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知道。”出乎意料的是,他听见对面的人这么温柔的低声说道。
“疯子们无法控制住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会被叫做疯子了。把他们圈在一个地方,试图用各种手段来让他们过上相对而言正常的生活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
“这些我都知道。”
江连焕想说的话突然就卡壳了。
他发现自己能说的都已经被对方说了,这会他就已经没有了话可以说,他几乎想要脱口而出,“既然你知道了,那你还……”却发现这话好像也没有了说出口的必要。
江连焕看着对面那人的脸,从刚才那句话后,这张面具下的脸又变得更神秘莫测了些。
这个人应该是个疯子,却又很理智,比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要理智的多,最起码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听起来很可笑的事情,但是他依旧这么做了,而且目前来看俨然已经把它变成了现实。
不管这种情况看起来是多么的危险,但是仅仅保持在目前这个状态用到的手段就非同一般了。
这个疯子……很可怕,他既拥有野心,又有理智,而且还有将这一切转化为现实的实力。
而且江连焕甚至对于这个面具人在想什么都猜不透。
华荣月倒是没有江连焕心里想的那么多,实际上她的脑回路也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她其实也一直觉得这个组织虽然看起来十分庞大,但实际上也并不靠谱。
光看易玲珑记忆里秦淮河的事情就能知道,这个组织出状况的概率还真的挺大的,因为疯子们疯起来真的很可怕,但是另一方面华荣月却又觉得这是个难以形容的奇迹。
就是那种很难看到的奇迹,像是从残垣断壁里生出的一朵小花一样,虽然出生的时机和地点都不对,但是能让看见它的人都为之感动。
当然华荣月能用欣赏小花的角度来看待这个组织的原因,还是由于她不是这个组织的真正主事人……她就相当于一个贵客,如果华荣月要是主事人,以她的性格恐怕会担心的日夜难安的。
华荣月听见门口隐隐的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是薛香茗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冲进来了,她终究不是这里的主人,如果对方冲进来的话恐怕江连焕会有危险,所以华荣月只能用语言提醒道,“恐怕有人在担心我……你最好抓紧点时间逃走,不然我的心情恐怕不会这么一直这样好下去。”
她知道江连焕虽然狂,但同时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在这种敌暗我明自己又是一顿瞎忽悠的情况下,江连焕恐怕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最后一个问题。”江连焕低下头,“易玲珑在哪?”
他问完了之后华荣月微微一愣。
华荣月自己都没想到江连焕居然会在最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这样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居然问了一个问题是有关于她的,或许是这种机会太过难得,让华荣月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她竟然给了个不算太模糊的答复,“她现在还活着,很安全。”
“所以……他其实一直是在你的眼睛底下?”江连焕笑道,华荣月突然发现自己也被小小的套路了一下。
“对于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想让我知道多少?”华荣月反问道。
江连焕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知不知道华荣月,但是对方的态度着实让他捉摸不定,他究竟是知道现在的易玲珑是华荣月假扮的,还是不知道呢?
对方话语中带着一丝微微的情绪,他分辨不清,但却又觉得那情绪实在是模糊不明。
此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江连焕忽然俯身朝着旁边的窗户上跳了出去,就在他出去的那一刻,门忽然被人推开,刚才离去的薛香茗带着一行人冲了进来。
江连焕跑了半晌后,忽然回头朝着刚才的花船上面看,那里灯火通明,好像能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窗前朝着这边看。
这男人神秘莫测的影子,从此就深深地印在了江连焕的心里。
第96章 总是让人出乎意料的人
虽然这次江连焕来去匆匆,可是却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六扇门在听见他的汇报后,也全都处在震惊当中。
那个看不见脸,只戴着一张面具的男人在一夜之间就登上了六扇门的通缉令,当然是一张在六扇门中也属于秘密的通缉令,只在少部分手里流通的,上面却有着江湖上各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白面红瞳,看不见脸,却仿佛又能看见一个阴柔奸诈的面容。
江连焕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只唯独隐去了一件事——华荣月现在应该是在那些人的眼睛底下,而且活的还很好。
隐去这件事也说不准有没有他的私心,但如果他要是说出去的话,华荣月回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了。谁能想到六扇门找了好长时间的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死了的人,居然在敌人的照顾下活的很好。但如果要江连焕自己说,他总是疑心华荣月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印象里的华荣月就不是会同流合污的那种人。
如果要说华荣月因为太老实所以没看出来什么门道……这个理由江连焕还能信。
他真的觉得华荣月不像是能聪明到看透什么阴谋诡计的人。
那是个虽然模样蛮和他心意,但是真实性格却沉闷到无趣的男人,但是即使是江连焕,也在潜意识里接受了华荣月不是个会做些什么坏事的男人。这样的人挺少见,死一个就少一个,如果华荣月就这么死了,江连焕可能……心里还会觉得有那么一点可惜。
华荣月则是在江连焕走了之后就和那个花魁来了几个言语的交锋。
花魁也不是个花瓶,她再外面偷听了两个人的谈话,自然对一些内容比较感兴趣。尤其是对于华荣月什么时候和江连焕有了联系的这件事,她好像更感兴趣。
华荣月只能拼命的用话语遮掩,幸好她还有易玲珑这个身份,所以知道一些东西也不算太离奇,只是薛香茗手段实在是太高超,华荣月都不敢放松警惕。
刚刚个江连焕说了那么多的话,紧接着又要去应付花魁,对华荣月真的是个巨大的挑战。尤其是在她身上还带着伤的情况下,华荣月几乎在花魁出门的瞬间就支撑不住的躺了下来,她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对于她来说真的不是个会让人觉得舒心的地方,但是华荣月知道自己还不能睡,这里是薛香茗的屋子,她对这个人并不信任,即使她美的像菟丝花。
所以华荣月强撑着从这个花船上走了出去,准备回到这几日居住的那个地方好好的歇息一下。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华荣月来到了这几日她一直居住的那个花船上。
虽然这里也不是什么安稳之地,但是好歹也比之前的地方能让人安心一点。华荣月轻手轻脚的摸上了船,准备悄悄的进去,不打扰任何人,却在进门前突然听见了屋子里有人说话。
偷听墙角也不是华荣月自己愿意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她还是屏住了呼吸,认真的偷听了起来——因为屋子里那些人谈话中有一些非常吸引人注意的东西。
他们在讨论六扇门的事情,华荣月最近的心思并没有放太多在六扇门上,毕竟她现在还在误解六扇门的人是故意伤的她。华荣月虽然性格比较内向,但是绝对不是傻,被人捅刀了之后生气的反应还是有的,尽管不会转头去报复,但是也绝对不会去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不过华荣月透过门缝听见了“杀人”一类的字眼。
这一类的字眼瞬间就引起了华荣月的警惕,她几乎瞬间就把心拎了起来,一种浓浓的不安出现在了心头。
她犹豫了一会,然后轻轻的把耳朵贴上去听他们说话。
“出了什么事了?”屋子里好像有人在问。
“六扇门的那些人最近好像一直都有些太过分了。”说话的人是个嗓音特别魅惑的女人,华荣月记得她,她对于六扇门里的人,或者说除了花船上的任何人都不感冒。
“我知道你们最近有很多不满,还有人在私下里做一些小动作。”这回说话的是一个听起来比较理智的声音,“但是最初咱们说好的就是找一个地方安静的生活下去,而不是让疯子们聚集在一起,方便他们肆无忌惮的杀人。”
“他们?”那个声音魅惑的女人笑了,“说的倒是好听……但是你终究也没有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员啊。”
她的话让那个稍微理智一些的女人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中还是不小心透露了一些情绪,瞬间就闭口不再言语。可是那个声音魅惑的女人明显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情绪也渐渐的不对了起来,华荣月听出来,她大概是要“发疯”了,“如果你真的是我们中的一员,为什么下意识的要把自己跟我们分开呢?”
……后面就是一连串长长的争执,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秘密和消息仿佛喷泉一样的涌入华荣月的耳朵里。
华荣月听的心里狂跳,她忽然想起来了原来时间线上的事——秦淮河上三日死寂,由此可以推算出来,这个组织其实在这个时间段是出了很大的问题的。
这个时间里花船上杀人的欲望远远的盖过了理智的声音,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反正这个组织总是不那么稳定的,那些“疯子”们开始想逃脱正常人的控制之下。
这其实也是不难猜测的事情——因为疯子们本来拥有的理智就很少,华荣月之前就说过这个地方是一朵难得的花,可是残垣断壁下的花也非常容易死。
屋中还在争执着,甚至有人想要出来,华荣月听见了声音,轻手轻脚的又慢慢的从走廊退下,离开了花船,飞奔到了另外一处较远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很乱,因为突然听见了这么一件大事让她觉得措手不及,刚刚的疲惫好像都被吓飞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清醒。
——这花船上的人即将失控。
如果不找个方法阻止他们,很有可能会发生像上辈子一样的惨状。
谁能来阻止呢?
如果理智的来想,现在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是六扇门,可是华荣月已经不想跟六扇门有任何瓜葛了。
而她的内心仿佛有另外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是的,就是这里,这里才是我们应该待的地方!”
不用说,又是她的室友想要出来透透风了。
华荣月靠在船板上,浑身冰凉,心里又有些难受,只觉得坐立难安。
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想回百草堂的小柜子里躲起来睡一觉。
……
秦淮河上对于易玲珑的讨论声在时隔了这么久后依旧没有消失,这对于记忆力短暂的江湖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六扇门才一直不肯放弃对于易玲珑的寻找,华荣月内心里觉得这是个麻烦,但在别人的眼里,这是一个奇迹。
偶尔也会有人来到当时的那个桥上,那里这些天总是围了很多的人。
李子信这几天偶尔在忙的头昏脑涨的时候过来看看,算是放松一下心情。对于华荣月这个人,他觉得自己是很熟悉的,但是即使熟悉,华荣月却依旧是个经常给人意外的人。
性格严谨和张扬本来就是两个水火不相容的物体,但是华荣月却能够在这两者间随意切换——在这方面他的掌控力表现得简直就像是个神一样。
这个江湖上有魅力的人并不少,而对于所有的江湖人来说,几乎每个能闯出名堂的人都有着一两点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地方。可是真的说起来,那些出了名的人也不过只是一个个由各种各样的词汇堆叠起来的人物而已——那些知道他们的人中,真正认识他们或者是见过他们面的人百不足一。
所以你能说这些人真的被江湖人认识吗?不能。这些人也只不过是有着一个个大概轮廓的面具人而已。人们能在这张面具上绘制的笔画并不多,以华荣月这个身份而言(并不是本人,而且由于各种限制能够表现得机会不多),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被江湖上的人给记住。
可是华荣月就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在这样的条件下,李子信觉得他能被那些江湖人记住绝对不仅仅是由于他的那张脸,还由于他身上的一种独一无二的气势。
对,就是那种时不时会散发出来的气势,即使他在百草堂里看起来是那么的安静,不起眼,但是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被其他人给予了厚望时,他就会立刻焕发出一种神奇的力量,当他穿上与平日里不同的衣服,再用他的眼睛看向别人的时候,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他的身上,那是种十分强硬又不容反抗的力量。
或许这也是易玲珑在外人口中永远是个非常霸道又厉害的人的原因,可是在李子信的心里,华荣月比那个还要神奇的多。
那是个说不上来的男人,虽然总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脾气和力量,但是却又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一样。
李子信茫然的在桥上看了一会,准备离开,他来到了江边的一处“夜摊”上,这几日很多花船被吓得不敢开门了,倒是岸上因此变得热闹了起来。
而就在李子信茫然的游荡时,他在夜摊上竟然发现了某种神奇的东西。
——是一块淡蓝色的布,就挂在一处栏杆上,空落落的。
而很快,李子信就会发现他的这位华荣月朋友是个多么“让人出乎意料的人”。
他在逃亡的过程中,竟然还留了一丝重要的信息给他们。
第97章 紫藤船
这块蓝色的布被拿回客栈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浓重,因为大家都能认出来,这是华荣月消失前穿的那件衣服。
这衣服上还带着一丝血迹,而这也成了所有人所担心的东西,人来人往的夜摊不可能没有人发现这块带血的蓝布,那就说明了一点——这块布被放上去的时间还很短。
这块布传递出来的消息很清晰——华荣月现在遭遇到了危险。
假如华荣月确实遭遇了危险,那么他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把这块布送出来,并且挂在了栏杆上,而不是直接来六扇门这里呢?
虽然这一切还都是未解之谜,但是光这块布就已经是个非常神奇的事情了。
假如说有一个人生死未卜的消失了很长时间,忽然在一个最不可能看到的地点和时机发现了他存在的痕迹——这是种非常戏剧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