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呀,”夏引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无辜眨着眼睛,“我们每次跟着霆爸爸和静妈妈回去S市串亲戚, 他们都夸你长得好看, 你也没有害羞呀。”
“……”
“那为什么我——”
夏引之嘴巴被雷镜捂住,后者低头看她面无表情道,“不许再说话了, 再说我就把票撕掉了。”
夏引之忙瞪大眼睛摇摇头表示不说了。
雷镜这才松手。
哪知他刚把手拿开,却听才“承诺”过不说的小姑娘嘿嘿一笑,“我才不信你会把票撕掉呢。”
“不过我还是不说了,只要我自己偷偷知道阿镜哥哥害羞就好啦。”
雷镜:“…………”
雷镜带夏引之去看的,是她最喜欢的动画片《芭比兔奇遇记》和某影视公司联合出品的一台真人版舞台剧。
当时一经传出来真人舞台剧的消息,雷镜就时刻注意着演出城市的动态,这部动画片在国内很火爆,舞台剧自是一票难求。
夏引之也知道这个,所以才在下午雷镜突然告诉她有两张舞台剧门票的时候会那么兴奋。
不过,等三个小时的演出结束,雷镜看着身边小姑娘一脸满足的叽叽喳喳给他重复着剧情,心道这段时间他天天放学来这做义工也算没白做。
对于雷镜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让夏引之开心更让他开心的事了。
两人走到剧院大门时,跟雷镜比较熟识的门卫刚巧看到他,他主动给人打了招呼,在对方笑盈盈把视线转到夏引之身上时,给对方介绍,“这是我妹妹。”
“啊,原来这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妹妹呀,”门卫大叔一脸慈爱,“小娃娃长得可真好看。”
其实夏引之特别好奇雷镜是怎么认识的对方,事实上,他们刚才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给好几个胸前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打招呼,不过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马上要看舞台剧的兴奋,没太在意。
这时候虽然后知后觉觉得奇怪,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乖巧的看着对方甜甜笑着道谢,“谢谢伯伯。”
“伯伯也很帅呀。”
门卫大叔看起来五十多岁,被她一句“很帅”眩晕到,乐呵呵笑着摸摸她小脑袋,“你这小娃娃嘴可真甜。”
寒暄几句,雷镜给对方告别。
夏引之被雷镜牵着从剧院前长长的台阶上下来,看他开了车子的锁,搂着他胳膊撒娇,“阿镜哥哥,我们去吃好吃的吧,我好饿啊。”
在剧场里连着坐了三个小时,进去前吃的晚餐早消化完了。
雷镜听见她的话,眼里是早就料想到的笑,长腿跨上车子,把特意给大剧院工作人员借来的棉垫子给她绑到前梁上,示意她过来坐好。
“小吃货。”他微微低头用指尖掐她小脸,“坐好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夏引之兴奋的晃脑袋。
夏初的夜晚,带着春末的一点点寒意和湿气。
绕过剧院前亮如白昼的白炽灯,橙红色的路灯好像把空气都映得暖暖的。
夏引之靠在雷镜怀里,看着漫成一条暖河的灯光,开口问他:“阿镜哥哥,为什么大剧院里的好多人你都会认识?”
雷镜没打算让她知道那个,拿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敷衍道,“学长们训练的时候,老师有时候会安排在那,去的多了自然就会认识了。”
“是吗?”
“嗯。”
夏引之“噢”了声,没再说什么了。
春末的那一点点寒意和湿气被击退,风也变得暖暖的。
车子停在剧院后方的一条小吃街上。
说是小吃街,不过是十多二十个摊贩小车“组建”起来的。
政府这两年在搞城市建设,夏引之没想到在偏市中心的位置还能有这样的地方,像她小时候经常会“光顾”的那条真·小吃街,也就是在其附近捡到小灯泡的那个地方,已经被整改了。
那时候的记忆不复存在,如果不是偶尔看到灯泡泡确定那是真实存在过的地方,她会觉得不过是一场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完舞台剧的人都会觉得饿,这会儿这里人还挺多的,而且大部分都是大人带小孩的搭配,不过也有像他们两个人一样,直接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穿梭在人群里,一看就是放学没回家结伴在外面玩耍的。
雷镜一只手推着车子,一只手紧紧揽住夏引之肩膀,生怕她满眼睛全是吃的,把自己跟丢了。
毕竟——
他们到这还没一刻钟,他车把上已经挂了四个袋子…这还是他给她“质检”后的结果。
等两个车把都挂满的时候,他们最后到了一辆三轮车前。
其他小摊虽也简陋,但好歹都在自己车边和车子顶棚的位置标了小吃名子或是简易牌匾,而这个,却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扯掉的一块纸箱片,褐色纸皮上用白色粉笔写了个“椰”字,字的右下角有介绍:十五元四个。
字体倒是方方正正,和夏引之小时候练的字帖很像,可见写这字的人也是在写字上下过功夫的。
可能是因为这小摊位置太靠末尾,也可能是因为这摊看起来太过“三无产品”,相较于其他摊位上的熙熙攘攘,这个可就真的是门可罗雀了。
“阿姨,两份椰皮糕。”
雷镜把车子撑好,手搭在夏引之后背到摊前,礼貌的对好似没看见他们而一直目视着前方的女人说。
听见雷镜的话,夏引之才惊喜的睁大眼睛看雷镜:原来这就是最近你一直给我买的椰皮糕吗?
雷镜摸摸她小脑袋,笑着默认。
“啊,好、好,”女人闻声头往两人这处转了转,嘴角扬起来,“两份是吗?稍等一下,马上好啊。”
“好,”雷镜应声,又道,“没关系,我们不急。”
“我们?”女人笑的朴实,“小伙子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呀?”
“不是,”雷镜说,“是带我妹妹一起来的。”
“啊…”女人恍然点头,“对对,我听你说过,你有个很可爱的妹妹,今年也读初中了。”她说着,掀开三轮车上的蒸屉,从蒸布下面取了一沓薄薄几近透明的饼俐落的摊放在面前的板子上,不多不少,刚好八张。
只是放好后又从里面拿了两张出来,笑“看着”夏引之说,“听你哥哥说你很喜欢吃这个,你第一次来,阿姨多送你两张呀。”
“谢谢阿姨,阿姨您真好。”
夏引之捧着手里吃了一半的东西,声音甜美的道谢。
随后歪着脑袋看面前目无焦距的女人眨了眨眼,仰起小脑袋看着雷镜用唇语道:阿镜哥哥,阿姨看不见吗?
雷镜食指抵在唇上,轻轻点了点头。
夏引之无声“噢”一声,咬了咬手里的叉子,看着面前长相穿着都异常朴实的女人。
发现虽然她眼睛看不见,但可能因为是做了无数次的事情,看她动作完全看不出来,熟练的令人咂舌。
夏引之看着她戴上手套把从保鲜盒里拿出来的椰肉和椰蓉准确无误的放到椰皮上再卷成一个小卷,口水馋的都要流出来了。
第二盒还没打包,雷镜声音里有笑,“阿姨别打包了,这盒我们现在吃。”
随后从女人手里接过盒子和叉子,把东西递给小馋猫,再顺便把她手里的那盒小吃拿过来,三两口吃了她剩下的,把一次性纸盒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扫码付款的时候,雷镜状似无意的开口,“今天没见您儿子过来帮您收摊儿?”
“中午他说今天轮到他值日,还要帮同学补习买学习资料什么的,会晚点再……”
女人没说完的话,跟收款音播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听着收到的四十元,女人怔了一下,随即埋怨道,“你这孩子,都说是送给妹妹的了,怎么还是给我算上了?”
“应该的,阿姨,”雷镜收起来手机,看着小跑着姗姗来迟的男孩,慢慢说,“您做小本生意,赚个钱不容易。”他没忽略掉男孩见到他在时,脚步迟疑的那一瞬。
赶来的男孩个子很小,看着只比夏引之高了一点点。
皮肤很白,嘴唇也是白的,只是这会儿嘴角破了个口子,青红交加,看着更是有点儿触目。
男孩把背上大大的书包放到三轮车前面的车座上,看到雷镜他们,不知为何眼神躲了下,才看着女人低低叫了声“妈”。
女人看不见,自然看不到自己儿子脸上的伤,笑笑应了一声,“过来了?”
男孩:“嗯。”
“你不是…”捧着椰皮糕的夏引之看着男孩子眨眨眼睛,“诶,你不是学校光荣榜上初二年级的第一名卢琦学长吗?”她咬一口椰皮糕,笑着打招呼,“哇,你好,好巧噢。”
男孩视线偏过一旁,没应声。
女人手往男孩那边虚虚挥了一下,“妹妹在跟你说话呢,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男孩这才低低回一声:“你好。”
“妹妹也是安城一中的?”女人有点惊讶,“认识我们家琦琦呀?”
夏引之闻言摇头,想到女人看不见,她又回,“阿姨,我不认识他,但是我在光荣榜上看到他的照片了,我也在那个光荣榜上噢,我是初一年级,他是初二年级,我的阿镜哥哥是初三年级,照片是挨着的啦。”
“那太好了,”女人笑起来,“我家琦琦从小性格就很内向,不爱说话,我总是怕他在学校受欺负,但他回来一直都跟我说没事…”
“既然你们都在一个学校,那以后一定要互相帮助照顾着一点呀。”
“没问题,”夏引之答应的倒是爽快,“我阿镜哥哥很厉害的!”
雷镜:“……”
女人听见她的话,稍微安下心来,随即想起来刚刚打岔的转账,“…你们现在还是学生,花的还不都是大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女人手往旁边摸索了一下,拿起来一瓶饮料给他们“递”过去,“阿姨虽然是做小本生意赚的不多,可也不能白白收你的钱呀,这饮料给妹妹拿去喝。”
说完像是怕雷镜拒绝一样,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拿着拿着,要不然以后你过来,我可不卖给你了。”
雷镜刚刚转账的时候没多想,这会儿也觉得刚才做的不太妥,其实没打算拒绝,只是手才伸出去,夏引之已经急急忙忙的腾出来一只手把饮料揣到了怀里,“不行啦阿姨,你这个椰皮糕这么好吃,可不能不卖给我们噢。”
她声音带着几分娇憨,音色脆甜,“谢谢阿姨,我会好好喝的。”
女人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声音带着几分遗憾道,“可惜阿姨眼睛看不到,不然就能看看你了,只是光听你这小丫头的声音就能想象得到是个多俊俏的小娃娃。”
“没关系呀,”夏引之把手里的餐盒和饮料转手又塞给雷镜,走到女人跟前,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旁,“阿姨虽然看不到我,但可以摸摸我嘛。”
女人被她忽然的动作诧异到,粗糙的指尖碰到小姑娘小脸蛋,其实刚开始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可随后,软软嫩嫩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点点传递过来,顿时眼眶发热。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从来没有过人会这么亲切的拉着她的手说可以这样摸摸她。
身前的小姑娘握着她的手,从她的额头滑到眉毛眼睛再从鼻梁滑到人中嘴唇,最后到已经没什么婴儿肥的小下巴上。
“我就长这个样子,别人都说我长得像我妈妈,但眼睛很像我爸爸,”夏引之拍拍女人的手,“因为我和我爸爸的眼睛一样,瞳孔是很黑很黑的那种。”
“那妹妹的爸爸妈妈肯定也是长得很好看呢。”女人握住夏引之的手,笑道。
“嗯哼,”夏引之这倒是一点不谦虚,“我爸爸妈妈是都很好看啦,还有我静妈妈霆爸爸巍然爸爸他们都很好看!”
“阿引,”雷镜哭笑不得叫住她这个小话唠,对她招招手,“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对噢,”夏引之叹口气应了声,又晃晃女人的手,“阿姨等我下次再跟阿镜哥哥来买椰皮糕吃。”
女人笑笑应了一声,松开时,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
卢琦妈妈给跟自己道别的小姑娘摆摆手,感觉两人应该走远了,才笑着回身“看”自己儿子,“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卢琦把蒸屉盖子盖好,“挺好的。”
“你看,”女人状似埋怨,“什么时候问你你都只会说挺好的,妈妈也想听你说说在学校里的事情呀,跟同学处的好不好,老师对你怎么样?”
卢琦:“就是都挺好的,没什么好说的。”
“你啊…”女人摇头,摸索着收起来坐的凳子,又问,“昨天你说今天要去买的那个练习册还是什么的,买到了吗?”
卢琦收拾的手一顿,声音低下去,“买到了。”
“那就好,”女人笑笑,又道,“妈妈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知道学习对你将来有多重要,所以只要是学习上的东西妈妈都支持你,不管多少钱只管跟妈妈要就行了。”
“砸锅卖铁妈妈也会供你读出来大学的。”
男孩收拾东西的手停下来,看着面前摸索着收拾的女人,垂在身侧的手渐渐发起抖来,随后,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滚下来,静悄悄,无声无息。
“琦琦?”半天没听见回应,女人偏头扬了一声。
男孩抬手用袖口抹了把眼睛,“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