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讨伐酒吞童子的人员太杂,人数有多,不到两日,这些人的策略便被传了出去。
得知消息的有人……亦有妖。
酒吞童子这几日的确是在平安京,大江山待久了,他便会下来走走,此刻他在游廓酗酒,旁边有位美人作陪。因在他眼中美人比不过美酒,是以他专注于酒而视美人与无物,那美人也知趣见客人对自己不感兴趣,便在一旁弹起了三味线。
一条蛇从窗口爬了进来,它扭动身子爬到了酒吞童子身边,酒吞放下酒盏,那蛇便仰起头触碰酒吞的手,在触碰瞬间化作烟雾散去。
这是酒吞一个手下传递消息的方式。
过了一会儿,又有个妖怪打开门进来,美人继续低眉弹着三味线,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酒吞童子又喝了一口酒,听了这手下的话,道,“麻仓叶王?我倒是有听过他的名字,贺茂忠行的弟子,在阴阳师中算是有点本事的人吧,这几年的风头仅次于安培晴明。”
“不过,我这几日我应该没有见过他。”
酒吞童子回想了这几日自己在平安京的行程,他确定自己没见过什么强大的阴阳师,难不成那麻仓叶王是在暗中观察过自己,而自己没有发现?
若是这样,那本事应该不小。
他在这里已经喝了几天酒,虽然酒的种类不停的换,但他也有些腻了,便挥挥手让那美人退下,“既然要寻我的弱点对付我,那我就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吧。”
时间恰好是夜晚,从下属口中得知了麻仓叶王的住处,他带着几分醉意前往。
在这个妖鬼横行的年代,大多数人家都是紧闭大门,便是麻仓家也不例外,酒吞童子也没有敲门的打算,他直接闯了进去。
麻仓叶王算是阴阳师中的新贵,因为成名的时间还不够久,所住之地有些偏,面积也不是很大。房屋设有结界,但只是很简单的结界,酒吞童子一用妖力便破了。
很显然,这结界只是示警作用,并非防御。
酒吞童子径直走进去,然后他闻到了一丝奇异的酒香。
他颇有些嗜酒,喝多许多美酒,这种酒香他却不曾闻过。
莫不是那群阴阳师专门找来用来对付他的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想试试看。
叶王因为自己有灵视的原因,家中并无仆人,只有几个式神打扫,清冷得很,酒吞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住所后面的居所院落。
月色澄清皎洁,清风微微吹着,踏进院子便能听到一旁栽种的竹丛竹叶随着夜风发出沙沙的声音。
院子的一侧有着一张矮桌,上面趴着一个醉酒的女子,女子身旁便是那坛散发异香的酒。
酒吞童子进院子时,醉酒的女子头微微动了一下,但没起来。
酒吞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他,因为在他眼中,这女主身上满是神光,受到如此神眷的神女即便是醉酒之时也不可能发现不了并未隐藏气息浑身上下满是妖气的自己。
醉酒神女的背影纤细,长发乌黑如墨,他看了这背影两眼,认出这个女子。
她就是先前被高天原那些神瞄上要杀的伊邪那美神女。
她前段时间闹出的动静很大,光是死在她手下的大妖怪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前几日酒吞本想提前这女人一番,但她走得快,他不是那种会追着人帮的好妖怪,走了便走了,他也就离开了。
他道,“我以为这是麻仓叶王的住所。”
他见到这女人便已经知道这并非对他的布局。
富江也认出了酒吞的气息。
扮做麻仓叶王的游戏已经让她颇为厌倦,所以这晚上她便把叶王家里的酒找了出来打发打发时间,未曾想叶王那个看上去并不这么喝酒的人,家里竟然藏了不少好久,她喝多了些,便有些醉意。
因酒吞并无杀气,她便懒得动,只回应道,“叶王出去了。”
“去找我了?”酒吞漫不经心的问。
他走到矮桌前拿起那坛酒,又拿起矮桌上唯一的那个酒盏倒起酒喝了起来,“真是想不到,你这神女居然如此贪杯?”
酒的味道不负它散发的奇香,绵柔香醇,酒吞喝过许多酒,有妖怪酿造的、有神明之酒,与那些酒比起来,这酒的味道也属于最上层的一种,他不由闭目细品起来。
这酒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十分细微,稍不注意就容易忽略过去,不像是酒的味道,有点清甜,不知是怎么被加入酒中的。
“明明是你这个妖怪嗜酒,还有神女这称呼有点恶心。”
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间的富江出声了,她的声音因睡意和醉意有些黏糊。
好在酒吞听力不错,能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富江又说道,“虽不食人心,但嗜酒这点传闻倒是不假。”
作为名声最盛的大妖怪之一,关于酒吞的传闻从来不少,那些传闻有真有假。
酒吞不在意那些无聊的事情,他席地而坐,举着酒盏颇为惬意的倚靠在身后的葫芦上。
“妖怪嗜酒有何不对?”美酒让酒吞此刻的心情出奇的好,他很难得的和眼前这个奇怪的神女谈了起来。
其实不畏惧妖怪算不上很特别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女人是神女,受到神灵眷顾。
酒吞是位于妖怪顶点的大妖,许多神明他也不放在眼中,但那绝对不包括伊邪那美。
掌控黄泉的众神之母是神明的绝对顶点。
伊邪那美的神女自然也不可能畏惧妖怪。
然而就算如此,这名神女对待妖怪的态度依然奇怪,仿佛只是面对普通人,并未将他当做与自己不同的存在。
“的确没什么不对,那我喝醉也很奇怪吗?你觉得神女应该是怎样的?”
听见富江的话,酒吞回答道:“纯洁美丽天真善良的处子?那些神明好像就喜欢这种的。”
他喝着酒抬头看了一眼这位神女的背影:“你的话,伊邪那美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美丽这一项他并不怀疑,虽然未见过这位神女的真面貌,但只看她此刻醉卧在月光之下的身影就不难推测她的美丽。
但是纯洁啊天真啊善良啊,这三项恐怕这名神女都不沾边。
他觉得有些趣味,又喝了一口酒,脸上多了些玩味的笑容。
富江似乎也笑了,“我也觉得神女应当是那些将心献给神的忠诚信徒,所以别这么叫我。”
她是真的觉得有点恶心。
一个神女一个妖怪就在月色与酒香之中,三言两语的开始聊天。
妖怪品酒,偶尔才说几句。
神女微醉,声音模模糊糊似有似无。
然而这也已经是难得的和谐了。
至少酒吞很满意此时的气氛,或许他更加满意的是他手中的酒。
这酒本来就只剩下半坛,就算他细品,月盘西沉之时,也已见底。
当最后的酒被倒入酒盏之中,酒吞看着澄清的酒液倒映着月光,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问,“这酒还有吗?”
富江一直半睡半醒之中,模模糊糊的回应,“没了。”
酒吞略有遗憾,却也明白这样的好酒可遇不可求,他道,“居然没有,这让我有些不舍得喝最后一杯。”
“喝完了?你这妖怪还真是冒失,什么都没说跑到他人家中,拿了主人家的酒自己喝了起来,还过分得要全部喝掉。”富江揉了揉脑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酒吞仍然是低着头,并没怎么在意的说道,“妖怪本来就都是这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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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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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至少喝酒的似乎没拿我的心做下酒菜吗?”
富江如此说道,声音清晰了一些,却仍然没什么气力。
酒吞单手半闭着眼睛撑着脑袋,惬意的脸上有些笑容。
他觉得这个神女的确很有意思, 是很难得的可以沟通的人类。
他说:“若是普通人, 应当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感觉到了这名神女朝他走来, 最开始他没怎么在意, 直到神女离他过近, 他才抬眼看去。
像是瀑布一样的黑亮发丝垂下滑过他赤裸的胸膛, 带来些许痒意。
先前在酒中感觉到的那一丝奇特香味此刻扑面而来。
这名神女弯着腰贴近他, 似乎是觉得有些碍事, 她将一侧的头发撩至耳后, 而后她又压低了身子,咬住了酒盏。
他本该在意酒,但目光所及, 是比酒更加具有吸引力的景色。
皮肤是如玉一样光润白皙。
细密的睫毛很长,轻轻颤动着, 像是蝴蝶扇动翅膀又像是粘上露水微微摇动的花瓣。
咬住酒盏后,她不紧不慢的仰起头, 酒盏倾斜后酒便入口中, 还有些许从她的嘴角流出滑过洁白纤长的颈, 进入她的衣襟。
她明显是微醉的,也毫无疑问是美丽的。
生平第一次, 大妖怪酒吞童子发现了女性的美丽。
并非是单纯的美丽, 还有一种无法言语形容的吸引力。
原来女人是这样的?
女子转身要走, 酒吞恍惚之间伸出手拉住,他不小心用多了力气, 然后女子趴在了他身上。
他的手滑过对方黑亮的发丝,心里涌上一种满足感,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血液也因为这从未体验过的情绪而沸腾。
夜晚的凉风吹来,他却浑身都是炙热的,从心脏到灵魂。
没等他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他的颈脖处多了一丝凉意。
这位神女依然是一身的酒香与醉意,趴在他身上像是睡着了,但熟睡之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稳的手持刀?
冰冷的刀锋紧贴在他颈脖的一侧,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划破他的血肉。
“酒已经喝完了,现在才想着要我的心喝酒未免也太迟了吧。”
富江的声音低缓。
酒吞觉得此刻她的声音说不出的动人,如她的相貌。
威胁就在颈侧,他属于大妖怪的本能让他想要出手,但另一种情绪轻而易举的把这死亡威胁为压制了。
他没在意那把刀,而是意识到另一件事情,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并不是经常笑的妖怪,这次他第一次笑得如此畅快。
四周的环境还是和先前一样,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富江因为没察觉到他的杀意,只以为先前的动作是因为他喝醉了发酒疯,便也没在意。
天边太阳将出,一抹蒙光映照地平线,鸟儿开始喳喳叫。
富江拖起有些疲惫的身子,准备走入室内,却被一只手拉住,落入一个滚烫的胸膛。
她仍有些累,便没动了,问道,“精力真是旺盛,还没要够?”
酒吞埋首在她颈间,道,“你随我去大江山。”
然而富江对一夜情看得很开,就算昨天的体验不错,她也没兴趣成为谁的女人。
她没有直接回绝,而是道,“麻仓叶王外出,我答应他扮做他的样子在平安京稳定局势。”
听的这样,酒吞也就没再多言。
他本想问问她与麻仓叶王的关系,但看富江如此坦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看出富江并不看重两人昨晚的关系,心里略有不适,笑问道,“麻仓叶王不是要讨伐酒吞童子,你想怎么做他?”
富江拨开他横在胸口的手,赤足踏上走道,进房间时回首望了一眼,露了笑,“我不是已经讨伐成功了吗?”
酒吞也笑了,“那你多来讨伐几次,我在大江山备了美酒。”
富江没回应,酒吞便见她走入室内,随着房门的拉上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酒吞在原地待了一会,而后离开。
他没有回平安京的据点,而是回到了大江山。
妖魔几日几夜不眠不休都属正常,他回大江山头一件事便是喝酒,喝了两天两夜,直到茨木童子找上来。
茨木见多了酒吞喝酒,酒吞这两日喝酒虽然没停,但一盏一盏入口,不急不躁,除了量有些大,旁人都看不出什么来。
茨木兴冲冲而来,上下瞧了酒吞一眼,便道,“挚友,平安京的那群人越来越过分了,居然说你伤在了一个阴阳师手中。”
他见酒吞安然无恙,便知道这是谣言,颇为愤愤不平,“待我下次去平安京教训他们一番。”
“挚友的实力如此强大,哪里有人能胜过你!”
酒吞听了一笑,“其实倒也没说错。”
茨木再上下打量酒吞,声音提高了些,“挚友你受伤了?”
酒吞摇头,“不是受伤,只是有些困惑。”
“我曾好奇过人类的情爱,这次去平安京遇到了一个女人。”他脑海中又浮现那道倩影,淡然笑道,“应当是败了。”
现在已经败了。
喝酒的滋味都与原来不同,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脑海中不停浮现她的身影。
即便才回大江山,就已经想去平安京找她了。
茨木听到有人能胜过酒吞可就不高兴了。
他可以输给酒吞,但酒吞不能输给其他人。
“是谁,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胜过你。”
酒吞自然知道茨木是会错了意,便摇摇头道,“不是打架。”
他想起富江身上的神光,以及那十多个死在她手上赫赫有名的大妖怪,笑了,“兴许她不比我弱。”
茨木有些听不明白了,问道,“挚友这次去平安京到底遇到了什么人?到底打没打?”
酒吞只得说道,“我遇到了一个女子,回来几日,便想要再去见她。”
茨木对这些情爱之事不感兴趣,但他毕竟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不至于连听都没听过。
他皱起眉来,“挚友爱上了那个女子?”
“人妖相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听闻那那个挺有名的大妖怪玉藻前便是爱上了人类女子,最后那女人死了,玉藻前便古里古怪的,还总是以女身现身不知要干些什么。”
酒吞也知晓此事,喝了一口酒,“那家伙啊……准备干一件天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