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荣月漫不经心的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吗,就比较简单了。”
“大花一直看自己的老东家不顺眼,所以一门心思的想把老东家弄垮了。”
“她无聊的时候最喜欢游山玩水了,所以去了不少的地方。”
“其中有一次,她去了一个斗蛐蛐的地方。”
华荣月换了个姿势说,她好像一提到这件事就变得兴奋了起来。
“那里的蛐蛐都好啊,又好看,又精神。我想江南这边恐怕没有这种兴趣爱好,不过她对于斗蛐蛐还是蛮上手的,就跟着斗了一段时间。”
“斗蛐蛐需要好的虫子。”华荣月的声音放的非常非常的温柔,“特别好的虫子,要好斗,要凶残,这样的虫子才好玩。”
“你看过顶好顶好的蛐蛐吗?一只蛐蛐都要价值连城,很少有人理解一只虫子怎么也会卖出那样的价钱,但真正爱蛐蛐的人,是愿意给它掏出天价的。”
刚刚那个曾经杀过很多人的男人被拖走时挣扎的痕迹还留在那里,红布被掀开,露出了下面的白布。
“有些蛐蛐不那么好斗,这样的算不得好蛐蛐。但他们的个头又要比别的蛐蛐更大一点,养蛐蛐的人又舍不得把他们给扔了,这时他们会怎么办呢?”
华荣月做了个把虫子圈起来的动作,“他们会把这些蛐蛐放进同一个虫罐子里,然后放进一只最好斗的蛐蛐来,那只好斗的就会在罐子里来回的打,斗的满罐子都是虫子的残肢,时间一长,那些不好斗的蛐蛐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跟着斗了起来。”
“实在有不会斗的蛐蛐,人们就会用小草枝去不停的逗弄他,触碰他的翅膀,拨弄他的触须,被这么一刺激,这虫子也许就会突然动了。”
刚刚掏出了包裹给蛇女看的老人静静地坐在旁边,身旁就是他那个疯了的儿子,周围是寂静的,然而他们那里却是死寂。
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暗地里涌动,随时都会喷出来。
蛇女的头依旧盯着这边。
但华荣月却发现,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不再看着她了,而是看向了另一边的一个烛台。
她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依旧是那种懒洋洋中带着点兴奋的继续说道,“斗蛐蛐吗,总得有个彩头的,尽管他们只是一群虫子。”
“最厉害,最强的那只虫子,就是王,王又是怎么产生的呢?赢得最多,活到最后的那只蛐蛐就是。”
“这王尽管还是一只虫子,但它却已经跟别的虫子不同了。别的虫子可能几个子就能买来十只,这只虫子是无价之宝,多少银子都不会换。”
“它就是最顶尖的那只虫子,有的王太厉害,其他的蛐蛐看见它都不敢动弹的。”
“我曾经看见过有人觉得自己的蛐蛐王是最厉害的,于是拿去斗,还压了大注在上面。”华荣月突然笑的像是看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半天都没停下来,“结果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他觉得自己的蛐蛐是王,殊不知在别的王面前,他的这只蛐蛐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虫子了。”
——有关于罐子的事情,江湖上知道的人极少。
这应该也是防止罐子再产生的一种方法,否则江湖上的人都清楚这东西究竟是怎么产生的话,恐怕会惹出很大的乱子。
否则江连焕也不会说这是六扇门里只有他这种级别才能知道的核心秘密了。
华荣月盯着那个女人的眼睛道,“你说这斗蛐蛐好玩吗?”
……
“好玩。”
寂静的灵堂中终于传出了蛇女艰涩的声音。
华荣月一拍手,身上那种古怪的兴奋感一瞬间就退了下去,重新变得懒洋洋的,“这个故事就算讲完了,还有一个故事,你要听吗?”
“喂,这样就讲完了?”旁边的那个少侠一脸震惊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华荣月,然后不停的用手指戳她,似乎致力于在她的后背上戳出一段摩斯密码,密码里写着“你个憨批你就讲了个斗蛐蛐是不是想死?”
蛇女似乎是胸口做了个很明显的起伏,她说:“……您的故事确实是很有意思。”
身后不停戳华荣月的动作忽然就停了,华荣月没去管身后这个不知道死没死机的少侠,淡淡的说:“那可真好,我还以为我这个斗蛐蛐的故事您不喜欢呢。”
“但没有关系,我有好几个故事,总会有一个你喜欢的。”华荣月看着蛇女道,“只不过我喜欢说,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啊。”
蛇女身边过来了一个人,这人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她原本一直侧对着华荣月,在听见了耳边人说的话之后,表情也逐渐的从冰冷变成了狠厉。
忽然,她朝着华荣月的方向一瞥,宛如蛇瞳一样的眼睛忽然间就像是淬了毒一样,眼睛周围被画了一圈浓浓的黑,就像是蛇的眼妆。
华荣月看见蛇女带着一丝冷笑道,“不知道……您还有多少故事。”
“不过有多少,我都愿意听。”
“啊,那可真好。”华荣月低声笑了起来。
“现在的人啊,都已经不愿意好好的听别人说话了,如果你能喜欢听我的故事,那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坐在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老实说,他们没有一个人听懂刚才华荣月讲的那故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的,似乎真的就只是讲了个斗蛐蛐。可是大家也不傻,总不会真的把这当成一个斗蛐蛐的故事去听。
坐在华荣月身边的那个八字眉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身后的那个已经被糊的死死的窗户上突然闪过去一道黑影。
华荣月玩着手指,她心说接下来该讲个什么故事呢?
她保持着双手交叉的姿势说道,“其实这个江湖很奇怪的,每个人都有很多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看起来都是没有交叉的个体,但有时候,我们会忽然发现这些故事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其中。”
“谁敢保证自己不是别人故事中的角色呢?或许是配角,或许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行人,或者就是故事的主角。”
她接下来讲的故事是跟一群女人有关的故事,这群女人们很奇怪,她们平日里只会在晚上出门,白天从来都不出门。
因为晚上看不见,所以她们就开始在夜晚挂上了灯笼,那些灯笼将夜晚也照的亮如白昼。
“很奇怪是不是?”华荣月道,“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因为她们之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她们没有办法适应正常人的生活了,索性就都在晚上生活了。”
“这群女人们觉得每个人都提着相同的灯笼太无趣了,每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也太无趣了,渐渐的,她们开始有了一个爱好,就是在晚上挂出自己认为的最漂亮的灯笼,穿上自己认为的最漂亮的衣服……”
她说的这个故事让旁边死机了的少侠逐渐变得活了起来,也让周围的人表情逐渐变得疑惑了起来。
他们无不觉得这个故事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此时表情惊疑中带着种猜测的互相看着。他们自然不知道之前那个少侠说的话完全都是华荣月给他传音的。
华荣月也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眼神,她并没有管这些人,而是淡淡的说:“她们之前住的地方有很多漂亮的紫藤花,紫藤花缠绕在柱子上,一直蔓延到天花板,就像天都是紫色的一样。”
刚刚那个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四处张扬,而是低着头想着心事的花船女人忽然猛的一震,然后朝着华荣月这边的方向看了过来。
“有这样的一个人,我们就叫她小红吧。”华荣月道。
“小红她在游山玩水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开满着紫藤花的地方,看见了里面形形色色的女人。”
“那个时候,女人们依旧还是白天休息,晚上出门,但那时她们还没有心思去找那些她们认为最漂亮的灯笼。”
“她们脸上的妆容依旧是漂亮的,脸色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可是她们的心是冷的,一颗冷的心怎么会让脸上出现漂亮的表情呢?”
“小红一直觉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脸上最动人的地方,并不是精致的妆容,或者白皙的面庞。”华荣月道,“最动人的应该是她那张脸上羞涩的一抹红,还有笑起来时那浅浅的梨涡。”
“没想到你居然还对女人挺熟悉的啊。”旁边的八字眉突然开口说道,“我以为长得不好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女人缘。”
他开口的比较突然,甚至没有管旁边就站着蛇女,而且仔细分辨,他这话中还有一丝古怪的地方。
华荣月听完之后,又笑了起来,此时她的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格外的温柔。
“没办法。”她开口的时候带着种像是触碰蝴蝶翅膀一样的轻。
……
“美丽又可爱的女人,简直就像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礼物啊。”
第296章 故事大会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华荣月,坐在华荣月旁边的少侠不知不觉中往旁边挪了一下,离她远了点。
华荣月似乎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一样,依旧悠闲的靠在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纤长的手指一点点的敲着椅背。
她敲着椅背的声音,就像一记记重锤落到了大家的心里。
“你的故事好像有点偏了吧。”蛇女烦躁的打断了华荣月的话。
“我们不想听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对这些也没兴趣。”蛇女的眼神盯着华荣月道。
“偏了啊,那真的很抱歉。”华荣月不好意思的笑着道。
“我这人记性不好,一说起东西来就喜欢没完没了的,我换下一个故事来讲。”
蛇女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华荣月,华荣月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
“这个故事说的是在某个河上有着这么一群可怜的女人,她们虽然有家,却像是无家可归。”
“她们原本并不住在这里的,只是有一些人让她们住在这个地方,靠着卖唱卖笑来生活。”
“可是这里的女人笑的不美,她们笑的仿佛总是带着一种苦意。”
华荣月其实也不知道秋水庵那地方的姑娘们脸上带不带着苦意——毕竟当年秋水庵被六扇门包抄的时候她早就溜老远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睁眼睛瞎说,她说苦就苦,哪怕那地方的姑娘各个美貌似天仙。
那几个从秋水庵跑出来的姑娘现在还没听出来什么味道来呢。
华荣月觉得得让她们稍微听的更明白一点。
她说:“笑的不美的女人终究是不幸运的,她们的这个临时组成的,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没过多久就忽然间覆灭了,很多姑娘甚至都不清楚原因,就忽然又变得无家可归。”
“就像是一棵苍天大树倒了下来。她们就像是栖息在林中的鸟儿,不得不去找别的栖身之地。”
“你能从各种各样的地方看见她们,她们迫切的希望有一个地方能接纳她们。”华荣月道,“可怜的姑娘们,明明做错事情的并不是她们,为什么最后却需要她们付出代价?”
“那你准备让她们怎么办?”旁边的八字眉忽然又打断了她的话,“你这风流的也得有个限度,要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那么幸运的。”
“也对。”华荣月叹息道,“还记得我刚才讲的斗蛐蛐吗?养蛐蛐的那个罐子再精美,它也终究不过是一个……”
“牢笼。”
“可是当罐子里面的虫子们已经适应了这个罐子后,她们却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去的地方了。”
“不过这些可怜的姑娘们却不知道一件事。”
漆黑的屋子里就听见华荣月一个人的声音,她知道所有人都会听见她的话,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了出来。
“让她们不得不四处奔逃,去远离那个罐子的一场覆灭,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这里面的水很深,背后下手的人有很多。”
“想必他们自己也都心中有数,但可惜……他们以为对他们下手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对他们下手的人。”
……
华荣月抬头看了眼蛇女道,“那你猜一猜,这个真正对他们下手的人到底是谁呢?”
蛇女的喉咙处动了好几下,华荣月也没管她,继续自顾自的说:“这件事很巧很巧,偏偏就是我刚刚讲的那个喜欢看女人笑的小红。”
屋子里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声音的主人情绪似乎非常的激动,尽管在这漆黑的屋子里,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情绪如此激烈。
“小红她居住在满是紫藤花的地方时闲得无聊,所以她就想出去再逛一逛,然后偏偏就撞见了那个满是愁眉苦脸的女人的地方。”
“她觉得她们格外得可怜……小红是看不得女人们天天哭丧着一张脸,去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
“那些女人们难道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为什么‘那些人’抓她们那么的顺利吗?”
“或者说,她们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她们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会畅通无阻吗?”
“她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几乎没有把目光投到过这里的‘那些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明明她们一直以来都几乎默默无名。”
“觉得她们格外可怜的小红,在暗地里其实偷偷的使了些手段。”
华荣月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那些原本被那些女人们误以为是让她们无家可归元凶的人……其实也不过是她找来的傀儡。”
“那些精美罐子的建造,甚至也有她的一部分推动。”华荣月用手指在空气中画出了一道弯曲缠绕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