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荣月拍了拍他的后背,“疼就对了,忍着点,不疼毒怎么能散,还有你这后背……赶明个补个纹身去吧,你有几朵云彩都快被戳漏了。”
路留生彻底趴在床上一言不发,这个状态有个非常具体的描述,叫生无可恋。
华荣月背对着他,用纱布止了下自己手上的血,默默地看着路留生背后那血呼啦的一片。
其实她没好意思跟路留生说,解毒解到一半她有点闹心了,就直接割了自己的手,涂了点血在他的身上。
虽然她的血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根据实践证明,这血的解毒功效非常靠谱。
华荣月把路留生留在了这个屋子里,老实说其实外面现在已经乱糟糟的了,江连焕搞出来的动静那么大,大家不可能不知道,外面现在各处据点都已经封死了,想要进出也得办点手续。
但是……华荣月就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江连焕真的不会查她的这间屋子。
这就是身为队友的好处。
唉……有时候华荣月自己都怀疑自己她是不是个特别心里深沉的人。
她去看了眼江连焕,江连焕的屋子里现在没有人,仅仅只有他一个。
华荣月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江连焕坐在高高的谷堆……不是,高高的废桌子,废板凳,以及各种各样的碎片之上。
这东西堆起来的高度还挺高,江连焕一只腿放松的垂着,却都够不到地面,华荣月抬头看了他一眼,非常想问他把东西堆这么高干嘛。
“你觉得我在那边再摆个架子怎么样?”江连焕一边晃悠腿一边认真的思考着对华荣月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以前那个架子不顺眼了。”
“……随您心意。”
听路留生吐槽,华荣月还没有什么实际观感,等到自己亲眼看到,才发现这冲击力果然是语言没有办法描绘的。
她也想找个地方坐下,然后就听见江连焕出口提醒了她一下,“小心点,你脚底下那根针有毒。”
“好……我小心一点。”
华荣月摸到了一个离江连焕挺近的位置,默默的听着他发牢骚。
他闷闷不乐地对华荣月道,“你说究竟是谁啊,闲的没事干大白天的过来找我?”
“呃……”华荣月莫名的有点心虚,她默默的给江连焕往歪路上面引,“你不如想想,最近有没有惹了什么仇家?”
“那怎么可能?”江连焕一脸不屑,“我这么善解人意,又会来事的人,我怎么会惹什么仇家?我看过来找事的人就是纯嫉妒我。”
……
“那个人心里绝对有问题!他,他都已经不能说的上是正常人了,他就是个变态!”
在华荣月的屋子里,路留生从灵魂深处发出了呐喊。
很可惜华荣月没办法同时听到两个地方的声音,不然她一定会感慨路留生和江连焕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心有灵犀。
百晓生一开始还没怎么样呢,直到看见了路留生的后背后,他才换成了一脸震惊的表情。
“江连焕那个人。”路留生咬牙切齿的说:“我走江湖这么久了,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那既然如此,你就别招惹他了呗。”百晓生默默的道。
“不行,我这人脾气犟,越难的事情我越有兴趣。”
“那……祝你成功吧。”百晓生弱弱的道,他看着路留生的后背,随口的问了一句,“谁帮你把毒解了的?”
“华荣月啊。”
“哦……啊?!”百晓生刚说到一半琢磨了过来,发现不对,眼睛瞪的溜圆的看着路留生。
“你不知道吗?这是他的屋子。”路留生斜眼看着他道,“你屁股底下坐的那个垫子就是他一柱香之前坐过的。”
“啊?!”百晓生一个跟头跳了起来。
他跳起来之后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跟他平时住的那间几乎一样,非要说有哪里不同的话,就是这间屋子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百晓生的心头巨震,他低头看了看路留生,好好的消化了一下对方是被华荣月给救回来的这件事。
而且他还认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路留生受了伤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来找华荣月,那么华荣月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是个非常可靠的人了。
而这对于百晓生来说,是绝对,绝对不想见到的。
百晓生咽了下口水,想要说点什么,却听见路留生道,“不过华荣月说他这里比较安全,果然一直到现在江连焕都没来。”
那是。
百晓生胆战心惊的想,别说是江连焕没来了,他要是想,江连焕这个人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他没有路留生那么大的心脏,一旦意识到这是谁的屋子后,他就开始坐立不安,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路留生吃好喝好,先是干掉了华荣月刚沏好的茶,又把华荣月偷偷藏起来的糕点给挖出来偷吃了。
“好甜啊。”路留生一边被甜的龇牙咧嘴的,一边说:“华镖头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百晓生现在已经不准备理路留生了,他离得远了点,防止一会血溅到他的身上。
他一边看着路留生,一边在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
——难道说……这年头大佬都比较偏爱傻子吗?
……
华荣月在听了江连焕对于自己的种种评价,例如“平易近人”,“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等,在听了大概十分钟以后,她礼貌的轻咳了一声道,“那个……你渴吗?要不我去倒点水吧。”
“不行,我没说完呢。”江连焕似乎没有过瘾。
华荣月只能默默的坐了下来,她也搞不清楚这玩意有什么好过瘾的,但这既然看起来像是江连焕的夙愿,那么还是满足一下他吧。
“可惜了啊。”江连焕看着天花板道,“本来这个机关是给那个人准备的,结果居然用在了一个小虾米的身上。”
华荣月突然抬起了头,表情忽然严肃。
等等,你准备用在谁的身上?
“啊……但那都不是多重要的事情,大不了再加强一点就是了。”
……不不,这个很重要的啊!你不要说话只说一半!华荣月恨不得摇着江连焕的脖子,让他把剩下来的那半句话给说出来。
江连焕自顾自的夸了自己一堆话之后,却半天都没吱声。
华荣月正好奇他怎么吹了一会忽然就不说话了,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这双眼睛没有做任何的遮掩,也没有用什么药,就是忽然间一下子就变红了。
红的就像是熟透了的石榴,带着种独特的光泽,又像是残阳,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
……
这让华荣月的眼前仿佛也跟着一红。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本来应该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目”里面的人用的是一种能让眼睛变红的药,所以每个人的眼睛都会变成红色。
但这并不代表“目”里面的人能够在不用药的情况下就让眼睛随意的变红。
华荣月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她也意识到了为什么江连焕会忽然间停下了说话。
因为华荣月的余光看见,他那只露在外面的手一直在抖。
然而几乎是发现这件事的一瞬间,华荣月就猛地把头转了过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同时,她的心里巨震。
……
不知道为什么,她平时总是用“疯子”这个词来形容江连焕,甚至都已经成为了习惯。
但是突然间看见这个样子的江连焕时,华荣月内心里,竟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人类往往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同时人也不是能清晰的认清自身的,就像江连焕认为自己很善解人意一样,这本身就很离谱。
所以华荣月一般情况下,只把自己的情绪归纳总结为几个简单的大类,像这种情绪,她一般只有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难受。
第400章 一百年,不许变
华荣月有好几次想开口问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但不得不说江连焕还是很强的,一点忙都没用华荣月帮。
短短的五分钟内,他就不停的在那边大喘气,等过了五分钟以后,他忽然间变得正常无比,华荣月再转头一看,他眼睛居然又变回去了。
那一刻,华荣月的心情忽然再度微妙。
准确来说,那种情绪是还没酝酿完呢,结果忽然间半道就崩了。
……等会,你这也太快了,她还没酝酿好呢。
话说回来,江连焕好强也好熟练啊。
她默默的转过头开始思考,要不说人果然是奇怪呢,刚才她还有点难受,现在居然开始不受控制的思考自己这会是不是应该考虑跑路的事了?
毕竟以江连焕这个人的性格……万一一会杀人灭口怎么办?
华荣月忐忑不安的等着,眼睛在地上各处散落的银针刀片上面扫视,想着一会随手捡起来一片用一用。
然后华荣月转头看了一眼江连焕,发现他的视线默默的盯着地上的一块板砖。
一时间场面竟然有点莫名的滑稽,就像一场默剧一样,两个人彼此安静的僵持着,气氛宁静到诡异。
……
百晓生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路留生一个人在屋子里。百晓生走的时候对路留生留了一句话,“你多保重。”让路留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百晓生的性格应该不是会随意的去给别人祝福的人,但是这句话真的有些怪怪的。
他背后原本没有任何的知觉,但是在刚刚的那阵剧痛之后,他竟然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后背。
华镖头到底给他涂了什么?路留生想看看自己的后背,他发现自己这会居然可以下地了,就找了两面铜镜,照了照自己背后的样子。
后背映入眼中的一刻,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他后背那块地方应该是纹了块祥云……然后现在那边云没了,就糊了一片通红通红的东西。
这是血?
路留生瞬间怀疑自己失血过多,同时也莫名的感觉有点虚。
他突然有点怀疑华荣月所说的医生是他本行这句话了,毕竟华荣月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治的样子。
路留生甚至怀疑他的逻辑是——“只要把血都放干净,那么你就不会中毒啦!”
这个逻辑……很完美。
路留生龇牙咧嘴的从旁边拿过了一块湿的布,想要擦一下自己的后背,结果这么一擦下去,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忽然就被擦掉了,原本路留生以为自己后背已经坏了至少半面,但现在,他看见他的后背上只留下了“一点点”的伤疤。
“咦?”路留生奇怪的看着,他继续擦了擦,以为那上面的血还没有擦净,但他又擦了几次之后,才发现有一些红色真的像是印在了皮肤上面一样,怎么都擦不掉。
后背上剩下来的那些云彩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彩云,被笼罩在一片红霞之中,路留生满心的问号。
他一开始发现自己后背的状况没他想的那么可怕时还松了口气。
结果这会他发现这红色去不掉的时候,心里又莫名的闹腾了起来,他也不是头一次受伤了,但头一次看见去不掉的血迹,他怀疑是不是那针上面的毒有留色的功能,让这颜色也跟着留了下来。
麻烦的是现在路留生也不适合有太大的动作,他擦了半晌,还是只能遗憾的决定,等日后再来看看这红色能不能去掉吧。
路留生又一瘸一拐的回了床上,忽然间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响,他抬头一看,是一只小小的甲虫。
那甲虫背着个黑色的壳子,正拼了命的往窗口飞。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路留生从这只小小的虫子上,竟然莫名的看出了一种“逃跑”的感觉。
错觉吧?
区区一个虫子,怎么都能这么嫌弃他?
觉得有点心累的路留生又趴了下来。
……也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原先的基础上更烦人了一点。
……
华荣月刚才与江连焕进行了一场史诗级的交流。
对,史诗级的。
具体的交流方式大概就是两个人同时放弃了毒针和砖头,然后脸上同时挂上了温和又愉快的笑容。
华荣月对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跟江连焕做出同样的动作还是蛮惊奇的,不过几乎在对视的那一眼,华荣月和江连焕就彼此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江连焕确认华荣月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华荣月确认江连焕不会用板砖拍人。
两人在那一瞬间,都读懂了彼此的底线。
华荣月转过头的时候内心还是非常微妙的,江连焕沉默了一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对华荣月侃大山。
比心情更微妙的是,华荣月感觉江连焕似乎有一点点遗憾,这种遗憾华荣月不清楚是江连焕遗憾于不小心被她发现了,还是遗憾于没有用板砖拍成她。
但老实说,她和江连焕居然就这么恢复了平常的交流方式,华荣月又有些莫名的不甘心。
华荣月刚想开口稍微点一下江连焕,让他稍微有点ac数,别那么放肆,就突然听见江连焕问道,“对了,华荣月,你前段时间消失了一阵,听说是上了一个船啊……不过很奇怪,听说那船上的古怪挺多,你在那待了那么久,难道就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华荣月,“!”
“没,没太发现啊。”华荣月磕磕巴巴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