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的母亲...”周助顿了下,才开口:“前段时间因病去世了。”
“赵总和家里关系并不好,基本上常年都没有联系。”他再次停顿,过了会出声:“他们好像都很害怕赵总。”
他唯一一次见到两人,是在晟瑞集团会客室,赵纪宁推门进去那一瞬,他们的瞳孔不自觉瑟缩了下。
不像是亲人,反而像见到了什么恶魔。
周助尝试带入了下,任何作为子女都会感无比的心寒,可他抬头看了眼,赵纪宁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桑白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事情。
赵纪宁对家族里的那些叔伯赶尽杀绝,她是可以理解,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安好心,如果不是因为乐白,他早就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可是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赵纪宁刚被认回去的时候很孤僻,几乎不说话,也不和他们接触。”
“他一个人住在顶楼的小阁楼里,出入都是独来独往,在家里是个影子般存在,根本不跟他的父母有任何交流。”
“成年之后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门户,他的处事方式让两人感到害怕,久而久之,畏惧就刻进了身体里。”
周助走后,系统在脑中一一和她解释,桑白不禁问:“他为什么不和他父母正常相处?”
系统沉默了下。
“可能他觉得乐白死都是因为他们吧。”
桑白也沉默了。
“所以,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吗?”
“...也不能这样说。”系统努力解释:“其实这两个人也是有问题的,如果他们真心想修复亲子关系的话,也不至于如此,本来...他们在家族的晚辈里就已经挑选好了一位合适继承人。”
“两人年纪相当,对方也各方面都很优异,比起赵纪宁更加讨长辈喜欢,再加上还有旁边亲族的支撑,赵纪宁的父母也更加偏爱他...”
“那后来呢?”桑白听得着了迷,“赵纪宁后来是怎么成功拿到继承权的?”
“他设计了一场车祸,对方当场去世了。”
“.........”
“他的父亲就是安排你那场车祸的主谋,后来被赵纪宁查出来了,你知道吗?撞死对方的那辆蓝色卡车都一模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做的,包括他父母,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发声。”
“除了对方的爸妈。”
“结果是这两个人也一傻一疯,最后都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违抗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众叛亲离。”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牺牲,又何尝不是把他推向了另一种更深的深渊。
桑白本来是想策划一场惊喜给赵纪宁,准备了解他如今的喜好和亲人朋友,结果发现,他如今什么也没有。
小时候,桑白看着他长大,一点点打开心扉走出去,变得品学兼优,礼貌端正。
她曾经设想过他的未来,可能依旧是如此冷淡难以接近,但应该会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正常又优秀的人生。
无论如何,都不是现在这样。
赵纪宁这晚回来时,整个别墅安静得难以言喻,客厅昏暗,餐桌上点着蜡烛,桑白坐在旁边手托腮等候着他,面容在暖黄烛光里荡漾着别样柔暖。她像是一个等候着丈夫归家的妻子。
这一刻,他脑中突然涌起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们人呢?”赵纪宁坐下来,打量着周围,第一句话问。
桑白姿势未变,依旧撑着手懒懒托腮,“我让他们都先下去休息了。”
面前桌上摆放着简单的三菜一汤,和往日的菜色截然不同,赵纪宁看了眼,忽的问:“你做的?”
“没错。”桑白点点头,展露笑颜。
“你尝尝。”
她朝他递来筷子。
赵纪宁诡异的停顿了两秒,才接过,他手在原处斟酌了会,才选择夹向那道看起来卖相最好的苦瓜炒蛋。
出乎意料的,不算难吃,平平无奇的家常味道,却又胜过平时的珍馐无数。
“怎么样?”她洋洋得意的,“我的手艺可是进步了很多呢。”
赵纪宁颔首,“确实进步了。”
桑白面上表情顿住,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她偏头定定打量了他一会,在赵纪宁如常回应中移开了视线。
“你快吃吧,不然待会要凉了。”她略带不自然地说。
这天赵纪宁感受到了桑白久违的温情。
不仅亲手给他做了顿堪称丰盛的饭菜,吃完还准备了甜点,也是出自她手。气氛很好,两人还喝了一点红酒,一整个晚上,她看他的目光都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这个情景让他莫名熟悉,好像曾经某天她也是买了一大堆甜品吃的给他,眼神怜爱,仿佛他是一条被人遗弃的狗。
这个比喻一冒出来就无法再压下去,两人用完餐,桑白起身准备简单收拾一下餐桌,经过赵纪宁身旁时,靠在椅子上休息的人却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他面上有点朦胧懒意,像是喝醉了,眼角微红。
“桑白。”
安静的夜里,从唇齿间压出来的称呼含糊不清,桑白却骤地惊出了一声冷汗,她身形僵硬,几秒后,神情如常转过头。
“赵先生,您喝醉了,我叫蒋依白。”
赵纪宁握住她的手僵住,一动不动,两人定定对视片刻,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他喜怒不显露言表的样子,让人摸不清心底所想,桑白害怕他下一刻就会发怒,斟酌良晌,才回答。
“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会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但是你拥有的已经很多了――”
桑白打着官腔,却不料下一秒,他话头一转。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可怜。”
“?”
他干净利落极了,桑白满脸懵,脑中还没有转过来弯时,就听到他接着开口。
“所以你可怜我一下,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骤然响起的声音温和清亮,明明是央求的话语,却奇异的平静坦然。
暗色的光影落在他脸上,眼前的面容温驯又英俊无比,他微仰着脸,睁目注视她的模样专注虔诚,桑白突然有种拒绝他就是在犯罪的不忍感。
她还没说话。
空气静默数秒。
他轻轻松开手,忽然环住了她的腰。
赵纪宁把脸埋在她怀里,低声叫:“姐姐。”
第66章 (你是菩萨吗...)
桑白笃定那晚赵纪宁喝醉了, 因为第二天,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正常无比地和她打招呼。
“早。”
“...早。”桑白迟疑回应, 拉开椅子。
“我过几天要出趟差。”他自然出声, 桑白接着他的话往下闲聊。
“去哪出差?”
“原市。”
“.........”
“你要去吗?听说那边雪景很漂亮。”赵纪宁抬头问,桑白无语几秒, 提醒。
“现在是夏天。”
“夏天可以去看冰雕。”
当年两人从原市回来时,桑白曾经在火车上随口感慨过,“可惜没有看到有名的冰雕”。
没想到, 还会有今天。
“...不了, 我还是安分待在家里吧。”她对他露出一个假笑。
“毕竟你不放心我出门呢。”
“好吧。”赵纪宁状似惋惜地低下头,切了块煎蛋。
“那我就尽早处理完事情回来陪你。”
“...倒也不必太早。”
“那不行呢。”他似笑非笑抬起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突然变油。
桑白举起手里的叉子把煎蛋竖到他面前,示意, “赵纪宁,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刚才的你。”
“?”
“油腻透了。”
“.........”
说好的出差,结果却是当天走当晚便回来,桑白怎么也想不通,两者相距这么多公里, 他是怎么做到在一天之内往返的。
对此,周助给出了解答:“赵总坐得是自己的私人飞机。”
“.........”好的打扰了。
准备上楼的赵纪宁停住脚步,看向门口还在说话的两人, 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桑白和周助都纷纷不明所以抬起头, 不知道他在叫谁, 不过很快,从他眼中得出答案。
赵纪宁紧盯着桑白, 眼里的不满快要呼之欲出了。
周助后背忽的一凉,他忙不迭地溜之大吉,桑白在原地无奈两秒,在他的注目下朝他走近。
桑白跟在赵纪宁身后上了楼进去书房,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依旧是简洁别致的装修,办公桌设立在最中间,亚麻窗帘安静垂落两旁,书柜里陈列的书籍整整齐齐,很符合赵纪宁的风格。
他进来之后,从底下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入手冰凉,桑白愣了半秒,打开,里面盛着一座小巧精致的冰雕,被雕刻成了鲤鱼的模样,胖乎乎的身子卷成圆润的弧度,尾巴上翘,圆润的脑袋上表情活灵活现。
桑白一眼便掩不住欣喜,她连忙叫道:“你什么时候带过来放在这里的?”
“一下飞机就提前叫人送过来了。”赵纪宁脸上风轻云淡的。
“那为什么可以保存这么久?你这里面是有冰箱吗?”桑白探头探脑望他身后那个柜子看,营造的浪漫
气氛顿时荡然无存,赵纪宁表情无奈,移开身子让她解惑,回答颇有丝不甘不愿。
“嗯,有台小冰箱。”
“噢。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
海市的夏天漫长炎热,进入九月,骤然一场雨降下,温度却乍得变凉。
桑白起床,看到外面阴沉的天,她靠在窗户旁拨开帘子,凉风卷着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困扰了她许多天的问题突然找到了一丝头绪。
她回身走到房间,从衣柜里找了件厚外套披上,再坐到梳妆台前,往脸上扑了两层粉,顿时白得一脸病容。
她手抵唇轻咳嗽着下楼,眉间轻蹙,状似难受极了。
“蒋小姐,你怎么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果不其然,立刻有佣人来上前关切,桑白终于止住咳嗽,手抚了抚胸口,声音虚弱无力。
“早上起来好像有点难受,估计是昨晚着凉了吧。”
“那我让家庭医生来给您看看。”佣人立即说道,桑白神情一顿,忘记了这一茬。
现在的有钱人,谁不备着几个家庭医生。
她在脑中想着对策,沉默了一会后,婉转道:“我想去医院好好看一下。”
“你帮我问一下赵先生有没有时间吧。”
桑白的话一说出来,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佣人默了下,低声道:“我去给先生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司机开着车停在外面,桑白依旧是那副装束,裹得严实有气无力地打开门上车,一抬头才发现后座还坐着个人。
赵纪宁手里拿着份文件在看,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在桑白身上打量了眼。
“冷?”
“嗯。”她心虚垂下眼,揉揉鼻子,刻意瓮声瓮气。
“我好像感冒了。”
“那去医院吧。”他吩咐,司机启动车子,桑白坐在他旁边,小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你让佣人通知我的吗?”他轻轻瞥她。
“我以为你会在医院等我。”
“来都来了,就顺便接你一下。”
车内没开空调,密闭的空间慢慢有点闷热,桑白穿得多,率先扛不住。
她按下窗户按键,玻璃降下来之后,外面清凉空气涌入,闷热稍稍缓解,她刚吹两下,玻璃又被人按了上去。
“生病不要吹风,会加重。”赵纪宁随口说,桑白敢怒不敢言,把委屈都咽进了肚子里。
车子抵挡医院前时,桑白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原本扑了粉的苍白脸颊也不知为何浮上了两团红晕,瞧着倒是白里透红,健康无比。
下车前,赵纪宁看了看她,眼神颇为奇异。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桑白本着这样的坚强心态,在他注视下手捂唇,重重咳嗽了两声。
煞有其事。
提前挂好的专家号,一路畅通无阻,连队都不用排,桑白推门进去之前,极力要求让她一个人,虽然不明所以,赵纪宁还是皱眉等候在了外面。
进去医生办公室,再出来,前后不过五分钟,桑白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面不改色对他说:“体虚,下去缴费然后拿点药回家就好了。”
“...?”
赵纪宁困惑盯着她,奈何桑白神情太理所当然,弄得他好像太计较了一般。
缴费大厅就在一楼,两人走楼梯下去,旁边有不少病人被家属搀扶着路过,年迈佝偻的身躯看得人不禁心生同情。
医院交费处向来反映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角落有中年男人满脸愁容在拿着手机讲电话,队伍末一对母子看着缴费单上的金额忧心忡忡,还有年轻的女孩趴在窗口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