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铁箱装满后,温迪就直接走出来,在餐桌上放了一块巨大的木板。
等下她会把这里变成一个屠宰场,不用木板垫着,整张餐桌都要毁。
现在,她已经有大量的鱼,大量的盐,还有两个有导管的木盆。
接下来就开始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处理鱼。温迪从铁箱中抓出一条鱼,放在木板上,用刀剖开鱼腹,将它的内脏,鱼鳃等无法食用甚至肮脏的部位全部取出,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随后用刀在鱼身表面来回摩擦,刮去鱼鳞,然后交给黑毛处理。
“我?”黑毛既喜且惊,他挺高兴自己能够参与案板工作,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是比较精细的活。”
“精细?”黑毛马上紧张起来,“我能做好吗?”
“我觉得大概只有傻子学不会。”温迪开玩笑。
“……”可黑毛还是很紧张。
“喂,我没说你是傻子。”
“呼……”黑毛松了口气。他居然松了口气。
温迪对他真的没话讲了,懒得再说其他,干脆直接教他怎样做。其实她需要他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把这些剖开鱼腹的小鱼掰开,将它展开,从一个立体鱼变成一张“鱼纸”。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她并不需要黑毛把小鱼砸扁成纸的厚度,她对黑毛说,那只是一种利于他理解的形容。她必须要补充这句话,否则黑毛真的不一定能够理解她的“比喻”,说不准还会当真去拿锤子回来敲打它。
温迪解释清楚后,给黑毛演示了一遍。
亲自示范果然比讲一千句都有用,黑毛看了一遍就学会了,他点点头:“我能做好。”
“是吧?我告诉你这是很容易的事情。”温迪选择相信他,继续去处理剩下的鱼。
接下来就形成一个循环工厂,温迪处理好鱼,扔给黑毛,黑毛展开它,扔进另一个铁箱。
直到将打捞上来的所有小鱼全部处理成“鱼纸”。
到这一步还没完,温迪又进海鱼池里打捞了一条鱼,这次没有设十厘米的限制,而是二十厘米,她打捞了一条大鱼,将它拿到餐桌上处理,剖开鱼腹丢弃鱼鳃,但是将鱼内脏挖出来后没有扔掉,而是留在木板上,鱼身先放到旁边不管。她盯着木板上的鱼内脏看了一眼,觉得不太够,于是天人交战。
她纠结的是,她应该再去捞几条大鱼,还是从垃圾箱里捡呢?
纠结了几秒钟,温迪选择后者,毕竟垃圾箱只是一个木箱,只装了鱼内脏和鱼鳃,并没真正装过垃圾。这也怪她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到,否则她一开始就会把鱼内脏留在木板上。她正是把所有小鱼都处理好,才突然想起来鱼露发酵需要酶,活鱼内脏中含有丰富的蛋白酶,能够加速对蛋白质的分解,从而缩短发酵周期。
缩短时间对温迪来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制作鱼露迫在眉睫,她必须尽快酿好它,不然……不然……不然她就下岛通关啦!
多可怕,通关了还没尝过自己亲手酿制的鱼露,实在可惜。
温迪从垃圾箱里翻出之前扔掉的鱼内脏,全部放回木板上,然后和那些处理好的“鱼纸”一起用水洗净。随后,将其中一个装有导管的木盆拿起来,先铺一层盐,随后放入一部分内脏,接着再将展开的小鱼放入,然后再铺一层盐。按照盐,鱼内脏,小鱼的顺序反复叠加,直到将木盆装满为止。她准备的所有鱼内脏和小鱼全部都放入了木盆中,距离木盆的水平线还有几厘米的差距,温迪就用盐粒铺平,将所有的鱼盖在底下。
在她铺鱼的时候,黑毛用木头做了一个架子,先做一个圆形木桩,然后从中间劈下,挖掉半边,使它变成一个有上层和下层的木桩。温迪将装小鱼的木盆放在上层,下层放另一个空的木盆。她让黑毛将这个木桩连着两个木盆一起端到储藏室里靠近冰库的位置,温度不会低至结冰,也不会太高,能一直保持阴冷的温度,约在零至五度间浮动。
然后温迪跟进去,将上层木盆导管——即竹筒孔洞中的木棍移除,然后,从孔洞中开始缓缓地渗出褐色的液体。这个“缓缓”是真的非常缓慢,可能几分钟才有一滴。温迪给两个木盆做了个盖子,用木板做的圆形盖,靠边的位置挖一个洞给鱼汁通过的空隙。然后她就不用管了,让它继续滴。
三五天后,上层的木盆中的鱼汁会完全滴入下层的木盆中,这时,掀开上层木盆的盖子,将下层木盆里所有的原汁全部倒回上层木盆中。然后将空木盆放回原处,上层的木盆会继续渗落鱼汁。如此反复多次后,流出的鱼汁便是鱼露原汁。等到天气转晴,有太阳的时候,再将这些鱼露原汁拿去太阳底下曝晒,即可制成鱼露。
就跟喂动物一样,定时来更换一下就行,非常简单。
温迪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不仅把换鱼汁这事告诉黑毛,还特意写了个计划表提醒自己。
没办法,因为她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做完鱼露,温迪实在没力气再管餐桌上的烂摊子了,她宰了一箱子小鱼,精神都麻木了,只想休息。黑毛倒是精神满满,索性主动揽下了收拾的工作,把所有垃圾扔出去,再把沾满血的木板一并丢得远远的。整个山洞里最兴奋的就是阿黄,它闻着浓烈的血腥味毫无反感反而高兴得要死,蹦蹦跳跳等投喂。
可惜并没有。
黑毛做鱼难吃,所以他只煮了饭,炒了香肠和花生苗。
阿黄吃光了喂它的香肠,但它仍然绕着吸饱了鱼腥味的餐桌打转,显然还是想吃鱼。
温迪吃完晚饭重新倒回火炕上,垫着枕头侧躺着,随手翻着计划表,她写得比较乱,基本上有空就写一点,很久都没有归整过,往前翻下,有些计划显得异想天开,有些做到了,有些没有。突然,她猛地坐起来,在翻到计划表某一页时,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这笑容一直持续到黑毛回山洞。
“喂!”她叫他,“黑毛,过来!”
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算是粗神经如黑毛也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温迪问:“你现在累不累啊?”
其实黑毛不太累,一般情况下他会说不累,但此刻温迪的目光实在太吓人了。
于是他说:“有点累,想睡觉。”
“哦,没关系,那明天再说,嘻嘻。”
“嗯……”黑毛跑回火炕上倒下,瑟瑟发抖。
“很冷啊?”
“不,呃,是,有点冷。”
“那给火窑里加点木头吧,下回切大块的,耐烧。”
“好。”黑毛下意识答应,下床来给火窑里添木头,不光自己的,还有温迪的。
“你其实不累吧?”
“累了。”黑毛一秒钟窜回火炕。
“哈哈哈……”温迪发现,逗一个听不懂玩笑的古板人,其实也挺有意思。
第154章 第154日
一大清早,温迪就躺在火炕上扑腾着双腿大声嚷嚷:“我想吃卤煮。”
黑毛配合地大声回应:“煮!”
温迪抛出杀手锏:“没有酱油。”
话题终止。
——鱼露为什么不能一天制成啊?这是温迪和黑毛共同的心声。
“诶,算了,没事。反正等鱼露制好我们就有酱油吃了。”
“酱油好吃吗?”
“呃,它其实是配料,也不能说吃酱油,反正,有它挺重要的。”
“嗯。”黑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你来看看我这个计划表。”温迪拿出写计划表的册子,翻到她昨天看的那一页,举到黑毛面前,然后一直保持着那种古怪的笑容。
黑毛的表情也很古怪,他看了两三秒突然说:“我不识字。”
“啧,别骗我哟。”温迪捏了捏他的脸,“你识不识字你心里清楚。”
“……”
“不许沉默,赶紧过来。”温迪往外走。
黑毛叹了一口气,赶紧拉住她:“别这样,我们先商量一下嘛。”
“不装了是吧?”温迪斜眼看他,微微一笑,“你要是不继续装,那我们倒是可以再聊聊。”
“好,我不装,我承认我识字,我看得懂你写的计划是什么,可是……”黑毛无语,一口气上不来话也憋在嗓子眼里半天,然后他缓过气,接着说道,“可是,我也不是非得要下水嘛,为什么要学游泳?你这是夏天写的吧?那时候我学一学倒是可以啦,可是现在……现在,你看看!”他拽着温迪的手把她拉到洞口,指着外面的皑皑白雪,又被一口气堵住。
看来是真的很急。
温迪顺了顺他的背,温柔地说:“没关系,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再接着聊。”
“我……我……”黑毛深呼吸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平静好了,他继续说,“现在这么冷,我真的不想下水。”
温迪问:“是不想下水还是不敢下水?”
“敢,敢当然敢啦!”黑毛顿时提高音量,“我又不怕水,学游泳是好事!但现在冷。”
在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又陡然变轻。
温迪试图将他的变音解读为怂,黑毛赶紧摇头,强调他不怂:“我不怕水,我乐意学游泳!”
她顿时笑了:“很好,你有这种态度是好事。”
“但是……这是冬天,你不是说太冷就别勉强吗?门都最好不出,何况是下海!”
“呃,我应该告诉过你,‘下海’这个词可以修改一下。”
“那就‘下水’。”黑毛拼命摇头,“我会冻死的,你要给我示范,也会冻死的!”
“嗯?”温迪顿时摆出邪恶的笑容,问道,“谁说我要给你示范呀?”
“……”
“怎么啦,看着我不说话?”温迪的笑容长久不变。
黑毛急了:“你,你教我游泳,你,你,你怎么会不下水呢?”
可怜的礼物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逗他真好玩。
于是温迪居然再下猛料:“谁说教人游泳就一定要下水呀?当初我学游泳的时候害怕下水,教练可是一脚把我从泳池旁边踹下去,一点都没心疼。”她说得一本正经,让黑毛不得不信。对,她没说谎,当初她的教练真是冷血无情残酷,一脚把她这个五年级小朋友踢出风筝线的弧度。可她没说,她下去的时候还抱着一块浮板呢。
这话她先藏着,果然见到黑毛的脸上露出惊惶的样子。
就,特别可爱。
逗了好几句,她才大发慈悲地说道:“当然啦,那时候我有游泳圈。”
她怕说浮板黑毛不能理解,索性就说游泳圈,反正意思差不多。
听到这句黑毛才舒心:“对,我就说嘛!要是直接把一个新手踢下海……”
“水!”温迪纠正。
“对,踢下水,要是这个人完全不会游泳就这么下去,这就太危险了!”
“放心,我的办法绝对安全。”
黑毛还有话说,却被温迪无情打断。
她摆摆手说:“就按照计划来,我争取冬天教会你游泳,开春我们一起出海。”
“我不会游泳也可以出海……”
“不行,那太危险了,不会游泳的人怎能出海呢?你说对不对?不安全。”温迪拉长语调。
“安全!不然,做一个游泳圈吧!”黑毛赶紧说。
“哪有这么好做的,要泡沫块,或是塑料做充气款,你有吗?”
“……”黑毛答不出,泡沫块和塑料他哪样都拿不出。
“看吧,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也为了我不要太孤单,教你游泳这是势在必行的,有好处。”
黑毛看着温迪亲切的笑容头回没感觉到温暖,反而想哭。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我要是溺水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他就想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树藤这个东西,她大概会说把树藤绑他身上,要是他溺水了就扯他上岸。他连答案都给温迪想好了,于是刚一问完就迅速绝望,摇摇头说:“走吧,我们出发!”他把心一横,朝洞外迈出条腿。
“出什么发呀?”温迪微微一笑,扯着他的衣领给人拽回来。
其实她的力气是不至于能把黑毛这么轻易拽回来的,问题的关键在于黑毛他就没想真走。
于是温迪轻轻一拉,他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还不走吗?”黑毛疑问,然后想起来了,“对了,还没吃早饭。那吃完早饭再出发?”
“不出发,哪也不去。”温迪笑,“你以为我叫你去海边啊?”
“不出发?哪也,哪也不去?”黑毛又惊又喜,“原来刚才你一直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他好高兴,被逗了十几分钟也还是好搞笑。
不用下海,不用学游泳,这太值得他雀跃了。
在黑毛兴奋的过程中,如果他能够稍微注意一下旁边,那就会看到温迪的脸上一直绽放着神秘的微笑。如果他还有一丝的警惕心,就不会这么轻易地选择放轻松。可惜他的心情大落大起,实在太高兴了,自以为是地解读了温迪的意思后就一直乐滋滋的,他自己乐了半天,发泄足够,才终于扭头看温迪——这时,他也终于看到了温迪的脸,那保持着古怪笑容的脸。
他不够敏锐,但不是真的粗神经,这古怪的笑容往往意味着没有好事。
譬如她叫他去凿山壁时就常常挂着这种一言难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