区的一家法式餐厅。
梁以璇拿到地址隐约觉得有点眼熟,等车子开到附近,望见成片的老式花园洋房,才确定她的确来过这里。
边叙带她到那家法餐厅吃过饭。
应该是今年正月里的哪天,他在北城过年过腻烦了,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飞了南淮。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她正和妈妈在外婆家吃午饭。
她不敢让妈妈知道自己谈恋爱的事,又忍不住想见边叙,就拿萧洁撒了个谎,匆匆赶去赴约。
等见到边叙,却发现他兴致也不是很高,好像只是找她打发打发时间,又觉得自己兴冲冲的随叫随到是不是有点廉价,也没说是吃到一半跑出来的,就说肚子刚好饿了。
就在那家法餐厅,边叙那张挑剔的嘴难得遇上肯入口的菜,而她吃过一道前菜就饱了,索然无味还在硬撑。
……
梁以璇在公馆外下了车,望着面前的砖红色小洋房出了会儿神,好笑地垂下眼走了进去。
两位跟拍摄像一前一后随她上楼。
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大概是节目组包了场,梁以璇被侍应生领到大堂靠窗的餐桌,落座后注意到不远处的半圆形舞台。
舞台上有五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士,一位钢琴手,一位大提琴手,两位小提琴手和一位风琴手。
梁以璇恍惚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了想无果,等到小提琴手拉弦,熟悉的旋律响起,才记起这是电影《闻香识女人》里的一幕。
这首西班牙舞曲叫《Por Una Cabeza》,中文译名“一步之遥”,是电影中一段探戈的伴乐。
有理论说,音乐创造的内隐记忆联结人的情感,比起文本和画面的外显记忆更难磨灭。
一位阿兹海默症患者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眼前人是谁,但当他听到一首多年前听过的曲子,却可能将它哼唱出来。
所以即便此刻梁以璇极力回避,还是在这段旋律里想起了一些封存的往事。
她清楚地记得,看这部电影的那天是她第一次想跟边叙分手。
当时舞团新剧首演在即,她在繁重的排练压力下夜夜失眠,而他在岛上连续闭关了一个多月,一开始发消息还能得到几句隔天的回应,后来干脆彻底杳无音讯。
那天排练出错,她也不知道想从边叙那里得到什么,打了通电话过去。
陆源代接,说边叙在忙,问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转告。
要紧事。
想跟消失一个月的男朋友说上几句话算不算要紧事?
意识到答案的那刻,她突然有了想结束的冲动。
第二天周末她去了兰臣天府,打算把自己的行李收拾走。
可真进了那个有过太多温存的屋子,又有些犹豫不决。
那一整天,她在那座大房子里辗转来去,一次次说服自己等等再决定。
最后走进影音室,打开了一部片长足够的老电影——两小时又三十六分钟的《闻香识女人》。
她想等一部电影的时间,看自己的主意会不会改变。
光影明灭的影音室里,她静静望着银幕,却半天也没看进情节。
直到电影过半,那首探戈舞曲娓娓而来。
她被旋律吸引,终于专注起来,看失明的男主角与素昧平生的年轻女郎在餐厅舞池起舞,从生涩试探到渐进佳境,她也一点点入了迷。
舞曲高潮,男主角一手将女人推远,一手又将她拉扯回来——影音室的双扇门就在那一刻忽然被推开。
光在刹那间涌进昏暗的密室。
她吓了一跳,惊讶地偏过头去,从沙发上缓缓站了起来。
门外的人却像只是寻常归家那样朝她走来,瞥了眼幕布问:“看什么这么入神?”
她还发懵,边叙已经认出了这部电影:“Some people live a lifetime in a minute?”
他在念影片里被奉为经典的一句台词——“有些人在一分钟里过尽一生”。
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男人,根本没入戏的她却好像听懂了这句台词。
人的一生多数时间都在平淡中度过,却会在短暂的某一时某一刻,体会到足够一生回味的欢喜忧虑,痛苦甜蜜。
而她的那一时那一刻,就在边叙推门而入的那一瞬。
……
餐厅里的乐手们也渐渐全情投入。
被钢琴的重音一敲打,梁以璇结束了这段不合时宜的回忆,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起来。
与此同时,两位侍应生一左一右拉开了大堂的双扇门。
梁以璇闻声望去,一眼看清站在门外的男人,如遭雷劈地僵在了椅背前。
舞曲进入高潮,澎湃的音律在抑扬顿挫间翻涌着人的心潮。
梁以璇紧紧盯着那扇门,仿佛回到了那天昏暗的影音室。
和那时的画面如出一辙,这个男人在一个不可能的时间,出现在一个不可能的地点,一步步朝她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可是这一次,她却被钉死在了座椅上,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近,看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头顶投落下一片阴影。
那双黑皮鞋停在了餐桌前。
边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弯下腰来:“想什么这么入神?”
梁以璇眼睫一颤。
“你等的人,知不知道你在等他的时候,”边叙手撑上桌沿,笑着打量她,“心里想的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