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荣月坐进了车里,马车缓缓的朝着前面跑了起来,她看着摆在座位上的一套全新的白色衣服,又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眼睛黑漆漆的,怀里抱着个娃娃的小孩。
小孩什么也看不见,华荣月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把目光投向了那里,直到华荣月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才软软的喊了声“念姑”。
华荣月应了一声,把窗帘拉了下来,车内一片漆黑。
这一次不光是霍庄简简单单的一次聚会,同样也是周围的人对她的一次试探。
今天来的人会有多少,就连华荣月自己都不清楚,以防万一,她甚至把花船闲着的人都抽调了出来。
这一段时间,消息其实已经放出的差不多了,不知道的人无所谓,能知道的其实也都已经知道了,就看今晚究竟会有几股势力的人会来。
但反过来说,这次聚会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次探查华荣月的机会,又未尝不是华荣月的一次收集这些人信息的机会。
组织者总会比参与者收获更多的情报,华荣月一直觉得花船在外面的形象其实比它的真实实力要强很多,这也多亏了华荣月比较擅长忽悠。
但是华荣月也未尝没有想把花船再进一步发扬光大的心思。
就在华荣月坐着的马车正在往前飞奔的时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这样的马车停在路边,迎接着一个个的来客。
……
一处小小的巷子口处,有个男人看了眼这处马车,眉头微微的挑了一下,“这么白,给死人坐的车吗?”
这人身穿着一身纯白色狐狸毛的衣服,眼睛下面的一颗痣鲜红的仿佛要滴下血来。
旁边的一个人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服,道,“锦飞,小点声。”
他自己倒是没有一点担心的意思,甚至走到了车夫的面前,认真的打量起来了这个看起来比死人还像死人的马车夫。
“哼,还真有意思。”过了会,他忽然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过去看看吧。”
……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一个八字眉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白色马车,还有旁边的马车夫,似乎是微微的松了口气,可又立刻变得疑惑了起来。
“看来霍庄应该是没事……可是这马车……以前有过吗?”
他走了进来,掀开帘子坐进了马车里,马车的帘子一撂下来,车内简直就跟个密闭的棺材一样,外面的景色什么都看不见,而马车夫又非要坚持着把帘子撂下。
“这是防止人们记住去那里的路吗?”
同样在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路留生看着面前的这辆马车也同样冒出了这个念头,他小声的说,“不过……以前这个地方也是用这么多的马车来接人吗?真的是大手笔啊。”
“不知道,上次我记得我是蹭车过去的。”他旁边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小姑娘出来?”
他一指,就指向了后面站着的黄娇,黄娇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道,“我愿意去哪就去哪,用你管?”
“我倒是不管你,就是那个地方真的挺可怕的。”书生笑着说:“到时候你要是被吓哭了,你可别回来找我们。”
距离天易楼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一个男人沉默的上了马车,
他有着一张很年轻的脸,还有一双黑漆漆的深色眼睛。
那双眼睛十分的好看,仔细的看上去,里面带着一种跟他的脸庞十分不符合的深邃,那种深邃似乎是要比他看起来的年纪成熟很多。
他上马车的时候,身后的一个人有些担心的说:“你小心点,上次你回来后,上头就一直看你觉得不顺眼,这次去听说很危险,你……”
“没事。”那个男人忽然笑了起来,“生死有命,事到如今,我也都已经看淡了,如果说我真的死在了那里,那也是我的命。”
那男人笑得意外的有些洒脱,洒脱的甚至看起来都不像一个杀手,旁边的人见状,只能叹了口气,然后目送着他坐车离开。
……
华荣月比所有人都先行一步的到了一个空荡荡的街道上。这条街道两旁倒是有着很多的房子,甚至还有个三层高的小楼,这在古代也算是个高层了。
这一条街道都是荒废的,大概在半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火灾还算挺严重的,烧毁了几乎半条街道,所以人都已经搬走了。
后来,这条街不知不觉中被一个人买了下来,再然后,这整条街都被好好的打扫了一下,不知何时,这条街道也变得焕然一新,已经被装修成随时就能够住进去的样子,只是这里暂时还没有人。
这里也是“花街”,是不在全安镇的“花街”。
华荣月原本坐着的这个地方就曾经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她挑的是最适合眺望的一个地方,刚好就能够看见从大路走进来的每一个人。
一辆又一辆白色的马车从外面驶了进来,停靠在了街道的侧边,华荣月正在用自己出色的视力在黑暗中去分辨下来的那些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念姑,请您过目。”一个白衣的男人躬身在华荣月的身边,十分恭敬的说到,华荣月从他的手中接下了这些日子以来收集到的情况,心里判断着来的人究竟都有谁。
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正是当天在霍庄最先投降的二五仔,他这会对于华荣月的能力已经没有丝毫的疑问了。
原本他还想着华荣月或许是鸠占鹊巢的那种人,结果华荣月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找到了这么一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装修起来的街道,又不知从何处拽来了一堆人。
就连这种去接“客人”的马车都是一辆辆纯白色的,这样的马一匹下来都是天价,更别说这么多了,这群人专业的让男人都有些汗颜。
因为在这个“念姑”没来之前,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只有找一个场子,然后再把人给聚集起来,就这么一堆流程,都已经够他们足够受的了,更别说再去做点什么别的事情。
华荣月在楼上看了一会,一挥手,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把香点上,点心上了,茶也备上,客人都来了,怎么能这么不用心呢。”
下面的人立马就去做了。
……总觉得这太专业了是怎么回事。
花船以前从事的是什么,服务业啊,虽然现在已经不干那行了,但业务能力还是刚刚的,毕竟这个行业全是凭本事吃饭,绝对没有半分虚假。
别的东西没有,撑场子的事情绝对能办的一清二楚。
霍庄什么东西最值钱呢?它本身是一个“很穷”的地方,跟花船这样土豪气氛浓重的地方来说,这里简直算得上是节俭了,可是它同样有一样东西是花船拍马也赶不上的,就是它的名声。
它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不愿意暴露身份的疯子身上,即使上一次出了那么大的一件事,这次依旧有这么多的人来了,不管他们来这里究竟是因为什么,也不管这些人有多少是卧底,单纯说这个数量,就已经十分的惊人了。
华荣月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一个目光去观察这个地方的疯子们,用一个地下疯子们的王者身份,坐在楼上静静的俯视。
“太多了……”
一个个的人,像是一个个幽灵游进了一条条漆黑的街道,他们渐渐的跟黑色融在一起。
华荣月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声,“为什么这么多?”
这么多的疯子……平时都隐藏在江湖之中,他们就像是一群根本没办法露头的影子一样,稍微存在于阳光之下,就会魂飞魄散。
这些人进来后,都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了这条街道,眼神不好的人根本看不清这个街道的样子,眼神好的人则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打量。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那精致的装修,还有同样精致的灯笼,被一个个的挂在屋檐下,不过这些灯笼全都是灭着的,没有点,单单挂在那里。
“这里……”
有不少人看着周围,一些陌生人只觉得新奇,而一些熟人却都皱起了眉,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了一丝跟以往的不同。
这种不同尽管没什么,却始终存在于空气之中,向他们展示着跟以往不同的存在感。
第329章 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的男人
来的人一路上都是被拉了车窗帘的,所以刚刚下来就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路上他们没有看见来时的路,所以只能通过周围的建筑来判断这里是哪。附近的建筑物很明显,并不是寻常人家会住的那种屋子。
跟普通人家的房间来说,这些建筑看起来未免太浮夸了一点,一阵香气从其中缓慢的散了过来,那种味道是柔和的,温暖的,带着一丝丝暧昧的味道。
这种味道是属于花船的,一种女人的脂粉味,香袋味,还有一丝丝甜腻的气息。
“哇哦……”刚刚从车上下来的路留生看了眼周围,说:“我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的气息对于他这个风流浪子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毕竟即使花船再怎么改,那种藏在骨子里面的东西还是变不了的。
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情况,顺便帮一帮百晓生而已,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又会看见一个白森森的灵堂的准备,没想到居然到了一个温柔乡。
“你说咱们现在应该在哪?”他旁边的百晓生问。
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来这或许是为了获得什么“药”,但对于百晓生来说,他来这的目的是为了找上次来这的那个“黑斗笠”。
当然,对于这个地方的幕后之人,他还是很有兴趣的,不过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也没下了什么决心一定要把那个人给找到。
“这附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画舫,花楼一类的,咱们来的时间也不长,应该走不太远。”路留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这地方是怎么来的?这还真是稀奇。”
以往霍庄聚会的地方包括野外的坟地,刚刚挖出来的坟地,乱葬岗,拆迁之后死了人的地方……反正差不多就是这种风格的吧,又或许是因为遇见的死人太多,上次聚会就直接把坟放到了霍庄里。
但来这么一个地方,那还真的是头一次,一时间,路留生竟然还分不清哪个更古怪一些。
身后的车接二连三得停了下来,有很多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们同样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这里,路留生和百晓生仅仅站在那,就已经察觉到停留在他们身上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很显然,目前来的没有一个人是好相与的。
路边缓缓的出现了许多穿着白衣服的人,他们的年纪都不算大,有男童,有女童,一张小脸全是雪白的颜色,所以女人都扎着小孩子才会扎起来的辫子。
尽管这些小孩子有着一张惨白的脸,可是他们的脸就像娃娃一样可爱。他们就带着这样苍白的脸和红通通的嘴唇,开开心心的走过去拽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们。
许多人刚刚下来,还没太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被这些孩子给缠上了,这些孩子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拽着人,让这些人跟他们走。
这些像是哑巴一样的小孩子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让人莫名的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让人想起乡间故事里那些夭折的童灵。
路留生看着过来缠着他们的一个小孩子,反手想要去拽他的胳膊,结果被这小孩子一下子就躲开了。
路留生想拽人的心思落了空,他自己倒是惊讶了一下。虽说他刚刚没有用上什么内力,但一般人也是躲不开的,谁想到这个小孩子就这么躲开了。
那个小孩子就像一个抓不住,也碰不到的小鬼一样,站在不远处,甩着宽大的袖子朝着他笑,笑得那双眼睛黑沉沉的。
“这些小孩是引路的吗?”黄娇跟着走了上去,忽然就看见那小孩子跑了几步,从地上取下了一盏小小的灯,然后高举着给他们引路,见他们没跟上来,还特意回头来看。
说来也很奇怪,那小孩子手中的灯笼明明一点火光都没有,但那小孩子还是把它举得远远的,就像生怕烧到自己一样。
这副场景看起来有种很强烈的违和感,毕竟没有几个人会这样对待一盏没有点起来的灯。
路留生他们都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跟了过去。说来也奇怪,明明刚刚来这还没到五分钟,他们的心里就有了种莫名的寒意,这种寒意摸不清道不明,只是隐藏在一些跟常识相反的细节之中。
这几个孩子带他们去的地方是街道上的一间屋子里,这条街上像这样的屋子有很多。路留生推开门,屋子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几乎看不见有人生活的迹象,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雪白的。
“这次……来的人这么多吗?”百晓生暗自咋舌,遥想上一次,仅仅只是一个大点的灵堂,就已经装下了所有的人,而这一次却不知从何处找了这么大的一片区域,甚至还专门给每个人都配备了房间。
就这么一会功夫,路留生转过了头,忽然发现墙角摆着一个奇怪的人形支架。
那个人形支架就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如果不是偶然回头看了一眼,路留生都注意不到它。
“我觉得上次那个带黑斗笠的人已经凶多吉少了。”百晓生忽然开口,打断了路留生的视线道,“这次说不定就是人家专门弄来立威风。”
是这样的吗?路留生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对劲,但却又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他准备先找个椅子坐下来,却忽然看见,就在他们旁边的那个屋子里走出来了一个人,那人长着一张很清秀的脸。
这人应该是比他们早到一步的。
——路留生看见这人的脸色非常的难看,难看到即使是在这暗淡的环境下都能一眼就认出来的难看。
这让路留生忍不住多观察了他几眼。
只见那个人似乎是在四处的打量着周围,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似乎一直在念叨着“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之类的话。
他的反应十分的古怪,好像是听见了什么鬼故事一样,那种近乎于绝望的恐惧,确实是很难从一般人身上所看到的。
只是他应该也是刚刚才来的吧?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其他的路留生也听不太清楚,不过路留生是个很喜欢凑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