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江连焕这之前所有的有关于王的小心全都消失殆尽,他微微的低头,表现得十分顺从。
华荣月还一句话没说呢就看江连焕老老实实的低头,连看都不敢看她,这让她茫然了一秒。
虽然她清楚自己这样突然出现是很吓人,但没想到江连焕会这么老实,能把这人都给吓老实了确实还是有点成就感的。
华荣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动,就已经能把江连焕吓得脑子里思绪万千了。就在气氛凝滞到极点时,江连焕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来这里是找我的吗?”
华荣月刚才飞一般的回去换了个衣服,又跑了好长时间,然后又用出了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轻功进了马车,本来就气喘吁吁的,趁着两人互相沉默的时候,她竟然还把气给喘匀了。
现在她再开口就有了很多底气,事实上她光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个威慑了。
因为她光坐在这里,就代表着一个意思——你们的那点小心思我都看着呢,你们完了。
“……之前华荣月穿的那身衣服是你派人来送的吗?”江连焕问。
华荣月被他的问题一憋,她万万没想到江连焕居然问了个她意想不到的问题,但她反应速度还是飞快的道,“是。”
狭小的马车里,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华荣月清晰的看见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对面的人瞳孔放大了一秒。
“那些天易楼的杀手也都是你放进来的?”
“对。”江连焕眼中的那个人笑着对他说。
“我们在附近找到的那些马车也是你派人安排在那里的?”
他对面的人依旧笑着道,“对。”
那些车真的是被华荣月安排在那里的,就是为了从全安镇逃出去的时候方便一点,能够直接坐着车出去,由于安排的太过显眼,她也没指望江连焕不会发现。
此时的江连焕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在对方眼里会不会像个笑话一样,他一直像一个观察着虫子罐的小孩,眼睛里带着一丝残忍和天真,充满着兴趣的观察着这个“罐子”里的“虫子”。
而这些虫子可能仅仅就只是能给对方带来那么短暂的乐趣而已。
这种性命仿佛都掌握在对方弹指间的感受让江连焕觉得十分的不舒服,但江连焕却又无可奈何。曾几何时他也能够在对方的面前用鄙视的眼神说出挑衅的话,正如曾经在秦淮河上的时候。但现在,江连焕却已经丧失了这种勇气。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见识过了猛虎的爪牙后,牛犊自然会生出一丝敬畏之心。
而面前这个蛊王的兴趣爱好也明显跟其他人不一样,一般的蛊王都是以折磨别人,让他们变成自己“蛊罐”的一员为乐,头一次见到这种非但没有把他们留下来兴趣的蛊王,反而将他们送出去的蛊王。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连焕也没指望对方是个什么心态平和,和蔼可亲的蛊王,单单看对方这个不得了的恶趣味就不可能。
那么对方把他们留在这个地方,像是观察着昆虫的幼童一样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势必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或者说他盯上了他们之中的某个人……
想到这里,江连焕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冷意。
华荣月静静地看着对方,却没料到对方接下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更让她猝不及防。
“你这些日子以来观察的如何?观察的结果还让你满意吗?”江连焕道。
满意?是指哪个方面?华荣月猜不透江连焕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用斟酌着说:“还好,勉强到达了标准线。”
江连焕看着对面那人嘴角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找到了一个让人非常喜爱的玩具一样。
这样的表情让江连焕遍体生寒,让一个蛊王产生了兴趣和死亡比起来不知道哪个更加痛快一点。
看见对方嘴角的笑意,江连焕的眼神更冷。
“我倒是觉得这个表现或许不单单只值得你一句‘还好’。”江连焕道,“或者应该说远远超出了你的预期,或许就算在你的设想里,你也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是啊,你怎么知道她再想什么,就连她都不知道你现在想让她想点什么。
华荣月觉得自己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时间在鸡同鸭讲,但非常神奇的是他们两个居然还能聊的下去。
就如同现在。
反正根据华荣月总结下来的规律,想要跟江连焕的思路一路谈下来,无非遵循两点就行了。
第一点,就是变着法的说他对,当然是不能直接说“嗯呐”,“行”,“是”等等太过斩钉截铁的话的,要用的应该是“差不多”,“大概”,“差不离”,就要那种说是承认但总让人听着有些欠揍的感觉。
第二点,就是不停地复读江连焕所说的话。
靠着这两点,华荣月在和江连焕的交谈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接下来的对话,大部分都是华荣月这两点的实战应用,江连焕问着自己来到这个客栈里的一桩桩一件件。
……
“安排我们到那间客栈的也是你?”江连焕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六扇门里有你的人?”
“我如果说六扇门里没有我的人,那你会信吗?”华荣月笑着答到。
江连焕冷笑一声,“那个传说中喜欢穿漂亮的女人,还喜欢漂亮的衣服,讨厌粗鲁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啊?你听谁说的……他们口中的人或许是我吧。”
“在那条街上安排人给了我们那盏灯的人也是你?如果我们今天没有拿着这盏灯出来,你会把我们怎么样?”
“灯也只是一个引子而已。不过你不觉得满街的花灯很漂亮吗?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同时做着一个美好的梦一样。”
“那之前我们去的那个都是衣服的屋子……那是你的屋子吧?当时在那里叹气的人是你吧?”江连焕道。
华荣月但笑不语。
“如果当时我没有把那个倒下的衣架扶起来,你会怎么样?会不会像当时一样放了我们?”
“你猜啊。”华荣月笑着道。
……
“最后一个问题。”
江连焕如同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到了后来华荣月的万能方法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听见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华荣月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心说这哥们终于问完了,真是个让人感激涕零的事情。
江连焕是莽啊,对着一个来历不明而且“实力高超”的人,嘴里都不带停的,每个问题几乎都是在刀刃上游走,全都停留在即将要被揍,但始终让人找不到揍他的理由的那种。华荣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问不出来江连焕这么卡边的问题。
她静静地等着江连焕的最后一个问题,然而说完这句话后,江连焕却忽然间就沉默了下来,华荣月等了好长时间都没听见他的声音。
江连焕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开口道,“华荣月没有疯恐怕挺出乎你的意料吧?”
场面瞬间又沉默了下来。
对面的华荣月表情忽然就变成了尼克杨问号。
???
等等,你,你刚才问了什么?
马车在道路上飞速的驶过,江连焕抬起了头,目光似乎要看清那张面具底下的真面目。
“没有把他留下来当你的蛊,你有一些遗憾是吧?”江连焕道,“可是话说回来,他在那种情况下也能保持理智,也让你……觉得他更有趣了吧?”
第218章 复读机
现在的场面就有那么一点点神奇,华荣月琢磨了好长时间才琢磨过来他的意思。
讲道理江连焕没说之前华荣月还真的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结果他这么说了之后,华荣月忽然间就如同被醍醐灌顶了一样。
为啥他没说之前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说了之后自己的脑回路就再也拐不回来了呢?
“呃……这个其实……那个……”华荣月其实是想当场表演一个茫然给他看,但碍于人设不能崩,所以一直坚持着没说话。
车子飞速的略过了一个小坡,车身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让我来想想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华荣月的吧。”江连焕往后面靠了过去,忽然有种反客为主的意思。“你注意到华荣月应该并不是最近的事情,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确切的说,应该是在上一次华荣月去秦淮河的时候,那时他就失踪了很长时间,是后来又忽然出现在大家眼里的,没有人清楚他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也没人清楚他为什么能活着回来……”
马车又颠簸了一下,江连焕的马车微微的落后了一点,赵烨和吴妄言所坐的马车超过了他们,就在超车的一瞬间,赵烨从被风吹起来的帘子后看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男人,这男人身穿着一身华丽复杂的衣服,脸上戴着半张面具,让人看不出他的样子。
这身衣服看起来就不会像是普通人穿的,赵烨也隐隐的觉得面前这种风格有些眼熟,但他并没有在这上面做过多联想,只是单纯的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是否出现在他们的队伍里过。可是赵烨搜寻了一圈,也没有丝毫线索。
除了他之外这辆车上的其他人应该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男人,赵烨对于这个男人为什么跟江队长坐在一个车里感觉到有些奇怪,他只能悄悄地拽了拽旁边吴妄言的衣服,小声的说:“那个,这位少侠,我发现个奇怪的事情。”
比起其他的傻白甜来说,面前这个二五仔……咳咳,跟他来说应该和他能有更深的感情。吴妄言转头问,“干嘛?”
“咱们队伍里,有一个穿的……很夸张的男人吗?”赵烨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这里,这里,都用金线绣了蝴蝶的。”
“有啊,不就你吗?”吴妄言乐呵呵的道。他也确实没胡说,赵烨比划的那两个地方确实都是蝴蝶纹身所在的位置。
赵烨听了之后有点急了,“哎呀!我不是说我,我也不是说纹身,而是金线,金线绣在绸缎上的。”
“没有,你别说咱们队伍里没有,江湖上也找不到几个这么有钱的啊。”吴妄言想。绸缎,这种有钱有权才能买到的东西,还绣了金线,如果他们队伍里要是有,就不用这么惨了好吗?
“可是我刚刚看见了啊。”赵烨指了下窗外,“就跟江队长在一个车里。”
吴妄言朝着江连焕的车看了一眼,一开始还没什么,可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忽然消失。
他的表情越来越木,眼神越来越惊恐,过了几秒后,他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不会吧?!”
……
“那个时候华荣月在你的船上到底遭遇了什么?”江连焕问,“当时他就只拿回了一件带着血的衣服,给六扇门传回了情报,可是他当时传的情报是什么?我想就算是他,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蛊王吧。”
华荣月沉默了好长好长时间,沉默的觉得自己仿佛都要变成一个马铃薯了,忽然一抬头,嘴角挂上了熟悉的笑容,对面前的江连焕道,“说下去。”
按照与江连焕相处的两条原则来看,现在必须得让江连焕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所以我推测在船上他可能就和你见过了面,而那次你就想对他出手,但没想到华荣月并没有死,反而活了下来。”江连焕道,“这次你依旧放过了他,也放过了我们,是因为要留着这个玩具吗?他还没有被玩坏,所以还有余地,你也想看看他最后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华荣月板着自己的面瘫笑容对江连焕道,“这就是你猜出来的吗?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呢。”
……糟糕了!因为复读的次数太多,所以这会除了复读之外根本想不出来什么别的词了!
但必须要快速的接下江连焕的话,不然就会被看出不对劲!
可是这个话好像不是能复读的样子啊!
华荣月觉得自己简直是陷入了这辈子无尽的循环里,她想打破这个悲惨的复读命运,可是却发现自己无可奈何。
“华荣月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很好玩的玩具,同时也是你看重的‘蛊种’。”江连焕道,“你想把他也培养成一个蛊王?培养成你的得力手下?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虽然看上去脾气很好,但却是一个特别认真特别善良的人。”
他说完,只听见车内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对面的男人忽然就笑了。
他从一开始低低的笑,到后来的放肆大笑,他的声音中带着中疯癫以及对一切都不再在乎的感觉。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就算是被你都发现了,你还能怎么样?”
……
江连焕安静的看着他。
是的,他不能怎么样。这是江连焕清楚认识到的一个问题。
对方是蛊王,而他现在严格的说也只是一个“蛊”,所以他并没有跟对方叫板的资格。
但他看见对方的模样就下意识的有种……想骂人的感觉,所以刚才几乎是拼命地在被揍边缘挑衅着对方。至于对方会不会揍他,江连焕倒并没有怎么担心。
开玩笑,这么恶趣味的一个人,能做出把“蛊虫”从罐子里关了再放,放了再关的事情的人,能是在乎这点挑衅的人吗?
越激起他的兴趣活命的机会才越大啊!如果让对方觉得是个无趣的人说不准哪天睡着觉就忽然升天了啊!
——不知为何忽然就很懂的江连焕。
华荣月刚才忽然间开始大笑,一副癫狂到极致的样子,其实那大概是走投无路后自暴自弃的绝望。
复读机复读到最后一无所有。
——不知为何忽然就癫狂的华荣月。
小小的车往前开着,已经快要到达下一个镇子了,江连焕道,“华荣月会被你送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