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没用,还要更喜欢他。
“雷镜,你离我远一点吧,”夏引之用手背抹掉眼泪,小声道,“求求你了…真的。”
“我太没出息了…我怕了,你赢了,所以你离我远一点吧,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别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不喜欢她已经足够折磨她了,如今他竟然还要假装喜欢她。
太悲惨了。
夏引之已经不知道把自己沦落至此的人是她还是他了。
听见门里的哭腔,雷镜一下急了,用力压了两下门把,“阿引乖,把门打开好不好?”
“别哭,你别哭,你想听什么,哥哥都说给你听,把门打开好不好?你想知道什么,想谈什么,我都告诉你,你把门打开…”
门里的夏引之听见他的话,吸吸鼻子,深吸口气,用掌心抹了把脸,喃着鼻音道,“好,那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要是老实回我,我就把门打开。”
“好。”雷镜应的很快。
“五年前,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夏引之在门里轻声开口。
雷镜安静了一瞬,随即低声回道,“这个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我只是病了…怕你担心。”
夏引之顺势问,“好,那你生了什么病?”
“我眼睛当时出了问题,”雷镜拿早准备好的说辞回她,“医生不确定能不能治好。”
“所以,如果你的眼睛没好,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吗?”
“当然不是,”雷镜不假思索道,“就算眼睛治不好,我也会回来找你。”
夏引之不再说话,长久的沉默让雷镜在门外忐忑不安起来,因为不知道她是信了自己还是没有信。
按理说,应该是信了,他的解释,再加上他懂盲文的事…应该是没有什么纰漏的。
就在他焦灼的甚至想去给徐静宜要备用钥匙时,听见门里的她又开了口。
“刚刚…你说你喜欢我?”
雷镜声音放轻,“嗯,喜欢。”
他再强调,“是很喜欢。”
看不见他,夏引之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闻言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雷镜因为她这声笑,蓦地不安起来。
“如果你一开始就打算回来,那为什么在你走之前就非要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我,觉得我会不懂事的给你无理取闹不让你去?还是觉得,我会任性到不分轻重,非要跟着你一起走?你甚至连一句让我等你回来的话都没有……”
“雷镜,就像你说的,我已经二十岁,是个大姑娘了,我可以看清楚很多东西,也可以想明白很多东西,”夏引之说,“我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五岁小女孩了。”
“所以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也不会再让自己听你说什么,就信什么。”
“既然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夏引之道,“你走吧。”
说完,转身进了浴室。
开了水,外面的声音,再听不见。
夏引之洗了时间最长的一个澡。
从浴室出来,门外已经是一片寂静。
楼下情况如何,她也不知道,丢下刚刚糟糕的一团。
巍然爸爸他们应该是走了。
桥桥应该也被带走了。
至于雷镜,夏引之想他应该是放弃了,反正…他也不是没有放弃过。
夏引之看着安静的门板,抿了抿唇,把手里擦头发的毛巾用力砸在了门上。
她连头发都懒得吹干,从包里翻出来两片安眠药干吞进肚子里,拿床上的被子抱到沙发上,关灯,埋头睡过去。
……
夏引之头重脚轻的从睡梦里起来,本以为早已天光大亮,却发现房间内还是昏暗一片。
天还是黑的。
怎么回事?
自己睡了一天一夜吗?
不应该。
天亮的话,静妈妈应该会来叫她吃早餐的。
所以,这一晚上还没过去吗?
这漫长的一个晚上,竟然还没有过去。
好难啊,每天这样生活着。
两颗药也已经让她睡不了一个完整的夜了。
夏引之想翻个身继续睡,身子一动,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忽地从胃里翻涌而上。
她来不及起身去卫生间,趴在沙发边上便干呕起来。
可昨天晚上她基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甚至连水都没喝,胃里哪有东西给她吐。
干呕了半天,也只是吐出来点酸水罢了。
门里的干呕声即使隔着一道门,也清晰的从门缝里传到始终没离开过她门外分毫的雷镜耳朵里,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更是让人心生可怖,随后——
是整个世界令人窒息的安静。
雷镜抖着手拍门叫人,可没人给他回应,他没再浪费时间,卯足力气用身子狠撞上门,几下撞到门头松动,又往后疾退两步,像个发狂的野蛮人一样,抬脚使力踹在门锁上——
将近百十斤的实木门“砰一声”瞬间弹开。
雷镜冲进屋子里,本能往她床的位置跑过去,却被余光下的一幕惊在原地。
门外长廊的光透进昏暗的房间里,直冲着房门的软皮沙发上,夏引之紧闭着眼侧趴在上面,长发凌乱不堪的散在脸旁,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在如此暗沉的光线下,都漾着瘆人的白色。
这一刻,静的吓人。
第60章 大和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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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镜被眼前这一幕催红了眼睛, 也骇没了心智。
是走过去还是爬过去的,已经完全没了印象。
他跪在沙发边上,把上面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孩子抱到怀里。
怀里的身子是吓人的软。
夏引之眼睛紧紧闭着, 唇色和脸色一样, 渗着可怖的白色,雷镜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拿指摸她颈下, 有一瞬间, 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接着下一秒,微弱的跳动很轻很轻的撞击了一下他的指腹。
他没再浪费时间,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 往门外冲,和听到刚刚诺大的响声赶过来的父母迎面撞上。
徐静宜被眼前的情形吓得惊叫出声, 她看着被雷镜抱在怀里几乎可以说是“死气沉沉”的夏引之,慌的一下哭出来, 因为惶恐甚至有些口不择言,“阿引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雷镜!你把她给我怎么了?!”
雷镜脑子里只有要把她送医院这一个念头,徐静宜的话也进不到他的耳朵里,雷霆在自己老婆被撞到的瞬间把她拦腰抱开,“静宜冷静点!先去医院!”
雷霆开车,还算恢复冷静的徐静宜打电话联系医院,而雷镜抱着夏引之坐在后座始终没放弃一遍遍叫她名字, 试图唤回些她的神志, 哪怕只是动动眼睫也好。
可没有,从始至终,她都是一动不动, 要不是她颈下的脉搏安慰着他,恐怕雷镜,已经疯了。
……
一阵兵荒马乱,夏引之很快被送进急诊室。
看着急诊灯亮,雷镜因为惧怕而本能发抖的身子依然不见停止。
因为怕夏引之太气半夜偷偷离开,雷镜只能守在她门外,想等她明天一早气消些,再给她说话。
可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凌晨发生这样的事。
这么几年,他虽然没有在她身边,可父母总会隔段时间就把她的消息带给他。
而此前,他们并没有跟他说过阿引有什么急症的事,而看徐静宜刚刚的反应,怕是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前一晚还好端端…至少身体还好好的人,如果真的无事,又怎么可能会在这凌晨的夜里,直接昏厥到完全失去意识?
雷镜回想昨晚上的一切,画面在脑子里一帧帧的过,可还是想不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他闭上眼,因为后怕,冷汗冒了一额头和后背,他真的不敢想,如果昨晚自己没有在她房间门口,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那……
……
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徐静宜,走到直直站在急诊室门前的雷镜身边,轻轻抱了抱自己儿子僵硬的身子,“阿引会没事的。”
雷镜想应一声她,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只是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紧合的门,一动不动。
*
夏引之睁开眼,视线一片朦胧,光线看不真切,混沌的意识里,只是察觉四周的昏暗还是跟先前醒来时的一样。
这一刻,她气得简直都要哭出来。
如此想着,眼睛闭上,眼泪倒是真的沿着额角落下来,滑进头发里。
心道这一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安眠药,她一直都是在遵医嘱吃的。
这个东西对身体不好,她知道,但她需要睡眠,需要一个尽可能好的睡眠来保持状态,来保持可以让身边的所有人知道,她挺好的状态。
她需要让爸爸妈妈放心离开去追逐自己想要做的事,需要让静妈妈他们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在外,也需要让影迷粉丝们知道,这个误闯进他们世界的女孩子,其实很好。
更需要…更需要让那个她以为会陪她一辈子,却半路离开的人,再回来看到她时,可以知道,就算他不在,她也会生活的很好很好。
可是…可是天为什么还不亮呢。
她想睡觉,可她不能再吃药了。
……
“阿引?阿引?”耳边是雷镜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
夏引之闭着眼,脑袋不甚清醒,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自己撒娇耍赖让他抱着自己睡觉的夜晚。
她无意识的低喃,“阿镜哥哥……”
“我在,”雷镜用指腹抹她的泪,哑着嗓音柔声应着,“阿镜哥哥在这。”
夏引之已经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了,只是觉得这声音让她很安心。
他在,她就安全了。她可以睡了。
夏引之轻轻舒口气,小声撒娇道,“阿镜哥哥,阿引好困噢。”
雷镜因为这句话,左手死死攥在身侧,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可喉咙像被火烧干了,滚动半晌,连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恍惚里的夏引之因为一直没有等到回应,还以为他又要学爸爸那样,教育她女孩子长大了,不能再跟哥哥一起睡觉了。
她怕再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打算用她的杀手锏。
反正,每次只要她一哭,阿镜哥哥就总是会依她的。
可这次,她才刚要委屈的扁嘴,就听见他开了口。
不是以往无可奈何的妥协声音,是温柔的,也是哄的,“阿镜哥哥抱你睡。”
下一瞬,床畔下沉,她连人带被被抱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是阿镜哥哥身上的雾林香气。
额头上有一个很轻很轻的吻,暖暖的。
是阿镜哥哥。她的阿镜哥哥。
夏引之牵起嘴角,沉沉睡了过去。
……
再清醒,天已经大亮。
即使还没睁开眼,夏引之也能感觉到窗外的光隔着眼皮透进来。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她想。
可神志回笼的下一秒钟,身子一下子僵住。
虽然偶尔,她会抱着娃娃睡觉,但那娃娃远没有现在怀里这个…大和硬。
况且昨晚上她记得,她并没有抱任何东西睡觉的。
夏引之期望这一切只是错觉,或是只是一个梦,她期望有很多很多的可能,可鼻尖熟悉的味道,却没有可以让她有另外任何一种假设的机会。
睁开眼,映入她眼帘的,是雷镜昨晚穿在身上的浅色毛衣,夏引之顿了半晌,抬头,看到雷镜漆黑的一双眸子,安静的看着他。
他的眼白里面,血丝横纵交错,只是不知是哭的红,还是夜熬的红。
眼底的青色,倒是可以让她很清楚的看出来他好像好久都没睡觉了。
“你醒了。”雷镜声音干涩,把她颊边的头发轻柔别到耳后。
也许是休息好了,夏引之的精神一点点回来,和雷镜对视片刻,她慢慢移开视线,看他身后。
通体的白色、药瓶架、还有电脑机器的滴滴声涌进视线和耳朵里。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她现在睡的地方,也不是她房间里的软皮沙发。
可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夏引之蹙眉用力想着,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唯一记得的,就是昨夜醒来翻身时,胃里那一阵难以让她忍受的恶心。
再之后的事情,她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怎么了?”雷镜看她皱眉,一下子慌了神,半撑起身子摸她额头,“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又想吐了吗?”
夏引之没应话,只是看着他。
“阿引?”
没听到她回话,雷镜眼里急色不减,抬手就要去按铃时,才听见夏引之说了第一句话,“我没事。”
此情此景,再想想自己昏迷前的记忆,夏引之已经把情况猜了八九不离十。
既然到了医院,那她吃安眠药的事,就不可能再瞒下去了。
夏引之看着眼前难掩担忧的男人,淡淡道,“安眠药我是遵医嘱吃的,不是为了自.杀。”
虽然这句话,在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后,听起来并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但夏引之还是想让他知道,他的离开,还不至于让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想让任何人误会,尤其是他。
雷镜知道她跟自己说这句话的意图是什么,就因为知道,心才更疼的厉害。
他看着她,艰难张口,“医生说,你至少已经吃了三年的时间了。”
夏引之垂眼,轻笑一声,“你看,我没骗你,你也不用想太多,我吃安眠药,也并不全是因为你。”
这五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而你的离开,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