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花束交到礼虞手上。
高二年级有不少人知道他们是一对,起哄声便格外大。
只有台下的老师被蒙在鼓里。
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这才表演到第三个节目,三个节目表演完都有人上台送花。
丛嘉看了拍手惋惜:“我们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玩!早知道就叫我仨表哥过来撑场子了,每人送一束。”
倪鸢完全没有听进去。
她还沉浸在丛嘉刚才的话里。
为什么她不想让麟麟看见她不好看的样子,为什么会那么在意。
为什么看他不收其他女生的礼物却咬了她的苹果,心里会冒出些隐秘却又说不清楚的小雀跃。
从什么时候起,听到宗廷这个名字内心变得毫无波澜,那些好感尚未发芽,就已经消失不见。
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丛嘉面前提到最多的,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麟麟,周麟让。
丛嘉无意间的两句话,把倪鸢彻底问住了。
快要登台的前十秒,倪鸢心跳的频率快得几乎不正常。
幕布拉开,她僵硬地上前,坐在了舞台中央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
头顶撒下一束暖黄的光,笼罩着她。
让倪鸢产生了一种被夏天的太阳照耀着的灼热感和眩晕感。
丛嘉率先躲在了椅子背后,拿着话筒。
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椅背,作为开始表演的暗号。
倪鸢回神。
好在已经练习过太多次,她几乎可以凭着惯性去对口型,比手势。
丛嘉的粤语让台下笑声一片,这意味着她们的节目成功了一半,收获了不错的效果。
倪鸢努力地完成了整个表演。
丛嘉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关掉话筒,从椅子后面站起身,牵着倪鸢站在中间谢幕。
倪鸢深深把头低下去,余光中看见一个雪白庞大的影子。
再抬头,她将那影子看得更加清楚了些。
手捧大束鲜花的大白,笨拙地穿过狭窄的过道,朝台上走来。
玩偶服笨重,两侧 * 都是人,他步子不快。
好像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来到那个穿着长长的大褂,脸上涂满了粉,此刻因瞪大了眼睛而显得有些滑稽呆愣的小姑娘面前。
他将手中的花束交给了她——
堆簇的花朵像一座小山送至倪鸢面前,几乎淹没了她。
第27章 骗子 “也不用这么狠。”
后台的两间杂物室被当成了临时的化妆间, 桌上散乱着化妆品,四处混乱地堆叠着各式各样的服饰和演出道具。
倪鸢站在角落,旁边飘浮着许多彩色气球。
她仰头看前面的大白。
伸手戳了一下大白的肚子, 冰冰凉凉, 似乎还遗留着雪花消融的痕迹。却又软乎乎,贴合着她的掌心。
想了想, 还是没忍住问他:“麟麟, 你为什么会上台送花呢?”
周麟让摘掉玩偶服的头套, “排面懂不懂?”
开了一线窗户透气,蓝色的气球被气流推动着飘过来,挨着他, 摩挲他微微蓬松凌乱的头发。
“别人都有你怎么能没有。”他随意地抓了抓头发,很理所当然地说。
晚会开始前, 周麟让去门卫室帮谌年取快递, 接连看着几个外卖员送花进来,一猜就知道是为晚会准备的。
他掏出手机滑了滑,甚至没思索, 手指已经勾选好了鲜花,立马下了单。
等他值班回来, 正好赶上双簧表演完毕。
来不及脱掉玩偶服,就上台献花。
倪鸢平复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脸上的粉太厚, 遮盖住了泛起的红。
她背过身,佯装镇定,对着透明玻璃把头上的小辫扯散,用手指将发丝理顺。
“你知道我要表演节目吗?”她问。
周麟让反问:“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最近天天中午看见她和她的小姐妹往302跑,嘴里时不时就蹦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粤语台词。
他一问谌年, 自然就知道了。
“而且,有种东西叫节目单,我自己有眼睛会看。”周麟让说。
学校官网早两天就挂出了节目名单,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序列号:4。
节目:说双簧《我家有个夜哭郎》。
表演者:高二(3)班倪鸢、丛嘉。
周麟让早就知道这家伙是故意支开他的。
倪鸢撕开片状的卸妆湿巾,把脸上的东西擦掉,动作慢吞吞的,一直背对着他,嘴上却还要装作和以往一样自然平常。
假模假样地说:“让你去值班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少看了几分钟表演。”
周麟让扬着唇微微笑了,宛如佛祖拈花,慈祥注视着在他掌心翻滚的猴儿,用比她还欠揍的语气说:“没关系 * ,我让人录下来了。”
“可以回去看。”周麟让说。
倪鸢:我果然还是低估你了。
高一(6)班最高的篮球生,大个头一米九一,站在人群里高出平均海拔一大截。手臂健硕有力,风雨不动安如山地端着周麟让的相机,拍下了表演双簧的全程。
完成任务后,特地找来了后台化妆间,给周麟让检查成果:“让哥,快看看我拍得怎么样?手没抖一下。”
倪鸢在他俩的面前,徒然矮了下去。
踮踮脚,伸长了脖子也去看。
然后,她就瞄到了镜头里的自己。
画质太清晰,清晰到能捕捉住她表演时因用力过度而抽搐的嘴角,以及系在头顶辫子上颤动的小红绳。
“拍得不错。”周麟让说,“谢了兄弟。”
一米九一笑着跟他对了个拳头,“这都不算事儿,下次找你打球可别赖啊。”
周麟让点头。
一米九一凭借着倪鸢身上的大褂将她认出来,知道这位同学就是说双簧的主角之一,是录像里的小白脸。
他朝倪鸢夸赞道:“你们双簧说得真好,一点儿都没顾及形象,特别专业,真的。”
倪鸢心头一哽。
你可闭嘴吧。
一米九一把相机还给周麟让就走了。
周麟让看倪鸢吃瘪,眼里漾着笑。
他想把身上的玩偶服脱了,对倪鸢说:“帮我拉下后面的拉链。”
倪鸢照做。
细细的拉链容易卡住两边的布料,她往下拉一段,就停顿一下,将卡住的布料扯开。
玻璃窗上映着她和周麟让的影子。
从倪鸢的角度看过去,她藏了大半边身子在他背后,像依偎着他的脊背,以一种非常亲密的姿态。
他们之间仿佛不存在任何距离。
倪鸢终于将拉链拉到底,低着头,绷着脸不让情绪泄露。
周麟让却误会了。他从玩偶服里解脱出来,看着她,“生气了?”
“你留我这儿的黑料不少啊,怎么这次还生气了?”
他说的是在春夏镇上,电视台记者采访枫叶红乐团的那次,她穿着大红大绿荷叶边的演出服。
他也给拍下来了,虽然后来一换一又给删了。
那时倪鸢觉得囧,跟现在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现在的她,对他怀抱了不一样的心思。
周麟让靠过来跟她说话时,太近,他身上清新干净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理智告诉倪鸢,她该退开一步,退到适当的距离上。但她退不了,无法挪动脚步。
相反地,她想要靠近。
倪鸢觉得她要完蛋了。
她说:“麟麟,你生下来才是为了克我的。”
聪明如周麟让,在这一秒没有弄懂她的意思。
他们走出房间时,那晚的风从幽深走廊的尽头涌来,周麟让下意识地领先一步,走在了倪鸢面前,替她挡风。
但他没有明白,那句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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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后,进入到期末冲刺复习阶段。
倪鸢每天早出晚归,中午也不回教师公寓302了,吃完饭直接从食堂去教室,参加班里的随堂小测。
她与周麟让碰面的次数,呈直线骤降。
周麟让觉得,倪鸢好像在躲他。
尽管她很快地否认了,每次都以学习忙作为借口敷衍,他还要问,她就一副“我再不去教室学习我就要死掉了,就像离开海的鱼一样快要死了”的模样。
仿佛真的只有知识的海洋可以拯救她。
“麟麟再见。”倪鸢跑得飞快。
周麟让:“……”
她身上灰白色的冬季校服臃肿肥大,他看她像只鸽子在寒风中艰难逆行。
可是这个说自己很忙的人,昨晚却在Studing上吐槽新上线的电影,还发了五百字的观影感受。
还有她的小粉丝们在动态下留言,询问学习方面的相关问题,她也颇为耐心地替对方一一解答。
实在跟她分秒必争搞学习的紧迫感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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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期末不仅仅是全市联考,还和省里的几所名校统一进行排名。
高一年级组组长紧急推出了培优班方案,把年级前五十,临时组成一个小班,周末继续上课,老师给开小灶。
周麟让接到班主任通知,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你别不乐意啊,多少同学想进这个培优班还没机会呢,你就好好努努吧,争取在这次联考中也拿个第一……”班主任念叨。
“千万别掉以轻心,你在咱们学校是第一,但如果放在全省,你还能是第一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要不断地提升自己……”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进,别人进了,那你就是退了……”
周麟让感觉头上套了个紧箍咒,“别念了别念了,我去。”
班主任端着保温杯喝口水,润润喉,获得了战役的胜利:“记得别迟到,迟到了我还找你。”
周麟让烦躁地踹飞了过道上的纸团。
星期六。
夜里周麟让上完小课,出教室时已经快九点半。
给培优班开小灶的教室选在教学楼后的学苑小筑里,这栋小房子一二楼是图书馆,三楼有几个空教室常被作为会议 * 厅。
处在绿树环抱当中,像被藏起来了一般。
伏安教育局这边是不赞成搞培优班这一套的,提倡一视同仁,让所有学生享受同等教学资源。
但背地里,各所学校要怎么来,还怎么来。
于是跟做贼似的,低调再低调,连教室也选在了学苑小筑的三楼。
下课后,几十个同学很快分散开,如溪流汇入夜色中,身影匆匆隐去。
楼梯间格外寂静。
周麟让听见自己清晰的脚步声,手机屏幕刚亮了一下,是周承柏问他什么时候放寒假,回不回A城过年。
周麟让没有回消息。
他下了台阶,楼道里的声控灯在身后无声熄灭。他迎着夜里的碎雪,走回了教师公寓。
倪鸢和他迎面相遇。
她手上拎着垃圾袋,下楼扔垃圾。
身上穿着厚实的冬季睡衣,瑟缩着脖子,很畏寒的模样。
“麟麟,你干嘛去了?”倪鸢跟他一同上楼。
“上小课。”周麟让说。
换作以往,倪鸢必定会再说点什么。但这次她没有,问过这一句之后,似乎没有了别的话。
周麟让也沉默着。
走到301门口,他突然问她:“你作业很多?”
“嗯,太多了,数学卷子、文言文练习、英语阅读,多得做不完。”倪鸢说。
为了增强话里的可信度,她又补充说:“现在回去还得记单词。”
周麟让点了下头。
回了屋,周麟让打开微信小号,给列表里唯一的好友大风筝发消息。
L:“在干嘛?”
大风筝:“作业已经做完了!现在要泡脚,然后看一集喜欢的动漫就睡,快乐啊。”
L:“你应该也快期末了,不忙吗?”
大风筝:“还好呀,学习节奏不算快,我都跟得上。”
L:“哦。”微笑.jpg
倪鸢看着L发过来的微笑表情包,感觉怪怪的,仿佛带着嘲讽的意思。
大风筝:“L,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
她问:“你不开心吗?”
L:“1。”
倪鸢把他当树洞很久了,非常暖心地想要回馈一下,今晚她可以当他的树洞,接住他的秘密。
大风筝:“为什么不开心呢?”
L:“遇上个骗子,被骗了。”
倪鸢立即义愤填膺,并且感同身受地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坏人太多了,骗子都没有好下场!”
L:“也不用这么狠。”
第28章 悸动 “鄙人十六,未婚,单着,没对象……
期末考试前一晚, 倪鸢熬夜帮丛嘉抓重点,两人打视频交流。
丛嘉的书桌上堆满了被她翻乱的教材,一本叠着一本, 各色的荧光笔划过资料页。
她曲起一条腿 * 踩在椅子上, 下巴磕着膝盖,学了半小时后开始浮躁:“鸢儿, 怎么办啊, 刚记的我又忘了。”
倪鸢那边显得悠闲许多。
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揣着热水袋,桌上一杯热牛奶。
她已经把押的题整理成册,放在手边, 给丛嘉过知识点,自己也当是复习第二遍。
倪鸢继续讲, “翻到资料第十页。”
丛嘉站起身, 原本想踹凳子走人,不及格又怎样,她又不怵这个, 顶多压岁钱减半。
但看看镜头前的倪鸢,又还是坐下来。
丛嘉烦躁地拿书敲头, 苦大仇深地说:“鸢儿啊,学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