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岁懒得理他了,把脸转向荣默,看着他研究袈裟。
荣默还在仔细看袈裟,他几乎把每个细节都看了,也没看出什么奇特来。
实在发现不了什么,他松手也靠到椅子上,轻轻吸了口气。
没有就没有了,岑岁直起腰,伸手要把袈裟抓过去。
然后她手指刚碰到沙发,荣默眼睛忽地一亮,伸手按住她的手背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今老爷子留信息,是留在帕子里,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袈裟,不如拆了看看。”
岑岁愣了愣,看着荣默:“有点道理,留着也没什么用。”
然后她这话刚一说完,陈禹突然起身,一把拿住荣默的手,把他的手给撇开了。
岑岁和荣默一起看向他。
他简单道:“男女授受不亲。”
岑岁&荣默:“……”
岑岁没多理陈禹。
她起身去找人借了剪刀,回到桌子边,便扯了袈裟到面前,准备拆线口。
正在她准备剪线脚的时候,那个中年胖男人又过来了。
他就站在岑岁椅子旁边,看着她说:“好歹是十万买的,你再转手出去,说不定还有傻子十万能要,你要是剪了,那就一分钱都不值了。”
岑岁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没忍住,“叔叔,你真的好烦啊……”
中年胖男人听了岑岁这一声“叔叔”,顿时觉得身心舒畅,收起了杠精本性,清了一下嗓子好声好气道:“小丫头,我也是为你好好吧?”
岑岁没再理他了。
她收回目光,认真地拆袈裟。
这时陈禹抬起头来,看着中年男人说:“大叔你这样,就没被人打过?”
中年胖男人手插裤兜站直了,清一下嗓子道:“我们圈里都是有学识的文明人,随随便便不会动手。”
他说话的时候没看陈禹,看的是岑岁。
岑岁拿剪刀直接拆开了袈裟一角,然后顺着线脚很轻松拆开了一边。
边口针线全散,岑岁把袈裟分开来看一眼。
只一眼便立马抬起了头,微睁着眼睛看着荣默说:“老板,真的有东西!”
说完没太忍住,还激动地轻轻“啊”了一声。
中年胖男人本来是看热闹的表情,此时脸色也变了,忙就问:“有……有什么东西?”
岑岁沉浸在激动和兴奋中,接话就回:“等我拿出来仔细看看。”
然后就在她把袈裟里的东西往外拿的时候,休息区其他人陆陆续续也聚了过来。
都是听到这边说话,听说袈裟里还别的东西,便好奇过来了。
岑岁把小心把袈裟里的东西拿出来,心脏“砰砰”直跳。
拿出来的是一条缂丝被,颜色非常正的黄色长被。
岑岁把被子摊开在桌子上,只见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梵文。
她已经下意识把呼吸屏死了,仔细看了看被子上的梵文,又伸手摸了摸。
她还没出声,荣默先语气震惊地出声说了句:“这是陀罗尼经被,我之前见过慈禧太后的那件,那件是明黄色,但是这一件,是正黄色……”
这句话一说完,陈禹和汪杰两脸懵逼。
但站着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脸色极度震惊,一脸的不敢相信,全都伸着头过来细看。
在古代,明黄色比正黄色规格和等级都低很多。
慈禧太后陪葬的陀罗尼经被是明黄色,那这件如果是真的,岂不是哪个清朝皇帝的?
岑岁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她紧张到几乎有点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摸着被子微颤着声音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被子是由藏羚羊羊绒、獐子绒和真丝混合缂丝而成的,而且是双面缂丝。宋元以来,缂丝一直是皇家御用织物之一,用来给皇帝皇后做衣服地。因为织造过程非常精细,存世精品也非常稀少,所以又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正黄色又是皇帝才能用的颜色,那我这件被子岂不是……”
说着看向荣默,声音低下去,“天价?”
听到天价两个字,陈禹和汪杰终于有反应了。
两个人都盯着被子看,心想——我操,皇帝用的东西?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屏着呼吸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都是眼力不错的人,当然能看得出来,这张被子不是普通的东西。
站在岑岁旁边的中年胖男人,更是手都抖起来了,说:“这要是真的,可不就是天价么?”
说完磕绊着又说:“小丫头你这运气,是不是也太绝了一点?”
看到这些人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表情,陈禹这时候觉得解气了,看向中年男人出声道:“怎么?这就不说我我们是人傻钱多了?刚才嘲讽我们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中年男人看他一眼,“小丫头发现的被子,关你什么事?你一万买件同安窑的茶碗,五十万买件顶多二十几万的香炉,你就是人傻钱多。”
陈禹:“……”
算了,看你年纪大不跟你计较!
中年男人和陈禹吵着架,周围的人也早议论开了,甚至有人拿手机拍了照。
这种运气爆棚的捡漏场面,几辈子能遇到一次?
而荣默也早掏出手机,给赵明远打了电话。
他问赵明远在哪,打算把被子送过去给他看看。
赵明远接电话就说自己来拍卖会的路上,马上就到了。
于是荣默挂了电话,看着岑岁说:“赵老师马上就到,让他再看看。”
这样不过等了十分钟,就见赵明远匆匆忙忙赶到了会场休息区。
到了桌子边,他二话不说直接就过来看被子,一边看一边问:“在一件袈裟里发现的?”
荣默也站了起来,站在他旁边应:“是的。”
赵明远大体看了一遍,抬头看向岑岁说:“岁岁,你又发现宝贝了。不出意外,就是清朝哪位皇帝的,你要不要交给我们继续帮你做考证?”
岑岁想都不想,连忙点头:“要要要,麻烦赵老师了。”
赵明远笑笑,直接把被子卷叠起来。
还有被拆了的袈裟,他也一并卷起来了。
然后就在他卷被子的时候,汪杰突然出声问了句:“那个……我实在好奇,能不能问点问题?”
赵明远看向他,很是和蔼可亲,“小伙子,有什么问题你问。”
汪杰指指那个被子,“这是古代皇帝睡觉盖的?”
赵明远笑了笑,看着他说:“这个叫陀罗尼经被,又叫往生被,被子上全是梵文,是陪葬用的。”
汪杰听了这话,往后一缩道:“死人用的?”
一会又问:“那这不是坟里挖出来的吗?”
赵明远还是笑笑的很有耐心,“是这么回事。”
汪杰吱吱唔唔又问:“那这都多少年了,埋在地下,不是早就烂了么?”
赵明远这便没再回答,而是笑着看向了岑岁,对岑岁说:“岁岁你给他讲讲。”
岑岁不驳赵明远的面子,只好看向汪杰说:“清朝的东陵你听说过没?清朝的皇帝几乎都葬在这里,还有很多后妃之类的。民国时期军阀混战,世道非常乱,就有一个人,叫孙殿英,以‘剿匪’的名义,带军队炸了慈禧墓,随后盗了乾隆的裕陵和慈禧的定东陵,里面的宝贝全部被一搬而空,据说装满了三十多辆骡马大车。随后十几年间,康熙、雍正等皇帝的陵墓陆续被盗,整个清东陵十四座陵墓,几乎都被盗空了……”
说着想了想,“好像只有顺治,他后来皇帝不做了,出家做了和尚,估摸着也没什值钱的陪葬品,大家都很有默契,没盗他的墓。”
汪杰听完,下意识惊叹一句:“我操,这么狠的吗?”
岑岁看着他,“所以陪葬的陀罗尼经被,早就被盗出来了,没有腐烂。”
汪杰听出了兴趣,又问:“那其他的宝贝呢,那么多的宝贝,乾隆和慈禧的就有三十多车,剩下其他皇帝和妃子的,不是更多吗?”
岑岁看他是真有兴趣,也就继续讲了,“当然能卖的都卖了,还有被孙殿英为了狗命和官途送上级官员了,听说把乾隆的九龙宝剑送给了蒋芥石,慈禧太后嘴里的那颗夜明珠,被他送给了宋美龄。当时能买得起宝贝的,大概都是外国人,所以肯定不少宝贝流入了国外。还有很多下落不明的,比如慈禧墓里的两个翡翠西瓜,至今也没出现过。目前知道的,大多放在故宫博物馆,还有一些被国民党带去了台湾,也在博物馆里头。”
汪杰听完了,一脸崇拜地看着岑岁,忽又开口道:“岑姐,岑爷,我以后不跟陈禹混了,我跟你混,你带带我,好不好?我……我认你当师父!”
他这话一说完,立马挨了陈禹一脚。
岑岁笑笑,“我可不收徒弟。”
她这话说完,旁边那中年胖男人又开口了,说:“小丫头,扮猪吃老虎啊?”
岑岁转头冲他笑笑,“我可没有扮,是你们以为我是。”
中年胖男人还没在说话,这时候旁边忽又有人发现了什么别的,突然开口说:“你是不是那个……捐柴瓷的那个小姑娘……照片里戴着口罩,好像就是叫岑什么,两个字很像,叫岑岑?”
岑岁往周围扫一眼,大家都在好奇地打量她,还有人拿出手机开始翻报道。
看这情况,再呆下去,大概就真要“人红是非多”了,于是她连忙起身,拽了拽荣默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人。
示意完了,岑岁冲大家笑一笑,没多说什么话,便和荣默、赵明远一起走人了。
其他人还在拿着照片议论,只有陈禹和汪杰跟了上去。
避到了没人的地方,赵明远拿着经被对岑岁说:“这个我就先拿回去了,出了结果,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岑岁点点头,“谢谢赵教授。”
赵明远笑得温和,“这个你就不要再捐了,再捐我也不好意思收了。但是这个啊,你得给我们鉴定费。”
岑岁哈哈笑出来了,“肯定给肯定给。”
赵明远一走,就剩下荣默、岑岁和陈禹、汪杰。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先说话,顿时就有点尴尬。
还是陈禹最先开口,看着荣默和岑岁说:“时间也不早了,走吧,请你们吃饭。”
岑岁看着他,很是果断地拒绝:“不用了,我们自己吃。”
……
大半个小时后,岑岁和荣默坐在了餐厅里。
陈禹和汪杰够黏人,如愿跟了过来,也就坐在了岑岁和荣默的对面。
岑岁和汪杰面对面坐着,荣默则和陈禹面对面坐着。
既然已经坐下了,菜也点了开始上了,岑岁拿起筷子也就不去多管别的了。
汪杰也饿了,没什么心思想别的,和岑岁一样拿起筷子来。
两个人先后吃了两口菜,表情同步一亮,岑岁忍不住赞叹道:“这家餐厅烧的菜确实不错,挺好吃的。”
汪杰点头如捣蒜,应和:“是挺好吃的。”
说着把一盘菜直接从陈禹面前端去岑岁面前,“尝尝这个,这个绝了。”
岑岁伸了一家筷子送进嘴里,也连连点头,“好吃。”
在岑岁和汪杰吃得非常忘我的时候,荣默和陈禹则像两尊雕像,目光对视着动也不动。
仿佛在比谁定力强,又仿佛是在比谁的眼神足够有压迫性。
岑岁咽下了嘴里的菜,伸手过去拿起荣默面前的筷子,塞进他手里,“快吃啊。”
这边汪杰学着她,把陈禹的筷子也塞进他手里,“真的好吃。”
荣默和陈禹两人终于有了反应,各自把目光都收了。
然后两人又同时伸出筷子,同时落在一个大虾上,再次顿住了。
汪杰和岑岁转头看着他俩。
汪杰眨巴一下眼睛说:“要不你俩出去打一架?”
荣默&陈禹:“……”
……
吃饱喝足,心情舒畅。
岑岁没要荣默和陈禹付钱,自己提前把账结了。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她也没打算再在外面多留。
陈禹要送她回家,她当然是拒绝了,之后便上了荣默的车。
这一天下来发生了好多事,岑岁上车后就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去了,让大脑放空。
荣默也没出声打扰她,就在车里放了舒缓的轻音乐。
岑岁吃得太饱,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头歪靠在座椅上。
荣默开车到她家的别墅区,在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来,让她又多睡了一会。
又或者说,让她和他在一起再多呆那么一会。
车里的音乐如溪水,轻轻缓缓从耳膜上淌过去,像在做按摩。
荣默转头看着岑岁睡熟的脸,他的目光也轻如流水,掺染雾气,带着一点点温度。
岑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一下醒过来,眼睛一睁,发现自己还在车里。
她醒醒神转头,看到荣默坐在旁边,便安心说了句:“我睡着了。”
荣默“嗯一声,“也到家了。”
岑岁抬手揉一下脑袋,忽又说:“我记得我今天是捡漏了吧?没有做梦吧?”
荣默笑了笑,看着她道:“是捡漏了,没有做梦,等鉴定结果出来,如果你不想留在手里收藏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拍卖行出掉。”
岑岁眼里困意散尽,忽闪起细碎的光芒,“能出个多少钱?”
荣默想了想,“盲估一下,大几千万,或者一两个亿?”
听了这话,笑意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上嘴角,岑岁赶忙抿住嘴唇给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