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都没怎么睡好,做梦都是一堆蚂蚁,一堆苍蝇,或者是有谁在她耳边“咔嚓咔嚓”的嚼舒化饼干。
“酉时了?”双情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门,让华荣月看外面。
他拉开门的一瞬间,屋子里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旧还是那么小,那么狭窄的模样。
后来华荣月才发现这只是因为外面没有一丝光透进来,所以才显得这个样子。
“怎么了?”华荣月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往常这个时间早已经该掌灯了,但现在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还未完全消散的太阳在地面上露出最后一丝光亮。
这一丝光亮就好像日食时分太阳的周围露出来的那丝漆黑伴随着猩红的光,把周围的江面照的像是黑铁一样泛着层冰冷又混沌的光,四周几乎全是深蓝的令人窒息的水面。
华荣月放下手中的笔,支起耳朵听了听船上的声音,那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样的声音消失了,它还在的时候算是有些人气,但是当它消失了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可怕。
刚刚华荣月确实是没有去过外面,所以这会看见外面的模样,也有些懵。
双情想出门看看,但直觉上意识到外面的状况有些可怕,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这身尖叫听起来像是个男人的,那个男人现在应该非常的恐慌,不然不会发出这种高八度的华荣月都不一定能发出来的声音。在这一声过后,外面忽然恢复了死一片的寂静。
双情站在门口,斩钉截铁的“啪”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他一寸一寸的转头看向了华荣月,表情非常的僵硬。
华荣月早就摸出了另一盏平时舍不得用的小油灯和火石,把灯点燃。
两盏小油灯把屋子照的透亮,也稍微驱散了一些恐惧感,这间没人愿意住的小屋子在此时此刻居然显露出了它的一个优点——其他屋子都有窗户,这会点这么亮的灯估计就会被看见了,就他们这个连窗户都不衬的小仓库还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浪。
“怎么回事?他们是搬家没通知咱们吗?”双情说话的声音略微有些结巴。
他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个说法站不住脚,如果只是搬家没通知的话,完全没办法解释刚才外面那一声比尖叫鸡还惨烈的叫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荣月这会倒是坐回了床边。
她对前两天那些蚂蚁一般的声响不奇怪,毕竟她也知道这船算是那些人在这里的据点之一,这会花面那边答应要搞事,那么他们这边肯定要做点战略储备,来个人员大变动是正常的。
但她没想过这边变动居然这么的大,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人员变动了,这更像是要玩个大的。
双情趴在门口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静,太静了。
静的让他头皮发麻。
这种安静让他联想到了很不好的一些东西。
不过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记得自己睡觉前外面还是特别的热闹的,到了这个时候,忽然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华荣月倒是觉得眼前这个画风蛮眼熟的,格外像一个地方。
——她看了眼这周围一个灯都没点的地方,开始思考那个神秘的组织背后的人难道是原随云这样的存在吗……不然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人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光啊。
但是如果这里真的有原随云,那么华荣月认识的人中人设最符合的就只有一个江湖中公认的温润尔雅佳公子,其实内里非常神经病的人……只可惜他不是瞎子。
华荣月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心虚的往旁边漂移了一下。
双情没华荣月那么强大的心脏,他缓缓的退后,然后坐回了华荣月的身边。
华荣月看着重新坐回来的双情,默默的让了块位置给他坐,然后安静的看着忽明忽暗的灯。
“船上很危险了。”双情忽然挠了挠头发道,“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华荣月看着斩钉截铁做出这个决定的双情,心里还略微有些惊讶。
就外面这个诡异的氛围,一般人都不敢瞎动换,但双情居然能说出“出去”这两个字,华荣月就已经觉得很不一般了。
双情不止是随便说说而已,他的行动力也非常强。
华荣月窝在床上,跟一个坐吃等死的肥宅一样什么也不用动,就看着双情从那边走过来走过去收拾着各种逃跑需要用的东西。
她丝毫没有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江湖人士伸出手来帮一把的意思。
你别说,双情收拾的还挺齐全的。
绳子,打火石,火折子,剪子,小刀两把——船上应该是不允许私藏这种小刀的,华荣月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搞来的。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双情居然还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劣质的小竹筒,华荣月辨认了半天,才认出这应该是个吹箭。
看着这个纯手工制作的吹箭,华荣月莫名的对双情生出了一丝敬仰之心。
这是个人才啊。
双情把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看了眼华荣月,似乎是有些担心她的样子,华荣月当即拍了拍胸脯,表达了自己“柔弱但不失坚韧”的态度,“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跟丢你的。”
说完了这句话,华荣月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有了华荣月这句话,双情并没有放心多少。他长叹了一口气,吹熄了屋里的两盏灯,然后揣在了身上,他和华荣月一人一盏。
华荣月拿着这盏灯,跟双情悄悄的推门溜了出去。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华荣月竟然有了点错乱的怀念感。
她说对吗,这个feel才是她熟悉的feel,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早知道下午的时候她就该出门了,她想着明天过去揍人打扮的好看一点,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双情拽着华荣月往前走,华荣月就乖乖地让他拉着小手,整个人纯洁的不行。
花船员工在这能集体喷饭,江连焕在这里能自戳双目。
她凑近双情,都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气声,双情同学的知识储备绝对是丰富的,就是他的体力实在是太差了点,如果没有华荣月在旁边跟着,华荣月觉得他应该逃不出去这个地方。
双情……不,现在还是叫他靳池吧,他拉着华荣月穿过一条条走廊,整个人怂的出奇。
华荣月小声的问,“你准备去哪?”
靳池小声的道,“我这些天发现船上的另外一条暗道,咱们顺着那边过去,过去了之后那里离岸边就不远了,到时候咱们跳下去,很快就能游过去……”
他说完之后,还觉得华荣月可能会害怕,就又转过头来强行的笑了一下,“没事的,这也是个好事,如果没有这件事,咱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下船去呢,现在周围这么黑,他们谁都没心思来管我们的……”
“出去了多好啊,出去了就能回家了,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一定有很多人想你的吧……”
靳池喋喋不休的说着,明明这会他自己怕的要死,还是在想方设法的让华荣月不要慌。
这个反应让华荣月觉得很有趣,她一直觉得靳池这个人有一点跟别的江湖人不一样,他有些没什么必要的心软,有时候给她的感觉就像她当年上学时候的同桌似的。
“他们……不一定会想我的。”华荣月在后面声音轻柔的说到。
靳池原本正在低声说着话,听见华荣月的这句话后骤然停了下来,“唉?”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喜欢的。”华荣月轻声的说完了这句话,又低下头笑了一声。
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靳池一下子就没法接了。花颜在船上几乎从不跟他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这还是头一次双情听见他提起家里人。
不能吧。
靳池看着花颜。
尽管现在外面很黑,但依旧能看出来花颜的皮肤跟玉一样的莹白。他的脸上刚刚涂了一层薄薄的粉,只来得及画了半张脸,但就算是这样,他看起来也像是个瓷娃娃。
他这么看起来就像个女孩子,几乎一点都不像个男人,有时候靳池也在想自己从小到大除了淘,吃,睡,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别的事情。怎么面前这个人跟他一样都是个男的,却这么好看呢?
如果他从小到大有这么一个朋友,那他一定走道横着走,把他介绍给每一个人,别人一定都会对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样的一个人……他看着花颜抬起头来,寻找着月亮的脸。
月光下,他的半边眼角像是要烧起来。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人讨厌呢?
第377章 画风突变
这一路上,一开始两个人都是寂静无声的,后来却逐渐的小声交流了起来,因为周围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心慌。
原本靳池可能想着要再路上碰见一两个人呢,结果比那个情况更诡异的是,两个人什么也没有碰到。
船上的人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无论是老鸨,龟公,客人,或者是平时船上生活着的那些人,全都一下子消失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们吞噬了一样,华荣月和靳池是剩下来的唯二两个人,被人家从手指缝中间漏掉了。
这种阴森恐怖的气氛确实有些非比寻常,华荣月还好,但靳池胆子小,一紧张起来话就多。
他哆哆嗦嗦的说:“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啊?是不是有谁说要下船,结果把咱们俩落下了?”
不。华荣月回想着之前在霍庄的操作,推测这些人可能是中了迷药。
华荣月和靳池两个人很有可能是因为住的地方太偏僻,加上四处不透风,所以非常侥幸的被落下了,恐怕连老鸨都在这次被迷晕的范围内。
她忽然想知道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些人会怎么样,因为上次在霍庄的时候她问过那些白衣人他们要把那群人迷晕了干什么,结果他们却说只有念姑知道,他们奉命行事。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华荣月的脑中转了一圈。
能救还是要救出来的,这里不光有那些苦命的女人,还有一堆从江连焕那边抓过来的少侠,这些人如果全死了,那江连焕估计也就跟着社会性死亡了。
靳池带着华荣月刚走了五分钟,华荣月就猜出来了他所说的是哪条小路。
这条小路确实离岸边很近,因为这条路就是专门用来往岸边运东西的,做的比较隐蔽,不会被客人给看见,相较而言,算是船上比较好发现的密道之一。
华荣月越往那边走,就越觉得有些不妙,她听见这附近开始出现人了,而这些人听声音,好像就在他们的正上方,也就是这条密道的尽头。
这是被人给蹲着守株待兔了啊。
华荣月叹了口气,也没有点明,只是静静的看着靳池想要做什么。
她其实并不太心急,距离第三日的到来还有很久呢,更何况她也并不需要那么急得赶去那里。
“我觉得……这里忽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说不定和之前咱们俩听到的那个戴着黑斗笠的男人有关。”
靳池说道。
“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时间太巧了。”
靳池完全没有看身后的花颜,他只是把自己想到的都一口气说了出来,“你想啊,本来前几天都没什么事情的,为什么偏偏今天出事了呢?”
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花颜正在认真的听。
不得不说,花颜认真听一个人讲话的时候,看起来就跟个小孩似的。靳池看着花颜认真的表情就有点莫名的想笑,这种笑意稍微驱散了他心头的恐怖。
“我最近在客人那里听说过很多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靳池一边找着出去的路一边说道。
“哦?你都怎么听说的?”
“他们都说那是个很残暴的人。”靳池道,“你也这么觉得吗?”
他说完了之后,听见身后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抱有希望花颜能够回答他。其实要他说,想从花颜口中听见承认一个人“残暴”好像在他的想象中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是我听说那个人虽然很残暴,不过手底下有很多疯子都靠他的庇护。”
靳池想到这里,忽然插进了这么一句。
他想了想,说道,“这个人还是挺奇怪的,你说他这么一个残暴的人,为什么要护着手底下那么一大群疯子呢?”
“你怎么知道的?”身后的人轻轻的问。
“啊?你是问我怎么知道他手底下有那么一大群疯子的,还是他护着疯子的事?”靳池道,“这种事情想一想就能知道了,当然跟你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他带着华荣月来到了这条隧道的尽头,这里有一个向上需要托举一下的拉门,靳池凑在拉门的缝隙处,倾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靳池也没有着急往上面走,而是停了下来,通过缝隙处透来的光线分析外面的变化。
他等的非常的耐心,尽管另一头一点声音也没有。
缝隙处的光变得骤然暗了一下,几秒钟之后又重新变得亮了起来,靳池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好了起来。
靳池带着花颜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的,这会却忽然发现整个船上都见不到的人居然挤在这里,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运气到底是有多么的差。
但他紧接着想了想,觉得这未必是跟自己运气有关的事情,可能这一路上都没有人,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把出口给堵住了。
怀着这种想法,靳池带着华荣月又转了几圈,然后发现自己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
——不止是这里,船上他知道的所有出口都被堵上了,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藏的比较隐蔽的。
他心里略微的有些忐忑,这个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花颜说,转来转去的,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也就是密道那里——因为据他观察,这里反倒是人最少的一个。
估计是那些人也觉得这条路不会有太多人来,所以安排的人是最少的,靳池从缝隙里观察,也就四五个人左右的样子。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转过头,用最轻最轻的声音问,“我们……好像必须从这里出来了,一会跟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