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顾伯跑得那么急,是怕她看完东西以后,当面退还吧?
晚上回到家,喻诗问把那东西搁在书桌上就去洗澡了。
在浴室里她还在犹豫,那东西是退回去还是干脆收下。这东西虽然贵重,但人家专程挑了这样的日子送来,这样的章程显然合乎情理,如果就这么退回去,反而显得她没有道理。
可是如果收下了,这一程子过去,日后两人不见得有什么人情往来,他一时兴起就是如此手笔,这么大一笔人情她怎么还?
难道要她专候着他几时有什么大喜的日子,挑个什么礼轻情意重的由头回了这个礼?
毕竟她小本生意,没他谢大老板这么财大气粗。
喻诗问洗完澡出来,一进屋就看见梁园春在她的屋子里,她一时心虚,下意识瞥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似乎没有动过。
她两步过去把东西收好,问道:“妈,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叫你吃饭。”梁园春见她这个反应,只好坦白道:“东西呢我已经看过了,是个贵重物品,这送礼的人应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就是一个朋友……”喻诗问完全不敢和她妈对视,在床边坐了下来。
梁园春思来想去,她女儿近日来接触过的认识过的人当中,能够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的人物,也只有那位谢先生了。
她不明着问,只是绕了个弯子说道:“这谢先生这么有心,改天你把人带回家来,正正经经地吃个饭,让你爸见一见。”
喻诗问立即就说:“妈,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梁园春早也猜到这一层,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凡事要名正言顺。他是有心了,可是我看你似乎承不住他这份重礼。”
这话说到了喻诗问的心坎里,她在收与不收之间徘徊良久,说道:“也不是什么特殊关系,突然送那么大一份礼,无功不受禄嘛。”
梁园春说:“他以前是你领导,你自觉矮他一截,对他毕恭毕敬那是自然,可是你们之间已经脱离了上下属关系,那么在他面前,你要把自己和他视之为平等。”
梁园春娘家的族中,有一些是蜚声文坛的先辈,有一些是教育界的资深人物,虽然到了父辈这里稍有落寞,但梁园春骨子里还是有一些名门大小姐的脾气。
在她的眼里,她的女儿和谢珵矣之间,一个家世清贵,一个身价高贵,姑且称得上是门户相当。
她说:“他自愿送的礼,你就大大方方地收好,无端端还回去有失身份,等以后有机会,你寻个由头,是回礼还是把东西还回去,你自己决定。你外公也有一些字画收藏,如果要回礼,拿这个和你外公换一个就是了。”
这么一说,喻诗问就安心了不少,东西在她手里又不会跑,还与不还,是时间的问题。
晚上睡觉之前,喻诗问拿着手机给谢珵矣打了个电话。
既然决定收人家的东西,早晚要表示一下感谢。
这个时间谢珵矣大概已经结束了应酬,可是喻诗问等了良久仍未接通,在她以为手机要自动挂断之际,那边忽然接了,一开口就语气不大好的样子。
因为他难得睡得早,忽然被吵醒,皱起眉头问:“有事?”
喻诗问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你……已经休息了?”
谢珵矣猜到她早晚会来一个电话,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晚,他静了一会儿醒了神,很是无奈地说:“你真会挑时间,这么晚了想说什么?”
喻诗问忽然生出一种一股,还作为他的员工时的那种拘谨,“要不你休息吧,我明天再……”
“说吧,已经醒了。”谢珵矣下了床,去了厨房。
喻诗问默了一下,客气起来:“谢先生,谢谢您今天的贺礼,东西这么贵重让您破费了,我这里虽然是小本生意,不过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珵矣听得一笑,哼出声来,他端起一杯水。
喻诗问听他的声气似乎有一丝不以为意的意味,不高兴地问道:“你笑什么?”
谢珵矣说:“我还真有一单生意要跟你谈一谈。”
喻诗问倏然安静下来。
他的生意,她做得起么?
谢珵矣嘴里含着水,缓缓地咽下以后才淡淡说道:“怎么?开业第一天就迎来开市的机会,太高兴了?”
喻诗问说:“我这小庵小庙的,哪做得了谢先生的大生意。”
他道:“你别告诉我,你开家花店,只打算当个买花的小女孩。”
喻诗问又说:“凡事一步步来嘛,我这第一步才迈出去,恐怕应付不来您的单子,再说您公司里那些大小项目都有一批固定的物料供应商。”
谢珵矣说:“你这庙是小,但口气挺大。公司项目的供应商一时半刻换不了,我给你的是私人活动,这单子不大,给你的时间充足,你的小庙应付得了。”
喻诗问被说得蛮不好意思,仍硬着头皮说:“不是谢先生告诉我的么?心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我当然要多想一些。”
这通电话原本是找他道谢,说着说着就拿了一笔生意。
喻诗问当然晓得他的用意,先有了贵重的贺礼,再给她一单生意,后面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幺蛾子,他再三地让她欠下人情,往后牵扯更深了,怎么断得了?
不知道她哪句话让他高兴,谢珵矣噙着温笑,连带嗓子也低沉柔和:“你尽管多想,要什么就说,我给你办。”
喻诗问只当他没睡醒说胡话,她思前想后又说:“要不还是算了,我这……”
“你一再瞻前顾后,还做什么生意?”谢珵矣点了烟,语气正经了许多,“实在没这个胆子就回去教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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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情理 你喜欢我怎样?
谢珵矣知她心里的顾虑, 干脆明言:“你怕自己欠我的越来越多,怕我借着这样的机会跟你牵扯不清,怕你自己信念不坚定, 久而久之受我影响。”
喻诗问被他点破心思, 尤其是最后一句, 她有些恼羞, 说道:“叩桥不渡么, 有些问题即便是自作多情, 也要提前想到的。”
谢珵矣莞尔道:“你想得对。”
喻诗问:“……”
谢珵矣耐着性子多说两句:“做生意么, 本质就是交换价值。揣度对方的意图和诉求是为了促成合作, 而你是为了避开,生意不能这么做,你非要这么厚道, 是不是该回去教书?”
喻诗问也不和他装客套,“照你的意思来讲, 就是我可以利用你的意图?”
他却笑,“看你怎么掂量, 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周旋, 可眼下你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越往后问题越多,你怎么解决?”
当年他的第一单项目,面对的人情和境况要复杂得多, 而往后所面对的甚至关乎世俗价值观与道德等问题。
人心没有阈值,在边缘徘徊久了,自然而然的也就宽其程限,大其度量。
他这么爽快, 喻诗问也不跟他扭扭捏捏,说:“那好,谢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谈谈后续事项?不过我这边各方面才刚起步,恐怕需要你多宽限一些时间让我做准备,”
谢珵矣说:“我不急,一定给足你工期,什么时候谈后续,这两天我拨出时间会给电话。”
喻诗问得到回答,也很干脆道:“那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就挂了他的电话。
谢珵矣看着手机,把烟掐在了烟灰缸里,不多一会儿,有一个电话进来。
那边说:“前两天盛吉发布了并购公告,看来他们管理层准备做出大规模的盈利调整了。”
“强弩之末罢了。”谢珵矣拨弄着烟灰缸,“去年一整年,他们花了大把精力大幅度扩展规模,已经耗损了太多成本。”
“在外部资金,现金流,人力资源储备都不充足的情况下,跨区开拓所需成本太大,何况是短时间的超常规扩张。”
谢珵矣想起了一事,问道:“明天是盛吉复牌的第一个交易日?”
那边应道:“所以你趁早给句话。”
“明天你把那份对盛吉的“减持”评级报告发布出来。”
“行,你就等着瞧好戏。”那边默了片刻,口吻正经:“老魏出局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现在盛吉也要垮,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前因后果捋一捋,外界一猜就知道是你的动作。”
谢珵矣说:“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正义是强者的利益。”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说道:“总之,希望事情圆满结束。”
“对了,”准备挂电话之前,谢珵矣忽然说:“你是不是下个月15号生日?”
“是啊。”
“我给你办个酒会。”
手机那头的人听得毛骨悚然,“干嘛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怪恶心的,你什么时候见我生日办过酒会?”
“酒会我照办,你爱来不来。”他说完挂了线。
那人瞪着手机嘀嘀咕咕,“什么人呢这是?我的生日,凭什么不来?”
农历二月十六,理高针对盛吉发布了一份报告,大幅度调低了盛吉的评级。
一时之间业内再次风起云涌,随之而来的是盛吉的股价和市值大幅缩水,同时致使盛吉的并购计划打了水漂。
外界对此尚未反应过来,都以为这场人吃人的战争只是资本逐利的结果。
过了几日,有网上发布这场“对赌”之战的分析贴,声称“理高”一开始投资“盛吉”,就是奔着吸血去的,不过任何投资都是为了利益,资本家之间不过是互相吸血。
“盛吉”惨淡收场,只能怪管理层的决策失误。
接着一通分析,牵扯出了当年谢家,魏家和“盛吉”老板之间的恩恩怨怨。最后推出一个戏剧性的结论,这场资本的博弈,不过是一个花费了一年时间布局的复仇计划。
于是众人纷纷好奇,盛吉将何去何从?谢家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举动。
外界纷纷扰扰,谢珵矣也没闲着,期间“盛吉”的老板私底下找了他好几次,他借故避而不见,不是不愿搭理,而是时候未到。
等事情告一段落,距离和喻诗问通电话那晚已经过去一个星期。
这晚谢珵矣有应酬,等上了车,他忽然想起之前和喻诗问说好的,要给她电话约时间谈合作的事,他改了口,让顾伯开车去了喻诗问那里。
到了店门前,他抬头看一眼店名。
花店的门面装修得十分漂亮,店门居右,左边一面落地窗,路人从落地窗望进去,把里面繁花似锦的光景一览无余。
谢珵矣到时已经是夜幕沉沉,他下了车,只看见左边的一方荧荧灯火之中,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她站在一张桌子上面,仰着脑袋不知道在弄什么。
谢珵矣推门走了进去,门口的感应铃声“当琅琅”响起。
喻诗问手里挂着一窜LED满天星小彩灯,望了过去,和他对上一眼,作势准备下来。
谢珵矣快走两步,直接把人抱下来,又抬头看了一眼,问:“挂哪?”
喻诗问抬手比划一下,让他沿着小钉子随便绕两圈,弄点造型出来。他脱下西装扔在一旁的沙发上,接过小彩灯踩上了桌子。
他身高足够,站上去还真是随随便便就绕了两圈,不像她,在半空中抻着脖子摸索了半天。
谢珵矣从桌子下来以后,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抬头没看见人,一会儿才见到她从里间出来,端着一杯水过来递给他。
喻诗问把桌子搬回原来的位置,一边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他没回答,只随口说了句:“你店名不错。”
“一个朋友帮我起的,”她想起什么又说道:“之前你在我们家楼下见过他。”
“什么时候?”他一想,嘴边一点笑,“我去过你家楼下那么多次,见过的人多了。”
喻诗问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转身走进收银台,一边说:“就是上次。”
谢珵矣闻言,那一点笑意随即隐了下去,把手里的纸杯捏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说:“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陪我吃个晚饭。”
“吃过了,”她看向了他,“你来找我,是为了之前电话里说的私人活动的事?不如等你吃过了饭,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过来一趟?”
她这是故意气他。
谢珵矣没往心里去,只说:“你以前在公司,跟客户谈项目也是这个态度?”
她说:“是你找我谈,不是我找你谈。”
谢珵矣一听反而笑了,“你明白我的用心就好。”
“什么用心?”她又故意气他,“谢先生巴巴地给我送钱的用心么?”
“我心甘情愿给你送钱,这是你的本事,这也不乐意?”
喻诗问招招打在了棉花上,气得没有逻辑,图自己痛快,“我为什么要你给我送钱?我的本事凭什么用在你的身上?你的心甘情愿不就是为了那点事么?”
她这是刺挠别人不成,反戳痛了自己。
喻诗问越想越不高兴,走收银台走了出来,推着他往门口去,一边说:“你是来日方长,但我没有时间陪你周旋,你走!”
谢珵矣怕和她认真一计较,反惹得她更为火大,索性任由她推搡,到了门口踉跄一步险些滑倒,随后“嘭”一声响亮,她把门关上了。
花店门口有人来来往往,纷纷往他这里侧目。
谢珵矣沉下一口气,敲门说道:“我的衣服。”
随后门一开,喻诗问把他丢在沙发上的西装扔了出来,再关上。谢珵矣接住了西装,穿上以后站在街边的一盏路灯下,点了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